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月那次擊鞠比試到現在,朝會時,太極殿中空有一個多月的位置又站上人,不免叫人多打量李泰幾眼,心中感慨,自打這魏王歸京後,大事小事可真沒少出。
遠的不說,就講近日,四月初七早朝時候,房喬上呈大書樓一案,短短几日,這樁奇案始末,在八卦風行的朝堂上可謂是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雖說那天皇上因刑部辦事不利罰了高志賢半年俸祿,又只賞了房喬一人,可那個不知曉,這二十八條人命的兇案能夠破解,全賴魏王新娶的那位王妃,若不然,可想而知這二十八士的案子被當成勞死處理後,對魏王府和文學館是怎樣一種打擊。
這叫原本還在因爲李泰娶了一個落魄戶而偷樂,等着看笑話的人們一時又不是滋味了:瞧人家魏王的運氣,母系沒有半點臂助,但是聖寵大的能叫人看不過眼,娶了門冤枉親,結果人家還是個幫夫的,怎麼別人那裡的倒黴事,到了他這裡就都成了好事兒呢?
今兒早朝上除了李泰這個招眼的之外,又有一件讓人大吃一驚的事——齊王李佑被皇上許了不之官,打明起,就能正大光明地住在長安城府邸了
要知道,這可是成年皇子中,繼李泰之後,第二個特例。朝臣聽罷這聖諭,從高高在座的皇帝臉上看不出半點端倪,心裡卻就想了,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宮裡陰妃又得了寵?還是一直不怎麼受待見的五皇子,哪裡又得了陛下的眼?
在李世民的授意下,李佑深夜在雁影橋遇襲墜江那件事被捂的嚴實,也沒哪個去同皇帝作對宣揚這個皇室私密。而李佑失憶一事後來被傳出,說的卻是因爲撞了頭,至於是真是假,那就單看聽說的人們信不信了。
回禮都送了出去,各府都派人來謝過,盧家在京城還是有幾門親戚的,眼見遺玉抱上了魏王府這麼個粗大腿,自然有人多了別的想法,三五天的工夫,遺玉就收到了七八封帖子,不是請她去吃茶的,就是邀她去赴宴的,五花八門,各種理由。
對於這些“目的明確”的半路親戚,遺玉暫時沒去應付的心思,就婉轉地推拒了他們,但今早上程府送來的一張程夫人的名帖,她卻當即就親筆回信,邀程夫人明日過王府一敘。
程夫人找她做什麼,其實遺玉隱有所感,但真正面對面談過,她才發現,是她想的簡單了——
“玉兒,沒有外人,私底下我還是這麼喚你吧?”
“無需同我見外,”遺玉看着裴翠雲的臉,這婦人比她娘虛長一些,可她外出兩年回來,卻明顯發現這婦人衰老許多,脂粉遮不住眼角的細紋,氣色也不是很好。
“好玉兒,我是實在沒轍纔來找你商量,你同小鳳這丫頭最好,你幫我勸勸她可行嗎?”
眼皮跳了兩下,遺玉問道,“您是說?”
“小鳳眼瞅着就要近十九了,卻連門親都沒有,外頭已經傳的夠難聽了,她名聲都快丟光,再不嫁人可怎麼辦,”裴翠雲拉住遺玉放在案上的手,一語說破了當年事:
“前些年我是同你母親提過,若你兄長還在,這兩家子也算是親上加親,可是我家小鳳沒有福氣,盧智那孩子就那麼去了。我這當孃的怎不明白她心裡難受,頭一年就沒有逼她,可眼瞅着她年歲大了,我怎不能急?不瞞你說,先前我是逼過她一回,可她是個死心眼的,竟然拿斷髮來要挾,死活都不肯答應嫁人,玉兒,你現已成家,也該知道這當閨女若是到了年紀不嫁人,怎麼能行。她最聽你話,你且幫我勸勸她,只要她肯嫁,就是尋個跛子,我也認了”
“嬸子,”遺玉反過來去拍拍她手背,“你放心,我會去勸勸她,”又扯了笑臉,“您也是的,什麼跛子啊,小鳳姐這麼好的姑娘,配個狀元郎都使得。”
裴翠雲沒料她這麼好說話,一喜之下,愁色減半,竟也跟着她笑了,遺玉適時提出幫她把把脈,裴翠雲從程小鳳那裡聽說她本事,本就有尋她看一看的打算,這便順勢撩了袖子。
遺玉問了她些日常食宿的詳情,確診她是心血虧耗,有不足之症,就讓平彤拿了紙筆寫了付方子,順道讓她去翡翠院樓上抓藥,又借這空蕩,糾正了裴翠雲幾項食宿習慣,禁了她幾樣食物。
“你瞧,我這來一趟,本是求你辦事,麻煩你給瞧病不說,卻還又拿又提的,像什麼話。”
