長孫嫺直直地盯着遺玉燈下俏麗的小臉,心中冷哼道,講故事,這分明就是想要拖延時間!不過她也不擔心,盧智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這故事若是講得無趣或者?嗦,她自有辦法讓她出醜,這最後一個名額就算她搶不到,也不會讓給這盧家兄妹去。
同樣對這最後一個名額勢在必得的另外一方也看出了遺玉的目的,幾人在席間交換了顏色,伺機而動。
遺玉並不知道這些人的想法,在李世民微微頷首後,側身站在烏亮的石板路面上,整理了與其,開口道:“在許多年前,一處偏遠的地方,有一個作惡多端的強盜,當地許多百姓都被他殘害過,由於他爲人狡猾又行蹤不定很難抓捕,於是官府就派出了無名官兵專門四處追捕他。”
這世代信息閉塞,戲文上沒有出現,可供閱覽的雜書又很少的,大多數人所知道的故事多是從一些成語和儒家十三經中衍生而來,因此她這有關官兵強盜的故事一開頭,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可是,一連半個月的追捕卻被這簽到屢屢逃脫,在一個雨後的夜晚,這八名官兵追捕他到了一處林中,林子雖不大卻不易於隱匿,強盜進了林子就不見蹤影。無人並決定分頭尋找,可是這個強盜武藝雖不高強,可因是獵人處出身,極其擅長製作陷阱,又是在暗處,分開的官兵遂被他在天亮之前接連害死,等到天亮之後,林中的官兵只餘下一個人了。”
園中燈火通明,一襲黃衣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那裡,語調時緩時快,時沉時重,衆人的心緒隨着她的聲音而變化,起初還在竊竊私語的一些人都收了聲音,認真地聽了起來。
“天亮了,這名最後的官兵尚不知道他的同伴都已經遭遇了不幸,仍是盡職盡責地在林中尋找,因爲一日一夜沒有吃飯,到天明的時候他已經飢腸轆轆,就在這時,他看見了不遠處的一座小茅屋,心中有些遲疑,但還是走上前去。”
“官兵走到茅屋前和事小心地出聲詢問,‘請問這裡面住有人嗎?’,片刻後他就聽到有個蒼老的聲音回答,‘有,你有何事?’,聽到這老人的聲音,官兵鬆了一口氣,很是高興滴問道,‘我是路過的,大爺,您家裡可有吃的,我拿錢與你換些好麼?’那蒼老的聲音又答道:‘好,那你就進來吧,我昨夜染了風寒不便着涼。’他說完話,官兵就聽到了幾下淺淺的咳嗽聲。”
遺玉雖沒有刻意模仿老人說話的聲音,可是兩種語氣她卻用不同的語調明顯地區分看來,在座的聽衆感受十分真切,很容易就想象到當時的場景。
長孫嫺也在認真聽着她講故事,但她的目的卻是爲了藉機打斷遺玉,原當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能講出什麼有趣的故事來,而開這會兒席上衆人顯然已經被她的故事所吸引,就連上座的皇上也擺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模樣,這種情況實在是她沒有想到的。
可聽到遺玉降到茅屋處她卻嗤笑一聲,暗道一句“故弄玄虛”,側頭對一旁的少年低語兩聲,那少年點點頭待要起身,卻聽遺玉話鋒一轉,從剛纔那種語境脫離了出來。
“那屋裡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麼老人,而是官兵們要追捕的強盜本人,他有一手絕活,可以將不同的人生模仿的惟妙惟肖,他在屋門內設上陷阱,前面已經利用這個方法引哄了四個官兵進小屋,只要人一進來便會因爲陷阱失了先機,必死無疑。”
長孫嫺皺着眉望着那黃衣少女,身邊的少年有些尷尬地看了她一眼,起到一半的身子又悄悄坐了回去。
聽到遺玉的話,不少人心中都有些緊張,只道那官兵顯然沒有發現圈套,若是進到屋中去,豈不正中強盜的下懷。
遺玉掃了一眼席間衆人,語氣再次變化:
“那名官兵上前兩步,一手待要去推門,一手放在腰間去掏錢,可就在他手觸到門扉前一刻卻停了下來,低呼一聲,‘啊,我錢袋子怎麼不見而來!’之後屋外便是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屋裡的強盜聽見動靜後出聲問道,‘年輕人,你還在嗎?’屋外一片靜悄悄的。”
席間衆人神情一鬆,正在暗道那官兵好運氣,丟了錢袋卻撿了一條命,就聽遺玉繼續講道:
“那簽到一連問了幾聲後,茅屋的門被他從裡面打開一條縫隙,他探出一顆腦袋來察看外面的情況,就在這時――”遺玉聲音陡然一變,“一把劍從一旁猛然刺來,抵在了這強盜的脖子上。”
“強盜渾身僵硬地側目看去,就見那持劍冷笑的人正式林中僅剩的那個官兵,強盜很是驚訝,他知道機子已經在劫難逃,忍不住出聲問道,‘你是如何察覺到的?’”
