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秦瓊無奈去三義坊當了熟銅金裝鐗,又忍痛將心愛的黃驃馬牽到馬市上賣。最終遇到好心人楊四爲他指引明路將他帶到二賢莊,爲他介紹識貨的買主。
這時,單雄信注目一看這匹馬,除去膘頭瘦點之外,體格、形象、尺寸,都是無一不好,含笑地問道:“楊四啊,這匹馬我留下了,但不知這賣馬的要多少價錢呢?”楊四回答道:“這匹馬論值,怎麼也值四百兩銀子,因爲賣馬的主,急着等用錢,我都給您磨兌好啦,馬主淨,三百兩銀子。”
單雄信又問道:“這鞍韉嚼環,也一齊在內嗎?”楊四答道:“這個嘛,他可沒有說,這麼着吧,您就多給他五十兩銀子,一齊留下吧。就憑這一掛紫金鈴,也值這五十兩,何況還有鞍韉呢。這麼一來,他也能多得五十兩,您也省得再配了。”單雄信聞言後,遂口道:“好吧,就依你所說,我給三百五十兩銀子。可是那賣馬的本人來了嗎?”楊四回答道:“賣馬的本人,如今就在門外呢。”單雄信道:“既然如此,你把那賣馬的主人,叫進來見我吧。”楊四道隨口道:“那好吧。二員外,您在這裡等着,我去叫他去。”說罷,他走出來,找着秦瓊,說明了討好了的價錢,錢然後領着秦瓊進門。
秦瓊隨着楊四進了大門,見這二道屏風門是綠邊兒,灑着金星,寫道;
“齋莊中正”
四個斗方兒。過了屏風,繞過影壁一看,好整齊一所大院子,東西的配房,北房五間帶廊子, 自己的那匹馬在那邊站着,不由得心裡一陣難過。又看到在臺階上下站着七、八個僕人,在那裡伺候着,廊子下面站着一條大漢,楊四引見道:“秦爺,這就是此處的莊主。二員外,這位就是賣馬的客人。你們兩位是對說對說吧!”
秦瓊注目一看這位莊主,只見,他身高在九尺開外,臂闊腰圓,頭戴頂藍緞子扎巾,三支軟翅朝天,三排素白色的絨球,青緞條纏頭,頂門搓打慈姑葉,身穿一件素地寶藍色的通氅,青護領,白甩袖,下面露着青緞子的中衣,青靴子。再往臉上觀看,是頭如麥鬥,面似瓜皮,兩道朱眉直胡須鬢,一對黃眼珠子滴溜溜地亂轉,塌鼻樑、翻鼻孔,四字闊口,大耳相稱,頦下鋼髯,正在少壯。
秦瓊趕向前,抱拳拱手道:“莊主請了。”單雄信也注目一看這賣馬的人,一身的衣服潮舊,面黃肌瘦,形容枯槁。連忙問道:“啊,請了。賣馬的客官,適方纔楊四拉來的這匹馬,可是你的嗎?”秦瓊回答道:“是,正是我的。”單雄信問道:“你要賣多少銀兩呢?”秦瓊回答道:“這馬的原價是二百兩。”單雄信又問道:“噢,那麼這鞍韉呢?”秦瓊回答道:“雖說是賣馬不賣鞍,可是我把馬都賣了,還要鞋韉何用呢,莊主你就看着做個價錢,一併賣與你吧。”單雄信道:“也好,我再給你五十,共湊二百五十兩銀子,你看怎樣?”秦瓊道:“就是這樣,我這裡謝過了。”
單雄信又問道:“客官,你是哪裡的人氏,爲什麼賣馬呢?”秦瓊回答道:“我乃是山東人氏,在縣衙門裡當差, 只因到這裡辦事,病倒店中,路費用盡,欠下了店賬,被困在這裡,故此賣馬,也好清還店賬,迴轉山東。”單雄信道:“噢!你是山東哪一縣的快馬班頭呢?”秦瓊回答道:“莊主要問,我是在山東濟南府歷城縣內當差。”單雄信聽了,大吃一驚地問道:“啊,嗯!你說什麼呢?”秦瓊道:“我是在歷城縣裡當差。”單雄信問道:“噢,朋友,你貴姓?”