“您還和我客氣呢,”遺玉接過平彤手中幾提藥包塞進裴翠雲隨行的丫鬟懷裡,這些藥雖在大戶人眼家裡不算什麼錢,可要到外頭醫館藥房去抓,到底是麻煩些,而且李泰給她練手用的藥都是從南邊進貨,不知什麼渠道,品質可比京裡的尋常藥鋪要好三成不止。
“那我就不同你客氣了,你住在王府,想也不缺什麼,改明兒你程叔從外頭回來,捎帶了稀罕的玩意兒,我再叫人給你送來。”
“呵呵,好,我這裡先謝過,時候還早,這王府裡很有些景緻,不如我帶您到處逛逛,中午您就留下用飯。”遺玉提議。
“我倒是想,可惜家裡還有事,改日我定要來逛逛,說出去也叫人眼氣。”
遺玉失笑,“這有什麼好眼氣的。”
“你當是什麼人都能到魏王府裡來逛的,”裴翠雲嗔她一句,“好了,我走去,你若願陪我這個囉嗦的再聊上幾句,就送送我。”
“正是想聽你講些有趣的,”遺玉挽了她胳膊,兩人就出了花廳,說說笑笑,送到門口,見那馬車走遠,立在門前,遺玉方纔收斂了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怔一會兒,嘆了口氣。
那邊裴翠雲上了馬車,看着那提藥包,笑一笑,也嘆了口氣,自語道:“多好的孩子,卻是我程家沒有福氣。”
“今日見了客?”李泰擦過臉,將巾帕搭在盆架上,接過遺玉遞上的涼茶喝下。
“是程夫人,”遺玉一邊給他繫着棉袍衣帶,一邊道,“我看她氣色不好,診了診,給她開張方子。”
李泰沒問她程夫人來意,待她將他衣帶繫好,單手環過她肩膀,帶着她在軟榻上坐下,“下午帶你去騎馬。”
遺玉挑眉,“我聽杜大人說文學館這兩天很忙,怎麼你還有閒空去騎馬。”
這事說來好笑的很,原本見她一副愛答不理模樣的杜楚客,每日過府只要碰上她,必要上前聊個幾句,幾次淺談,她是有發現這人乃是一個“見誰壞誰就愈壞,見誰好誰就愈好”的性格,過去針對她,卻是把她當成前者。
被她挑刺,李泰也不生氣,“說過要帶你去。”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騎馬了?”遺玉納悶道。
李泰看了她幾眼,確認她是忘記,輕捏了下她肩頭,站起身朝外走,“我去書房。”
這都要吃飯了,去書房做什麼,遺玉狐疑地看着他出了屋,扭頭對平彤道,“那就等會兒擺膳吧,送壺茶到書房去。”
平彤猶豫了一下,道:“廚房熬有燕窩,要不您給送過去?”
皺了下眉,遺玉搖頭道,“今天熱,別給他吃湯,不要煨過了頭,去端來我喝吧。”
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平彤暗暗嘆氣,掉頭出去了。
下午是沒去騎馬,李泰睡了午覺便出門,遺玉就派於通到程府送信,邀程小鳳過來玩,也是巧了,於通在王府門口碰見程小鳳,王府門房都知道程大小姐同王妃交好,也被管事們耳提面命過,便沒阻攔於通引她進府。
遺玉聽前頭丫鬟來報,便快速收拾了一番,到花廳去見,擡腳進門就聽她一聲笑:
“好在我半道上拐個彎來尋你,不然你豈不送個空信兒。”
遺玉見着用來招待貴客的茶點都已擺上,滿意府裡下人有眼色,笑瞪程小鳳一眼,在她邊上坐了,“原來你還不是專程來找我的,說,跑哪玩去了?”
“還不是那個齊大頭,”程小鳳沒好氣道,“前幾日約好要帶我去相好馬,結果是誆我呢,我到了地方,連個人影都沒見,氣死我了,這大熱天的”
齊大頭?遺玉迷糊了,“你說是誰?”
“就是文學館那個齊錚啊”
“咳咳,”遺玉被茶嗆了一口,一臉好奇地看着程小鳳,不曉得這兩個人是什麼時候搭上的,笑斥道,“他好歹是文學館的學士,你叫人家大頭?”
程小鳳泄憤地掰着點心道,“我就道他是個冤大頭,自己掏腰包給人送錢,當他是好人來着,卻是個不守信用的傢伙。”
“呃,據我所知,齊大人不像是言而無信之人,大概他是有什麼事耽擱了,你先別生氣,改日再見他問一問就是。”遺玉安撫道,程小鳳的朋友遍地,她也不奇怪兩人會有交集,因惦記着程夫人的囑託,一時也沒多想。
“不說他,晦氣,走,帶我逛逛王府,散散心,我昨日聽了幾個笑話講給你,”程小鳳將捏碎的點心塞進嘴裡,指着案上的一盤雪梨片,對一旁的小侍女道,“把這個也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