故事見到這裡,遺玉卻突然停了下來,環顧衆人一圈後,朗聲問道:“諸位可是知道,這最後的一名官兵是如何看出破綻來的?”
見席間衆人都低下頭去沉思,遺玉嘴角掛着微笑,心裡卻開始着急起來,怎麼都這半天而來盧智還沒有回來,難道又遇到什麼事不成?
片刻後就有人起身回答,答案各是不一,可卻沒有一個符合的,最離譜的是程小鳳的說法:
“那個官兵肯定是武功高強的很,會江湖上一種傳聞中的聽聲辨息大法,所以察覺到了強盜的氣息有問題,小玉,我說的對不對啊?”
遺玉苦笑不得地否定了,“小鳳姐,那個官兵並不會你所說的那個什麼辨息大法。”
程小鳳有些失望地坐下後,長孫嫺就站了起來,清麗的小臉帶着些許冷淡地說道:“盧姑娘就不用賣關子了,趕緊把謎底與我們講了,後面還有人尚未獻藝呢。”
這下本來還在爲答案爭執不休的一些人頓時停了下來,而後紛紛應聲,這世間可是寶貴的很,遺玉輕吸一口氣,靜靜地看着長孫嫺一眼。
“盧姑娘,朕也猜不出,你就把答案揭曉了吧。”
李世民目中帶了一絲興味地看着場中的兩名對視的少女,金口一開,遺玉自然不能再接着利用讓衆人想答案去拖延時間。
她點頭之後,又再次講述了起來,“那強盜這般問後,官兵一手持劍,另一隻手指着一處地方,冷聲道,‘因爲我的眼睛夠亮,昨天雨後泥土鬆軟,你這門口的衆多腳印,只有往裡面進的,卻沒有往外面出的!’說完他手中劍落,一腳踹開茅屋大門,躲過陷阱在屋中唯一一張牀下找到了他同伴的屍首。”
衆人恍然大悟,不由又開始議論起來,遺玉轉身正對着北座的皇上,恭敬道:“陛下,這個故事裡,尚有幾層含義,可容小女解釋一二?”
李世民定眼看了她片刻,遺玉垂着頭,敏感地察覺到了對方目光中所帶的氣勢,強按下因心頭的壓抑之感而生出的退縮,她必須要拖到盧智回來,必須!
“那你就解釋來聽聽吧。”
“是,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三個道理,”她直起身子再次側身站好伸出一根白嫩的指頭,清亮的聲音響起,“第一,聰明人往往審時度勢,能從細微的跡象中預見危險,從而避免不幸。”
她伸出第二根指頭,“第二,作惡之人就算一時逍遙法外,也最終會被得到報應。”怎麼盧智還不來?
第三根指頭也伸出,“第三,在身處困境之時,分散開來更是危險,往往只有團結起來才能抵禦外敵。”如何是好,她沒辦法再拖下去了。
就在遺玉心中焦急萬分之時,李世民卻做出了一個讓在場衆人驚愕的舉動,他緩緩伸出雙手來輕輕拍響,笑着道:“好,你這故事講的好,道理也講的好,小姑娘,你姓什名誰,是誰家的孩子?”
房間瞬間安靜下來,只留那個掌聲的餘響,伴着遺玉的聲音,“回陛下,小女姓盧,名遺玉,並非京城人士。”
聽了她的話,盧中植端起酒杯悶悶地喝了一大口,這樣的好孩子,明明是他盧某人的親孫,卻不能承認,是在讓他憋屈的很,委屈的很!
“哦?”李世民扭頭去問一旁自始至終保持沉默的李泰,“老四,這位姑娘你是從哪邀來的?”
李泰瞥了一眼場上躬身而立的遺玉,回頭答道:“盧小姐是國子監的學生,因在高陽的生辰宴上默了一首詩,被破格收進了書學院。”
“這麼說,她的詩詞也不錯了?”
李泰又扭頭端起酒杯,低聲道:“字是寫得不錯。”
若說剛纔李世民的鼓掌和誇讚讓衆人驚愕,那現下李泰的稱讚就讓人懷疑耳朵出毛病了,要知道,雖然只是一個“不錯”的評價,可要得到這位魏王殿下的稱讚,可比大冬天跳進曲江裡游上一圈還要不容易。
微垂着小腦袋的遺玉並不知道從李泰嘴裡吐出稱讚有多難得,她這會兒正感焦急萬分,巴不得他們父子倆能多問幾句多聊一會兒纔好,聽了李泰的話後,只覺得心裡怪怪的,隱約記起似是以前也曾聽他說過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