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海良的屍體被刑部擡走,死者家眷從大書樓前跟到文學館門口,哭罵了一路,而動手害了他們親人性命的兇手死亡,這起碼平復了他們的怨氣。
至於究竟裘海良對同僚狠下殺手的目的是什麼,這羣人已無法計較,他們現在只需要一個發泄口,好將心中的悲慟化開,一如先前他們在文學館門口謾罵,真相雖然只被揭開一半,可至少有人願意替他們討公道,不只是死者的家眷,還有百姓和無權無勢的文人,在這等級制度分明的年頭,即便是一個心靈上的依靠,也讓他們覺得分外安全。
而遺玉則在這次事故中恰到好處地扮演了這個角色,她在大書樓前動兵逼案,雖沒有成功使得高志賢和刑部就範,卻成功地讓人們記住這位用行動給了他們一個“交代”的魏王妃。
天色向晚,送走了受害者的家眷,文學館門前的街上依然熱鬧,人們三三兩兩成羣結隊離開,聽着那些有幸入館的人繪聲繪色地講述這大書樓這一場奇案如何被一女子破解。
房喬和高志賢帶了證供帶着人馬先行離開,李泰還在館內安排事務,遺玉同幾位學士一齊送李元昌、李恪等人到門口。
“就到這裡吧,不必遠送,”這裡論輩分,李元昌最長,說話當然要他先開口,“今日也是憑了你,才叫我們這些人長了見識,原來這案子還能這樣破的。”
見他拿出一副長輩樣,遺玉自當謙虛道,“七叔謬讚,此案能夠水落石出,我是憑了一些運氣的,”她語調一頓,目光一掃幾人,“就像是那行兇的人,他也是缺了幾分運氣。”
聽出她話裡有話,李元昌反笑道:“是,有時候這運氣好壞的確是能左右一件事成敗,只是可惜那犯人咬舌自盡,到底沒能清楚他是爲何行兇。”
遺玉點頭,心思一動,看向李恪,做好奇狀:“三皇兄那會兒不是說了,這犯人許是人指使的,你可是有什麼主意?”
聽這話,在場幾人多是想起來那會兒摘了胡知節身上的墨袋,李恪貌似是有喊上一句什麼指使什麼的,臉色有異,唯李恪作出回想模樣,隨即呵呵一笑,搖頭道:
“我想這犯人是文學館的人,好端端去謀殺同僚,能有什麼深仇大恨,想必是被誰買兇,我一時氣憤喊上一句,哪裡知道兇手是誰,四弟妹啊,我可沒你那洞察秋毫的本事,一點墨粉一根兔毫便能揪出兇犯來。”
遺玉沒接他話,臉上沒半點笑,看了一眼李恪,突然問李元昌道:“七皇叔可知,我爲何堅持要查清這樁案子?”
爲了李泰的聲譽,爲了文學館的聲譽,爲了坤元錄的聲譽,幾人心裡都有數,被她這麼直言問了,又怎好點破,於是李元昌乾咳一聲,順水推舟問道:
“是爲何?”
“說來你們許是不信,我昨晚做了個夢,”遺玉語調低沉下來,白皙的臉孔因爲疲倦泛起青色,無端讓她人顯得有些陰沉,那雙黑幽幽的眼瞳看過來,落在誰身上,便是隱隱一股莫名的寒氣:
“我夢見大書樓那些死者讓我替他們申冤,我說這案子難辦,兇手許是已經死了,他們卻告訴我,兇手還好好活着,讓我一定要把他揪出來,若是我辦不到,他們就親自去纏了那人,即便不能讓他償命,也叫他日夜不安,朝夕不眠,不得好死。我恐這些可憐的無辜亡魂再造冤孽,不能安心投胎,便是使了渾身解數,將這案子給破了,想必那些亡魂現都已在奈何橋上排隊,等着喝了孟婆湯去投胎,不會再留世害人,你們說,是嗎?”
話落,便是短暫的沉默,最先開口打破這帶有幾分詭異沉寂的,是從案頭到案尾都沒什麼反應的李元嘉:
“你應是累過了,回去好好休息幾日吧。”
李元昌一扯嘴角,附和了他一句,才道,“我們就先告辭了,哦,還有,你同老四的婚禮明日我再派人送去。”
遺玉將幾人表情收入眼中,心裡滿意了,這才目送他們離開,自然沒漏掉長孫夕回頭瞟她那一眼,她便略揚了聲音對後側平彤道:
“今日聞了屍氣,回去拿紅布給我蓋上屋裡鏡子,夜裡睡時留一盞燈,免得魘着。”
明眼瞧見長孫夕和另一道人影背脊僵了僵,瞧他們走遠,才勾了笑轉過身,一下對上遠處那兩點碧色,想着她剛纔作弄幾人可能被這耳尖的聽到,好不尷尬地扭了手指幹站在原地,等他走過來。
“回府吧。”李泰路過她身邊,很是自然地握住她手朝路邊的馬車走去。
“你都交待妥啦?”
