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似小小城 321.後記(3)
在簡寧一提了個箱子走進門,拉我進二樓臥室後,氣惱全跑光了。
箱子一打開,我就被那奪目的紅光迷了眼,這是我見過最美麗的鳳冠霞帔。鳳釵爲金,周旁鑲滿了珍珠寶石,紅衣之上外層裹了輕紗,底下細碎的珠子鑲嵌在衣襟間,鳳凰圖案,比翼雙飛鳥。從沒有這一刻,覺得紅是最美麗的顏色。
簡寧一笑着說,她與莊聿這次前來,是因爲兩月前盛世堯傳了訊息到滇島,於是他們備下大禮,航海而歸。這鳳冠霞帔是她精心爲我準備的,採的是東海之珠縫在鳳冠與婚衣之上。她說她要感謝我,若非是我,她與莊聿或許沒有今天。
此話涵義頗深,我沒有去細思,只發着愣聽她說,自從有了前世記憶後,對古禮都甚爲熟悉,曾爲滇國王妃,紅妝鋪陳了十里,從街頭到巷尾,她坐在轎中,一步一步走向那座宮殿,那個人。
聽得我又生羨慕了,她與莊聿從兩千年前到這一世輪迴,曾爲夫妻,而今又已再結良緣。我在兩千年前,還只是一縷依靠龍丹而生的孤魂,盛世堯與我隔得是人魂兩界。許是她看出了我的落寞,笑着拉我坐下,邊爲我換衣服邊道:“跟你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今兒你這梳妝打扮由我包了,定讓你美得迷煞人,讓那盛世堯移不開目光。”
可能嗎?我有些沒底。多以中性打扮爲主,想象不出穿成一身紅後會是啥模樣。過沒多久,外婆和梅姨也來了,不用說,簡寧一與莊聿住家裡那三天,定是與她們秘密計劃這件事了。想到這,我就不由想哭了,小石頭到底是不是我兒子啊,居然也跟着他們瞞我。
臉上被塗塗抹抹,頭上插這個插那個,等戴上鳳冠時,覺得有些負重不住。等披上霞衣後,外婆拿了梳子在後邊梳邊念:“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我默聲聽着,心裡染了婚嫁的喜意。
等被領到鏡前一覽,看着鏡中紅妝的自己,幾乎快認不出來了。雙頰嫣紅,面白如玉,眉梢眼角藏不住的嬌羞。擡步而行,但見婀娜姿態,頭上釵珠脆響。
梅姨在旁笑了贊:“咱家阿曉打扮起來可不輸人家。”
簡寧一是爲男賓,在爲我打扮好後就退出了房,剩下外婆與梅姨跟我講一些體己的話。過沒多久,她們爲我戴上紅頭巾就也出去了,說是要守門,然後諾大一個臥室,就剩我一人孤伶伶地在那枯坐着。
剛纔忘了問個最重要的事,這婚禮到底是要何時開始呢?結果等我知道答案時,直接是醉了。是小石頭偷跑進來通風報信的,他的腳步聲,我都不用掀開頭蓋就能聽出。念起之前他與狼爲伍,不想理會他,但這小子竟是一下撲到我身上,從頭蓋底下看上來,然後高興地喊:“媽媽,你好好看啊。”
我沒好氣地回:“小叛徒,一邊待着去。”
小石頭眼珠骨碌一轉,就明白我意思了,臉露懊惱道:“不是我不跟你說,而是......而是爸爸威脅我,若是提前告訴你了,就把我送那個人的島上去。”
呃,盛世堯對兒子的教育,實在是讓我無語。最初小石頭還有些排斥他,被他拎到屋中半日出來後,小石頭就對他又怕又敬。至於這半日,兩父子交流了什麼,我無從得知,無論是問盛世堯還是問小石頭,都沒結果,最後只能作罷。
從小石頭那,我得知了個噩耗,就是我還得這樣枯坐着好幾個小時,大禮是在晚上舉行。說是白天的時辰不對,必須得等到晚上吉時才行,這是外婆提出來的。雖然在曾經,無論是莊聿還是盛世堯,界位都比外婆高,但到了今天,她就是最大的長者了,連盛世堯也不能反駁。
而在此期間,我這個苦命的新娘還不能吃東西。小石頭爲表忠心,在我的攛掇下,跑出去偷點心進來給我墊飢,然後這一趟趟地來回,等到晚上所謂的吉時來臨時,我已經腆着肚子,飽了。
從被外婆與梅姨扶着走出房門,一步步下着暗梯時,我就如夢似幻了。視線被紅布遮擋,看不到周旁,只能目光落在紅佈下的存餘之地,看着眼前出現一雙古色的男靴,同樣是大紅色,不由心頭一顫,隨後心跳劇烈。盛世堯是也古裝裝扮嗎?轉念一想就覺得自己在問個傻問題,我都穿成這樣了,若是他再西裝革履的,能搭嗎?