秦瓊聽得問此貴姓,不由得微然一愣,遂回答道:“在下姓瓊,名瓊五。”單雄信連忙抱拳拱手道:“原來乃瓊五爺,失敬了。”秦瓊也是抱拳拱道:“莊主何必過謙呢!”單雄信道:“瓊五爺,你既然在歷城當差,我跟你打聽一個朋友,想你必定知道。”秦瓊問道:“不知莊主問的是哪一位?”單雄信問道:“就是那位姓秦名瓊,字叔寶,人稱他是賽專諸,似孟嘗、神拳太保、雙鐗大將的秦二哥,你可知道?”秦瓊一聽,心裡暗自想道:得,問到我自己頭上來啦,趕緊道:“原來是那秦瓊啊,他乃是我們縣裡的快馬班頭,我們的頭,哪有不知道的,莊主,你跟他有來往嗎?”單雄信道:“我和他雖沒見過,可是神交已久,我們乃是慕名的朋友。”單雄信道:“噢!那就是了。”
單雄信連忙吩咐僕人將馬先牽到槽頭上,好生地餵養,一面下了臺階,拉着賣馬客人的手道;“瓊五爺,請到屋中看看我這個朋友秦二哥去。”秦瓊心裡想道:這可新鮮,他屋裡怎麼還有一個我呀?隨着單雄信來到屋裡一看,原來是個三明兩暗的上房,非常寬大。屋裡設擺着花梨、紫檀、硬木的桌椅。桌兒上陳設着古玩玉器,牆上掛滿了字畫。走到堂屋正中,就見單雄信把身形一閃,往北牆上一指道:“瓊五爺,你看這張畫是誰?”秦瓊擡頭一看,正是自己的畫像,不過畫的這像,比自己現在胖多了,上面還題着幾個字是:“山東秦叔寶之像”。遂口連忙道:“不錯,這就是我們那位秦二哥。”
單雄信就道:“瓊五爺請坐,看茶伺候。”這時有人獻茶,茶罷擱盞。單雄信道:“瓊五爺,你既是跟我秦二哥同事,咱們都是朋友。一會兒在這裡用完了飯,我送給你路費,你還是騎你的原馬,迴轉山東。我還託你點事,給我秦二哥帶一封問候的書信,另外有兩匹潞州綢,是孝敬秦老夫人的,煩勞帶回交給我秦二哥。就說山西二賢莊的單通,單雄信,近幾個月有事纏身,等到騰出身子,一定要親自到山東歷城縣,看望我那秦二哥去。”
秦瓊故作佯裝道:“您託的事,必然給您辦到了,回去見着秦二哥後,一定替莊主致意,將您所送的禮物交到。至於您要饋贈我的路費,咱們是初次見面,焉能打擾。再說這匹馬,不要說莊主還給馬價,就是送給莊主乘騎,也是應該的。以後我有閒暇,一定再來看望莊主。”單雄信道:“既然是這樣,來人哪!預備酒菜。”
秦瓊抱拳道謝道:“莊主不必費心,我還要今天就趕路呢,咱們是後會有期了。”單雄信吩咐道:“那麼我就依實了,單崇,你去到書房,叫先生按照我方纔的意思,誠誠懇懇地紿我秦二哥寫封信,趕緊寫好了拿來。”
只見,單崇領而命去,不一會兒的功夫,書信拿了來,這裡單雄信開櫃取出兩匹潞州綢和三百兩銀子來,道:“瓊五爺,這兩匹潞州綢是孝敬秦老夫人的,煩你帶回。這是二百五十兩的馬價,另外五十兩是我送你的,作爲路上的盤纏,請且你收下。”說罷,又取了二十兩銀子給楊四道:“楊四,這次叫你受累,這點小意思送給你吧。”楊四接過銀子來謝道:“多謝二員外的賞賜,每次都叫您花錢。”
話說,秦瓊把書信、銀兩收好,金三幫忙拿着兩匹潞州綢,單雄信將秦瓊送出了大門之外,彼此拱手而別。秦瓊帶着楊四走出莊來,楊四道:“秦爺,您這是……!”說到這裡,秦瓊是皺眉擺手,楊四看了又看,也就不敢再往下說了。兩個人又往東走,進了南下坡一座樹林裡。一看四下裡無人,找了個樹墩,兩個人坐下。楊四對秦瓊道:“秦爺,恕我不知,您可得多多的原諒,原來您就是山東的好漢秦爺呀!”