“嗯。”
平彤三個丫鬟跟上來,走到馬車邊,就見李泰扶了遺玉上車,轉頭對她們道:“等着。”
他撩了衣襬上車,簾子垂下,三個丫鬟乖乖地立在路邊上,目送他們遠去。
遺玉幾乎是屁股還沒挨着坐墊便被撈了起來,見李泰輕鬆把她抱在腿上的動作,好似她人只有兩三斤一般,剛坐穩,就紅了臉去推他,便掙扎着要起來,邊低聲叫道:
“我身上髒。”
在屍體當中站了半晌,還下了手,雖說帶着手套事後又淨過手,還是怕沾了不乾淨的東西到他身上。
李泰一手攏住她亂動的兩條腿,一手撫在她後頸上,輕輕一捏她頸椎,那麻癢的感覺便讓她泄掉七分力氣,軟趴趴地偎到他胸前,小腦袋搭在他肩頭。
“昨晚做了噩夢?”他微微側頭,下頷貼在她額頭上,低聲問道。
早便想被他抱一抱,如今在他懷裡,又強不過他,便是放了什麼乾不乾淨不淨的問題,放鬆下來靠着他,輕聲道:
“沒有,我騙他們呢。”
指腹一下一下輕推開她後頸上的僵硬之處,抑住過分想要與她親近的衝動,李泰闔上眼睛,尋些話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是你安排外宿的學生住在附近的酒樓?”
遺玉被他按摩的極是舒服,睏意忽地上來,掩脣打了個哈欠,應道:“我從府庫裡支取的銀錢,這天熱,安撫了他們便免去不少麻煩。”
“做的很好。”
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聽見他誇自己,平時連聽他一個“不錯”都難,現卻用了“很好”,一下子上升兩個級別,遺玉心裡歡喜,未能替亡者揪出來那罪魁禍首的鬱悶被沖淡,有點不好意思地謙虛道:
“今天實在是運氣好了些,我看這犯人作案手段很是小心又走偏鋒,便料他沒敢將那一人一隻發放的墨袋毀掉,沒想到他會膽大地帶在身上,讓我逮個正着,省了一場嘴官司,只是可惜,他最後竟自盡了。”
“無妨,即便他不死也問不出什麼。”
“啊?”遺玉疑惑地仰起臉。
“李恪那晚既敢對我下毒,便是有十成把握事情不會查到他頭上,那犯人應是到死都不清楚究竟是誰指使他。”被她輕輕淺淺的呼吸灼着下巴,李泰忍不住將原本攏在她腿上的大手移到她腰側一握,掌心的柔韌不免喚起一些過於美妙的記憶,明明是軟玉溫香在懷,卻因着想要體恤她,成了一種折磨。
遺玉是沒發現他異樣,因他的話沉浸在思慮中,半晌才又出聲道:“皇上昨日讓高尚書結案,明明是存了、呃,”差點把實話說出來,不管李世民這當爹的如何,李泰同他都是父子,她纔不想說話傷他一星半點,便將那“打壓你”之類的話語吞回去,硬生生地改口道:
“明明是存了息事寧人的念頭,怎麼今天傍晚又派了房尚書來審案?”
李泰撫在她後頸的手指一停,斟酌後,答道:“我應了他一件事,你只當這是交易便可。”
父子間需要用上“交易”這樣的字眼,在寵愛的背後又是怎樣冰冷的利用和算計,若是李泰弱上一些,豈不是要被玩弄鼓掌?
遺玉聽他平靜地說出口,心裡便開始發酸,身子坐直,騰出雙手來從他肩頭環過後頸將他抱住,臉頰剛貼在他耳側,腰背就被他鐵箍一般的雙臂勒緊,這樣緊密的相擁就好像彼此不能或缺,讓她舒服地直想嘆息,什麼煩惱都不翼而飛,撒嬌一般拿臉頰輕輕蹭了蹭他耳朵,結果倒是她被癢的癡癡笑了兩聲,就在他耳邊扭捏地小聲道:
“你幾日都沒回家,我想你了。”
情到濃時,一個眼神,一句話都是撩撥,遺玉尚不清楚李泰對她的佔有慾強到了何種地步,男人同女人對情愛的需要大有區別,她可以是有情飲水飽,但他即便是那晚衝動之下狠要了她一夜仍是意猶未盡,也活該是她缺了這份心眼,纔不知道她現在李泰這肉食動物眼中活脫脫就是一隻能反覆拆吃入腹的兔子,忍住不下嘴,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見她主動“挑釁”,李泰便沒再和她客氣,慢條斯理地把她身子推開一段距離,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下,扣着她腦袋低頭覆上,裡裡外外將她脣舌香津嚐了個遍,在她敢羞不敢叫的情況下,手上便宜也沒少佔。
等到馬車在魏王府側門,才留戀地輕輕咬了咬她圓潤的耳垂,拉上她被撥開的羅衫,再拉下她被撩起的裙襬,抱着被他揉捏的七葷八素的遺玉靠在車壁上,等待下腹的騷動平息後,纔在車裡取了披風將羞得咬牙切齒的她裹住抱下車,趁夜一路把人抱回了翡翠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