再說了,他穿西裝的樣子還真少見,印象中只有那麼一兩次,不過挺帥的。
拽着紅花綢緞,尾隨着那雙靴子前行,就像是把一生都交託在他手上,只需一步一步跟着就行。如此時候,我腦中每起的念頭,都是與他有關的。等停下腳步時,旁邊傳來了響亮的聲音,我那羞怯的心情頓時被沖淡了不少,竟然是周通扮演禮官,朗聲喊着那“一拜天地”等的口號。
這種古禮的拜堂方式,之前簡寧一與外婆都與我細說過,所以只需聽着那口令坐就行了。等夫妻對拜之後,不知是誰托盤送來了兩杯酒,我有些懵懂,之前不是說那交杯酒要到洞房之前單獨喝的嗎?怎麼對着這許多人表演?但很快就知是理解錯意思,那杯酒不是用來喝的,是灑在地上,意爲共敬天地。隨着周通一聲“送入洞房”,我就雙腳離地了,被盛世堯給抱在了懷中,大步而行。
仰起了頭,透過縫隙能看到他的下顎與微揚的脣角,紅紗之下,我也忍不住笑得嫣然。緊摟住他的脖子,把頭靠在他胸口,這個懷抱當真是無限依戀啊。
說是洞房,但在盛世堯將我抱到喜牀邊放下後,他捏了捏我的掌丟下一句“等我”就轉身邁出了門外。外頭還有喜宴等着他,雖然並沒大擺宴客,就這麼些自己人,可他還是需要獨自出去行禮敬酒。門被關上之後,我就忍不住好奇掀開了頭蓋去環顧四周,然後驚愕到不行。
這室內的裝飾擺件,竟然與魂城古堡中一模一樣,除去牆邊的蝙蝠雕塑沒了外,連那張瑩香寒玉牀也被挪了過來,擺在了原位。而身底下坐的這張古牀,可能是與古堡唯一有出路的地方,但看那上面的雕紋,訴說着鳳與凰的故事。赫然想起,兩千年前,盛世堯其實對雕刻十分在行,會否這張古牀是他親手製作的呢?
正在我犯疑間,忽聽門栓聲傳來,然後門從外面被推開,一襲紅衣的盛世堯出現在視線中,形容不出來他是怎般的俊逸,只是他站在那裡,哪怕門簾之後還有一羣人,我的眼裡都只看得見他一人。
當一根竹笛橫在他脣邊時,我心頭的跳動越加劇烈了,悠悠緩緩的曲調從那笛中傳來。是首古曲,他一邊吹着,一邊向我走來,直到我當下停住,我愣愣地仰着視線看他深幽的眸。以前總說
讀不懂他眸中的情緒,現在我在那裡,只看到眷寵與深情。
竹笛放下時,我傻傻地問:“你吹得是什麼曲?”
他瞬間就笑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好似我與他身上的紅光,映得他的雙頰有些緋紅,再這麼笑着,當真是好看極了。他說:“傻丫頭,不是你喜歡聽這首鳳求凰嗎?”
剛纔那曲是鳳求凰?
他如神邸一般走來,將我婚娶,落下門簾,吹一首鳳求凰。我真的是醉了......
“你日日在我耳畔唸叨,就是在沉睡中,耳朵也都快生出老繭了。幸而這首曲子在那時就廣爲流傳,無人不知曉,省去了我再去學。”
聽他此言,纔想起鳳求凰這首曲子是漢朝景帝時期的司馬相如所作,是爲向卓文君表白情意的。但我只知這典故,從未曾聽過,更何況以我這五音不全,即使聽過也不可能記得。
當下也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只見盛世堯目光睇轉我早已掀開在頭頂的紅蓋頭,抿了脣輕笑着說:“你當真是着急,這紅蓋頭可得是我來掀的。”我微愣,直覺去看門簾之外,發現原本在那看好戲的人全都退了,這才鬆了口氣。關於這紅蓋頭一事,外婆和梅姨兩人是千叮囑萬囑咐,說絕不能私下裡掀起。剛纔我就是好奇這個婚房,一時間忘了放下來。
看眼前這人紅光滿面的樣子,不由問:“那要不要我把蓋頭放下了,再讓你掀?”左右看了看,好像還得用那趕稱來挑,涵義爲稱心如意。盛世堯聞言嗤笑出聲,“罷了吧,沒那麼多禮數的。只要桌上的合歡酒,你不偷喝了就行。”
我連連搖頭,那個我是知曉的,而且我也不是貪杯之人。
他從長袖中伸出掌執起我的手,拉我走到桌邊,拎起桌上的酒壺,倒入酒液進兩個早已備好的酒杯中。當酒液斟滿時,發現那杯子發出了綠光,我不由吃驚,這是夜光杯?