秦瓊沉思了會兒道:“這場事總算你幫我不少忙,這樣吧,咱們把銀子分了吧!”楊四道:“不,這個可不行,我可不敢要您的錢了。秦爺!咱們交個朋友吧!”秦瓊道:“你這話就不對了,要不是你提起二賢莊來,我還把我這個慕名的朋友忘了呢。方纔的事情,你也看見了,這匹馬雖說是賣給他,就如同存在他那裡一樣,因爲我落魄的這個樣子,所以不肯露我本來的名姓。你要是不要這銀子,倒叫我心裡過意不去,這麼吧,這是五十兩銀子,就算我給你的吧,我也有路費回家,你也藉着這件事得個彩頭。”楊四道:“既然您這麼說,顯着我可見小了,多謝秦爺!”說罷,兩個人當時分好了銀兩,出了樹林,楊四回到茶館去取大蔥挑子暫且不提。
話說,秦瓊拿着兩匹潞州綢,進了西門,就覺着肚子裡嘰哩咕嚕地亂叫,餓得身上直出虛汗,心裡想道:好些天我沒吃頓飽飯了,如今有了錢啦,我先找一個飯館好好地吃一頓飯吧!這時,秦瓊來到響春樓斜對過路南的這家酒樓百香閣,進去上樓找了一個座位,面向樓口坐下。百香閣的夥計過來擦抹桌案招呼道:“客官,您來了?喝水不喝?”秦瓊道:“不喝,我餓了,趕緊給我擺上吧!”那名估計問道:“那您要什麼?”秦瓊道!“來四壺汾酒,四盤四碗,先吃着,想起什麼來,我再找補上。”估計答應了一聲,心裡想道:這位真能吃,也不怕撐着。隨着給吆喝下去。不一會兒酒菜擺上,秦瓊是自斟自飲。他一邊喝酒,一邊想着單雄信仗義疏財,待朋友的這分誠懇,真叫難得。將來我不能等他到山東去看我,我一定要先到二賢莊看望他來,好好地交一交這個朋友。正在喝得高興。
忽然,只聽得樓底下有人喊道:“樓上看到第一個座,三位呀!”緊跟着樓梯上一響,噔、噔、噔上來三個人,秦瓊擡頭往樓口一瞧,吃了一驚,連忙把頭一低,來一個裝沒瞧見。這是怎麼回事呢?原來上樓的第一個人,正是王勇,王伯當。那麼秦瓊看見他,又爲什麼倒想躲避他呢?皆因王伯當在以先,跟自己說過,單雄信久已就想要到山東跟自己交個朋友,誰想到了山西潞州府。
不但自己沒去拜望單雄信。反倒把馬賣給了他,要是叫王伯當知道,那有多麼不合適呀!他怎能夠知道是自己因爲被困在這裡,身上的衣服襤褸,不願意見單雄信的這份苦處呢。假如要在賣馬之前,遇見了王伯當,那正在盼望還盼望不來呢,哪裡還能躲避呀!這就是秦瓊的心理,表過了不提。
此時的王伯當已經看見了秦瓊,趕緊上前行禮道:“秦二哥,您一向可好,怎麼來到此地呢?”秦瓊是面紅過耳,站身繞過桌子,雙手相攙道:“賢弟請起,你一向可好?這二位是誰?”王伯當笑道:“我給二哥見一見。”一指這個紫臉兒的人道出:“此人名叫李密,字玄邃,原本乃是朝廷的蒲山公。”說到這裡,我把酒樓上的事,暫時擱一擱,先說出來,這王伯當和李密他們有什麼關係,另外的那個人又是誰。原來這個蒲山公李密,乃是北周蒲出公李寬之子,到了隋朝,仍然把李密封爲蒲山公,曾在京城供職。他和王勇王伯當、還有一個名叫謝映登是結拜金蘭之友。那個謝映登乃是常州的人氏,箭法精奇,武藝也很好,和王伯當同在京都兵馬司當過將軍。前文已然不是提起過,當朝天子隋文帝楊堅因做夢,將郕公李渾的兒子李洪殺死,隨後李渾一家被滿門抄斬,文帝還不放心,於是,將朝中所有李姓官員罷官或免職,幸虧越王楊素在聖上面前歷保李密,所以才化險爲夷。李密道:“我是世襲朝廷的蒲山公,再者越王楊素待我挺好,要不是越王在聖上面前歷保我,我恐怕性命不保,所以有朝一日,我李某必然報答越王對我的救命之恩。”
