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550加更)
“魏王到——”
這一嗓子*人獨有的尖銳聲,打斷了長孫嫺的笑聲,叫衆人紛紛循聲看去,瞅準了方向,邊滿腦袋疑惑着這位怎麼來了,邊唰唰地躬身下去,行禮道:
“參見魏王。”
還直着脊背的,除了長孫嫺和那位穿着墨綠衫的老夫人,便只有遺玉了,她盯着李泰,一雙水眸中,閃爍的是意外,是欣喜,是期待,是激動,還有些未消的彷徨。
她以爲,這時能看到他,便是驚喜,殊不知,更叫她驚喜的,還在後頭。
“免禮吧。”李泰暫將目光從遺玉身上收回,瞥了眼愣愣地看着他的長孫嫺,移到那墨綠衫的老婦身上後,挑了下劍眉,輕輕頷首。
盧榮遠、盧榮和已是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來,“不知魏王您前來,下人疏忽通報,未能遠迎,還望勿罪。”
盧家的祠堂,是第二次這麼熱鬧,頭一回,是盧氏母子四人認祖歸宗的那天,房老夫人來鬧場,這第二次,便是今日遺玉的及笄禮。
李泰沒應,環顧了四周,橋上、席間、祠堂前,人一堆一堆地站着,被踩得褶皺的地毯,被掀翻的小案,倒扣在地上的水盆,等等,哪裡像是在辦及笄禮,整一片兵荒馬亂的景象,
想着剛纔在牌坊後面聽見的,眼中冷光一現,看向遺玉,低聲道,“怎麼回事?”
遺玉衝他苦笑一下,剛開口,就被盧榮和搶了詞兒:“殿下,也沒什麼,這都是一場誤會。”
“哼”長孫嫺冷哼一聲,道,“什麼誤會,你來的正好,且瞧瞧你這個側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家——”
“大膽”
她話未說完,便被李泰身後牙白的宮人打斷,“你是什麼品級,也敢對王爺直稱,你什麼你,沒規矩”
長孫嫺是沒想到一個小太監就敢對她大呼小叫的,心裡窩火,可對方又沒說錯,李泰的爵位,皇室之外,婦人非是一等的誥命在身,哪個能直呼“你”的。
遺玉無語,覺得長孫嫺是真昏頭了,就連她這私下同李泰沒大沒小的,在外人面前,也從來都是恭恭敬敬的,喚他“殿下”,稱他“您”,他也自稱“本王”,不是“我”。
“嗯?”李泰又對遺玉疑了一聲,等她回答。
“禮行了一半,出了岔子,”遺玉一語略過去,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裡的目的,抑不住過快的心跳,輕聲問,“您怎麼來了?”
“隨本王來。”
沒再浪費時間,李泰走到了祠堂下站定,轉過身,看着跟上來的衆人,一眼落在一身海棠紅,淡妝麗色的遺玉身上,目光輕閃,心中餘留的一絲沉悶也被她的身影一拂而散,他從袖中掏出一卷軟帛,在手上展開,隨行的宮人扯着嗓子喊了一聲:
“聖上親諭——”
下面人一愣之後,便“唰唰”跪倒一片,就連身僵色硬的長孫嫺也被同行的人拉扯着跪下,這一下,祠堂前,除了李泰,就只剩下那墨綠衫的老婦還在站着。
這不是門下省發的詔令,是皇上親手書的諭令,便不是政事了,想到這裡,不少人都側目偷瞄向遺玉,想着是不是這位魏王側妃,婚期被訂了,李泰並沒讓他們揣摩多久,渾厚的聲音,在每個人耳邊響起:
“聖上親諭,茲聞已故懷國公盧中植之遺孫女盧遺玉,知書達理、溫良敦厚、品貌出衆,朕躬聞之甚悅。今皇四子李泰年過弱冠,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盧遺玉待宇閨中,與皇四子堪配,爲成佳人之美,特將汝指配皇四子李泰爲王妃。一應禮儀,交由禮部、太史局操辦,擇良辰完婚,此令——”
他擡起頭,看着人前那跪倒的倩影,她若有所居地擡頭望來,在一片垂頭聽諭的人們還沒吃透這諭旨時,四目相對,望進那片眼波粼粼,似驚又喜,還有些怔愣的水眸中,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襲來,他冷硬的薄脣,揚起一抹淺弧,低聲道:
“盧遺玉上前接諭。”
遺玉兩手撐在地面上,先是被他脣角驚鴻一瞥的笑容晃了下眼睛,心中已被一種難言的情緒脹地滿滿得,多的叫她有些招架不住,她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飾地流瀉出喜悅的光彩,讓他將她此刻的心情看的一清二楚。
他和她就這麼對視着,這一刻,放佛周圍所有的人都不在他們眼中,他們只能看見對方。
“謝主隆恩。”
遺玉一拜,起身,走上前去,兩手從他手中接過那薄薄的一張黃帛,澀澀地道了一聲:
“原來,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
兩年前,也是這天,她十三歲生辰時候,他抱着她在露天的閣樓上,許下兩個承諾,今日,那第一個承諾,他當真做到了。
“答應你的,未曾忘過。”
他便是這樣,明明話不多,可每一句都能戳到她心坎,她忍住沒讓臉上的笑容擴散地擡過分,瞥他一眼,小聲道:
“你的傷勢如何,這兩天按時換藥了嗎?”