盛世堯直接答了我:“聿帶來的,他那古物多。”
執杯交叉手臂,送於脣間,不知是否心情所致,感覺那酒液芳香中帶了甘甜,甚是好喝。他見我視線落在那白玉酒壺上,問道:“還想喝?”我老實地點點頭,伸手之前先問了句:“還能喝一杯不?”眸光若定,帶了寵溺道:“喜歡喝就喝,剛我就說了,沒那許多規矩。”
得了他的赦令,那我就不客氣了,一杯接着一杯,越喝越來勁,很有點像那種清酒。等大半壺下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哪裡新婚洞房之夜,新娘子在這邊貪杯,新郎在旁等候的呢。
伸手欲去擦嘴角的殘液,卻被對面伸來的一隻手給攔了,聽到低沉的嗓音似近似遠在說:“我來。”隨後,他好聞的氣息就鋪天蓋地而來,不僅將我脣角的酒液給舔去,更侵襲進脣齒之間攻城掠地。直到氣喘吁吁時,脣才被鬆開,但腳下又離了地面,身體傾倒向後那刻,頭暈眼花,看盛世堯都變成了好幾個重影。
我嘻嘻一笑,想要去勾他脖頸,結果手擡到半空就無力而落了。他又笑了,感覺笑得像只狐狸,幾個大步,就抱着我落座在了牀沿,一邊拆解着我的頭飾鳳冠,一邊說:“小小,知道合歡酒名字的由來是什麼嗎?合歡合歡,鴛鴦交頸,你喝了這許多,今晚洞房會很好。”
遲鈍的腦子想了好一會,似懂非懂,但半宿一過,酒醒了,也明白那句“洞房會很好”是何意了。
又一輪戰場過後,我趴在牀上無力哀求:“盛世堯,不要再來了。”他挑挑眉,我立即改口:“阿堯。”結果他仍是挑挑眉了道:“我沒想來啊,是你忍不住。”
確實......是!那個合歡酒根本就是加了料在裡面的,身體裡有團火,一直燒啊燒的,熄滅了又再慾火重生。難怪這男人在當時那一臉寵溺到不行的神色,他其實在心裡偷着樂呢。
此教訓是告訴我,貪杯不行,喝酒更不行!
那洞房後事就不多表了,總之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一貪杯則幾天沒下得了牀,然後被小石頭笑話說我賴牀。事情過後,再問起前由,盛世堯一臉平靜地告訴我說,即使不靠劉玉坊賺錢養生計,他還是有在投資。談不上像莊聿那種擁有一座島的富甲天下,但我也不至於餓肚子就是了。
劉悅剛好在旁聽見了,一臉沒好氣地說:你當我們真就是老古董,什麼也不會?時代在改變,即使我們不是這時代的人,也會順應周遭環境而改變。
我將她神色悄悄看了,是沒了當初那種冷寒之態,但是並不認爲她那時對我說的話完全是在演戲。那個問題,我時常會去思考,假若盛世堯固守在我身旁,會否真的是將他禁錮住了?然後將來的某一天,我開始後悔。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矛盾的,一面想他只做個平凡人,一面又覺得他本該到他擅長的領域去。正是當年那高談闊論風水時的他,迷了我的眼。
這個矛盾持續到小石頭十歲那年,盛世堯突然在夜裡對我說:“小小,是時候了。”
我沒明白他意思,等到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是在車上,盛世堯坐在身側。他旁邊坐了六子,前面是周通在開車,劉悅坐副駕駛座。懵懂而問:這是要去哪?
三人齊聲回我:“要開工了。”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們已經接了一單考古的單子,要走一趟遠門。我擔憂小石頭那邊,但盛世堯卻道:“我與他很早就溝通過,會陪他五年成長,到他十歲時,就必須得獨立。在父母身邊的他,是永遠學不會一些生存技能的。”
“可是......可是,他畢竟才十歲啊。”有誰家的孩子,十歲就離了父母一個人獨立啊。
可盛世堯卻道:“我五歲時就開始獨立了,又有何難?”
我頓時閉了嘴,原來他是拿自己的標準來嚴苛管束小石頭的。但想平日裡小石頭的表現,覺得十歲的他確實已不依賴我們了,是他父親在這五年的時間裡,潛移默化地教育着他。
盛世堯將我攬了攬後道:“沒什麼好擔心的,我們並不是一出去就是幾年,一個單子至多一兩月,要讓那小子慢慢習慣。”反正車子已經在行,我除了點頭還能怎樣,暗地裡等他們三人不在車上時,恨恨地對他說:“能不能下次有什麼決定,也讓我知道下呢。”就夜裡給我一句模棱兩可的話,那話意誰猜得懂啊。
界此,也省了我早前的糾結矛盾,想想也是,盛世堯是誰?這片天地又豈是能禁錮住他的。而我只需跟着他的腳步就行,犯不着動太多腦細胞去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