三人彼此見禮已畢,客氣了一陣。秦瓊叫夥計又拿了三份杯筷,坐下一同喝酒。王伯當道:“二哥,什麼時候來到此地?怎麼臉上帶着病容呢?”秦瓊嘆道:“哎!只因我押解犯人到這裡,不想本地新任的知府大人蔡有德,在太原迎接新任留守的唐公李淵,一直沒有到任,我一連等了兩個多月,才領到了批文。誰想我又病倒在店裡,把一切的川資路費用盡,困在了此處,只落得當鐗賣馬。今天賣了馬回來,在此用飯,吃完了就要收拾行李,迴轉山東了,可巧遇見了賢弟。”
王伯當聽得此言,大吃一驚道:“哎呀!秦二哥,您把馬賣了,怎麼長行上路呀?您把馬賣到哪兒了?”秦瓊見他這一問,也就不得不說了,又嘆了一口氣道:“哎!說起來真是慚愧,把馬賣給二賢莊了。”王伯當疑惑地問道:“就是單雄信那裡嗎?”秦瓊點頭,面帶慚愧地道:“正是。”只見,王伯當一皺下眉頭,臉往下一沉道:“哦!單雄信他敢買二哥的馬?好,二哥您如今在哪個店裡住着呢?”秦瓊道:“就住在對面的響春樓王小二的店裡了。”王伯當道:“二哥在這裡稍等,小弟少時就來,您可千萬等我。”說罷,站起身來說:“二位隨我來。”當時三個人離席起身,秦瓊一看王伯當的神色不對,就知道他是要到二賢莊找單雄信理論去,連忙勸道:“賢弟,先不要走,請坐,愚兄還有話說。”
誰想王伯當一言不發,同定李密、謝映登站起身就走,秦瓊連忙地追叫,這三個人是匆匆而去。秦瓊一想我得趕緊吃完了,清理自己的事兒回家,省得見着單雄信不好意思。於是,連忙叫夥計道:“估計,我的菜炒透了設有?趕緊端上來,我吃完了有事。”估計答應着,一樣一樣兒地端上來,只見,秦瓊連飯帶湯的,狼吞虎嚥,有如風捲殘雲一般。
秦瓊吃完了,叫夥計算清了飯賬,會了飯錢,拿着東西出了酒樓。先到了三義坊贖出自己的那對熟銅鐗,又回到王小二的響春樓。王小二見到秦瓊回來了,就道:“秦爺回來了,賣馬的事怎麼樣啦?”秦瓊道:“已然賣了。店主東!你趕緊給我算賬,知府大人的批文拿過來,我就要回轉山東老家了。”
王小二道:“這可真是貨賣與識家啦。秦爺,你看天也不早了,明天一早您再走不好嗎?”秦瓊道:“不成,我有急事,得趕緊走。”王小二道:“那好吧,我給您算賬。”不一會兒,把店賬算清,開來賬單子,連縣裡的批文一齊交給了秦瓊。秦瓊如數付清了店賬,把那對金裝鐗搭好了十字架,拴在背上,扛上了行李。
話說,辭別了王小二的響春堂樓,穿過了鼓樓,出了東門,認上大道,一直往東。恰巧這天又刮的是東南風,雖說不大吧,可是正迎着風頭走,出來約有幾裡地遠,就覺着胸口堵塞,肚子裡一陣一陣地擰着繩的疼,說不出來的這份難過。自己心裡想道:這是怎麼回事呢?不好,我可要走不了啦!擡頭一看,只見,大道的前邊北下坎,坐北朝南有一座廟,名叫;東嶽廟。心裡想道;奔到廟的臺階上,歇息歇息再走,誰想這時肚子裡疼得更厲害,簡直連腿都邁不開步了。他緊咬着牙關,往下沉着氣,一步一步的地蹭到廟的跟前,上了臺階,將要轉身坐下,就覺着眼前一黑,一陣頭暈耳鳴,往前栽下了身體,肩頭上的那對熟銅金裝鐗把兒正打在山門的石頭門墩子裡上。只聽得當“啷啷”的一聲響,秦瓊就趴伏在地下。昏迷過去。不知秦瓊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