“今日還沒。”
遺玉蹙眉,正想說他,奈何這會兒可不是聊天的好時機,身後的竊竊私語聲,提醒她,還有事沒處理完。
她轉過身,目光掃視已站起身的衆人,從張張顏色不同的臉上掠過去,定格在一張紅腫的臉上的後,掛上笑容,語調輕緩,給了她最後一記重擊。
“高夫人,我這及笄禮雖是被你們毀了,可好在我的婚事沒被你們毀去,果真是有聖諭來,承蒙你吉言令中,多謝了——來人啊,送高夫人她們出去,這等連臉皮都不要的人物,我盧遺玉,不屑與之。”
“你、我、我,”長孫嫺紅着眼睛,耳中迴盪着她的聲音和李泰宣諭的聲音,心中似有怒火在燒,一把焚盡理智,她目光猛地轉向李泰,嘶聲道:
“你怎麼會娶她,她大哥殺了我二弟,是我們長孫家的仇人啊,你是瘋了嗎,你娶她是想同我們長孫家——”
“放肆”
一聲厲斥打斷了長孫嫺差點出口禍語,並非是李泰,而是站在人羣后的墨綠衫老婦人,打眼望去,就見她被侍女攙扶着,拄着柺杖,走上前來,人羣很自覺地分開,讓她行到長孫嫺面前,一柺杖敲在地上。
“混賬皇后家的臉面,算是叫你丟盡了”
成了聽這聲斥,遺玉脣角掠過一抹笑,冷眼看着長孫嫺不知死活地回嘴:
“你罵我?”
“閉嘴,沒教養的東西,”老婦沉着臉,看着她狼狽又瘋癲的樣,“你一個小輩,行事蹟劣,老身罵不得你嗎?就是你姑姑,老身也斥過。”
聽這話,衆人更驚疑她身份,裴翠雲見勢態已成這樣,便站了出來,上前幾步,對着這墨綠衫的老婦躬身一禮,又對另外兩名老婦人同樣一拜,恭恭敬敬地喚道:
“見過周國夫人,孔夫人,莫夫人,翠雲先前失禮了。”
在場的賓客,多是久居長安,又是士族出身,哪有聽到這名頭,還想不起是誰的,就連長孫嫺都驚回了那股子瘋癲勁兒,一陣安靜後,但凡認出人的,都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先不說另外兩位來路,只講這最後一位,就是斥罵長孫嫺的,這位有正經封號的周國夫人,說起她,就不得不提起她的胞姐——當朝皇帝親母,先皇高祖李淵的皇后,太穆竇皇后,兩姐妹,都是神武公竇毅與北周武帝姐姐襄陽長公主的女兒,竇皇后是一個奇人,有傳說她兒時就生髮過膝,聰慧過人,周國夫人沒這般神奇,卻也不遑多讓。
只可惜竇皇后芳華早逝,在李淵稱帝之前便去世,留下的兒女,兒時全賴一位品行過人的姨母照拂,登基後,李淵便封了她三品的夫人,她丈夫死後,到了李世民時,又晉一品周國夫人,自行搬去洛陽定居,雖不怎麼回京,可誰不知道,皇上有這麼一位敬若母長的姨母,人正言直,說話極有分量。
遺玉得周夫人指點,知悉周國夫人的軟肋,是最看不得有辱後族門第的事情發生,不管是過去她竇家的,還是現在長孫家的,這纔會故意誘了長孫嫺屢屢失態,惹毛了這老婦人。
“不必多禮了,”周國夫人擺擺手,又將注意轉向長孫嫺,繼續斥道:
“同是長孫家的女兒,你身上哪有一絲你姑姑的德行,身爲皇親國戚,卻不自省,蠻橫自大,自以爲是,丟自己的臉,也丟家裡的臉。聽說你辦了個什麼詩社?老身瞧你們這一羣女子年紀不大,卻自視清高,沒有什麼品德,還敢用花草來評人——不管你們這沽名釣譽的主意是哪來的,總之,不許再用”
蠻橫自大,自視清高,沽名釣譽
聽着她這般訓斥,祠堂前的人們,再看向長孫嫺她們的目光,可就要露骨許多。要知道,這訓人的可是周國夫人,是比一千個人指着脊樑骨罵都要厲害,今日過後,這幾段話傳了出去,果真是如遺玉先前所講,那臉啊,就別要了
長孫嫺那羣人,也是清楚周國夫人方纔訓斥的影響,個個粉臉是“唰”成青白青白的,又以長孫嫺的臉色最爲精彩,遺玉看過去,至少瞅出了七八種樣兒來,加上她現在一副讓人不敢恭維的尊榮,狼狽的叫人不忍睹,看着像是隨時都可能暈過去的模樣,再聯想她當初清高冷傲的神采,叫人目不忍睹。
遺玉知此局已定,她只需事後再稍微使一些手段推波助瀾,長孫嫺就算是徹底毀了,還有那爾容詩社,也要沾染上個臭名,思及此,她心情卻有些煩躁,撇開眼睛,不再看長孫嫺。
“罷,你且回去,思過一陣子再出門吧。”
周國夫人一語敲定,就聽一陣驚呼,長孫嫺身子軟倒在地,同行七人,卻僅有兩個上前去扶了她,剩下的五人,恨她連累,原地一站,朝着周國夫人行了一禮,便身形匆匆地離去了。
“做的不錯,”李泰淡淡一聲,在遺玉背後響起,“你記住,有人對你狠時,你定要比她更狠。”
“我還不習慣。”遺玉輕聲道,在別人伸手打來時候反抗,同狠狠地反擊回去,是不一樣的。
“無需多想。”李泰伸手,在她肩上輕按了一下,便又鬆開,那掌心的溫度,叫遺玉重新打起了精神,對着四周賓客一拜,道:
“諸位,小女送你們。”
“禮還未畢,哪有送客的道理,”周國夫人轉面向遺玉,一指四周的雜亂,“收拾一下,續禮,老身等是特意來觀禮的,腿腳不便,來的遲了,沒看着前頭,可這後頭,是要看完的。”
“是啊,盧小姐,這添笄還沒完呢。”有李泰在這裡,有那道聖諭,又有三位老夫人在,誰還有離開的心思。
遺玉一笑,並未再作態,又一禮,道:“待小女稍整儀容。”
祠堂前,小案後,一身海棠紅的遺玉端坐,就好像最開始添笄時的模樣,三位老夫人站在一旁依次添笄,其他女賓都目不轉睛地盯着,都有些興奮,能同時見着這三位老人在及笄禮上出現,怕是隻能見這麼一回了,怎能錯漏了什麼。
“添釵一支,固本修德。”周國夫人將手中金簪別在遺玉髻上,又恢復成那個慈眉善目的老婦人。
“謝夫人。”
“添笄一支,歲歲平安。”一直沒做聲的孔夫人,在遺玉頭上別了一根笄後,便退到一旁。
“謝夫人。”
“添簪一支,蕙質蘭心。”莫夫人,也就是那個頭戴竹節玉簪的老婦,一邊動作緩慢地將珠簪定在遺玉髻上,一邊用着旁人聽不見的音量道:
“心計莫亂用,仁義不可丟。”
遺玉目光微閃,點頭,“謝夫人。”
她心裡,着實好奇這三位的到來是受誰所託,可想到現在,都沒有頭緒,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面子?
三人添罷,剩下的女賓,再上前去,各自取了添頭出來,卻都沒往遺玉頭上別,而是放在一旁司者的托盤中,說了吉祥話,這是對三位老夫人的尊重。
李泰沒有落座,在一旁站着觀禮,看着遺玉添笄後,又焚香醴酒,直到見司者拿了紙張出來,鋪在案上,去請身爲男性長輩的盧榮遠,待給遺玉取字,方在衆人的意外中,走上前去,伸手對盧榮遠道:
“本王來。”
有聖諭在先,遺玉便是李泰未過門的正妃,由他來取字,卻也合適,盧榮遠猶豫了一下,便將手中毛筆遞上。
一撩衣襬,李泰在遺玉對面盤膝坐下,看了眉眼含笑的她一眼,提起筆,在雪白的紙上落下一字,再將紙張反轉在她面前。
珏,二玉相合爲一也.遺玉看着紙上筆鋒凝練的一個“珏”字,目中神采流綻,解讀出另一層意思——
珏,伴王之玉也。
(讓親們久等了,本章多1K,首先謝謝Chieh-Ching的和氏璧,被提醒,才發現,不知不覺新唐有三位掌門了,謝謝,夏沁,Chieh-Ching,霧裡尋影,還有一直以來支持新唐的親們昨天晚上,寫到這章,真的想了很多,有親呼籲喝湯吃肉,本來是有這個打算,可是寫着寫着,就沒影兒了,親們別生氣啊,稍等稍候,呵呵,另外,感謝夏天的這個“珏”jue字,真是絕了今天還有兩更,6點以後了,唉,果子都要成大話精了,怎麼就沒個準兒呢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