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應龍之殤
這些能夠消化與接受後,接下來要問的就簡單多了,比如他爲何會兩千年不死;比如他在巫師之後去了哪裡,又怎麼遺忘了從前;比如那臆測中的契丹王與黃興元是否都是他。
應龍不厭其煩地爲我一一解答了,說他兩千年不死,是受體質影響,而因爲濁氣所染的緣故,在沒到第二次魔劫來臨前,他會有兩次沉睡。而每次沉睡,他的身體都會因修習過魔神秘術返回童顏,且忘記前事。第一次醒來是千年契丹王時代,第二次就是五百年前的黃堯,也就是黃興元。此後他沒再沉睡過,但記憶卻仍在繼續輪迴,一百年一過,前事盡忘。
我想了想,提了個疑問:“這是否代表他每隔一百年都會慢慢記起所有的事,然後再一點點都忘記?”應龍點頭:“可以這麼理解。”
心裡沉了沉,深吸了口氣又問:“那能告訴我,他這一個百年過去多久了嗎?”
應龍沒有立即回答,只是默聲看着我,良久之後他才輕聲道:“成曉,他就是我,而我就是他,魂與魄有着牽連,所以他所有的經歷與輪迴記憶,我都能感應到。如果你是怕我會忘了你,那麼我可以告訴你,苟延殘喘至今,只是爲了你,要如何忘?”
我怔凝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儘管應龍將前事後因都向我講得分明,可是還是很難把他與盛世堯當成是一個人,尤其是此刻他還附魂在劉悅體內,與盛世堯完全脫離開來。
對了,他不是說與蝙蝠王融合爲一體,連自己轉世的身體都不能魂歸了嗎?又是如何進到劉悅身體的?這前後豈不矛盾?我臉上的狐疑立即被他發覺,也斂知了我的心念,眸光浮動了下就告知了我因由,聽完後,我完全愣在了當場。
他居然說,盛世堯救劉悅、周通和六子是有意而爲,是他在他腦中下的一道指令。
在發覺自己魂無法入駐身體後,應龍另謀它法,尤其他測算到玄女在他轉世的兩千年之後,亦會轉世,所以布謀一切,也等待合適的契機。這個契機就是劉悅、周通和六子,他們的起死回生並非是偶然,否則大千世界,英年早逝的人大有人在,何故盛世堯偏偏會救他們三人。是因爲三人的體質帶有一個共通性,陰陽互補協和,當他們借靠續命燈與長生牌再生後,三人的魂氣則會凝成一股力量,只需時日,這股力量就會成熟,然後可助應龍魂歸身體。
在我們墮入魂城時,就是這個契機來臨時,他們三人魂氣凝成的力量已是成熟。可應龍算漏了一件事,就是他的轉世肉胎,也就是盛世堯,憑靠他殘留的那一魄,經過兩千年的淬鍊,有了自主意識,同樣的,也有了人的感情。這種感情除去愛情外,還有同伴之情,在那蝙蝠洞內,原本應龍已經將盛世堯的那縷魂魄暫時抽離出了身體,只待他藉助劉悅、周通和六子三魂凝成的力量魂歸位後,再將魄斂入,那樣他就可以是完整的有魂有魄的人了。
可是盛世堯在那最後關頭卻是先將魂附於我身,後又強行迴歸身體,並且利用初恢復記憶後巫師的秘術能力來扭轉乾坤,破壞了應龍謀劃已久的計劃,把除去已經死去的劉悅外的我們,全都送出了魂城。到這時,那股三人魂氣凝成的力量也終是消散,一場預謀也終是被瓦解。此時附魂在蝙蝠王體內的應龍,已經意識清明,又氣又恨,卻又無可奈何。
因爲破壞這一切的,就是自己,是他的魄與魂脫離後,有了自主意識,當真無從怨起。最後只能退而求其次,利用留在魂城的劉悅的身體,她的特殊性在於還殘餘了一分力量,只要把她的身體機能模擬成蝙蝠的,他的魂或許能靠復位轉移。所以我在最後心眼看到無數蝙蝠將劉悅和盛世堯的身體包裹起來,就是在爲劉悅過血,注入蝙蝠屬性,但在此過程中,盛世堯卻強行用秘術能力逃脫了出去。
所以最終應龍只能是魂入劉悅身體,成爲蝙蝠魔神太久,初回歸爲人的他,暫時是無法適應過來的。適應期間,他只能繼續待在暗黑的蝙蝠洞穴內,當感應到空間本已散亂的魂氣在凝聚時,只掐指一算,就知道是自己的肉身,也就是盛世堯在強斂劉悅的魂氣,試圖救回她。原本想不予理會,因爲劉悅之身已被他佔據,即使沒佔據,她的魂也回不了原來身體了,這一切不過是在徒勞。
但那方傳達過來的意念實在太過強烈,甚至都能感覺到盛世堯的能力在一點點耗盡也不肯放棄,終究他還是出手,將劉悅之魂注入已死兩千年的應寧體內。也算是對她讓自己能夠迴歸人類的回報吧。
我的目光不由凝向臥龍塌上研究一動不動的盛世堯,他與我是何其相似。我因應寧主魂注入體內得以重生,但日隨年長間,卻也有了自主的魂識在,他何嘗不是?即便只是應龍的一魄化成魂在他體內,讓他轉世,但經年累月之後,那分魄也自成了一體,有了自主意識,從而偏離了應龍的意念。
很想因此而把他與應龍分開,他就是盛世堯,可魂魄是相依的,其實那所謂的自主意識,何嘗又不是應龍的魂識在轉變。說到底,即使分爲兩者,行事也相違悖,但有一個意念從未變過,就是,我。應龍的殤逝,是爲了救我最後一縷孤魂,他謀劃經年,是爲了讓我重生。然後轉世後的盛世堯,兩度沉睡,遊走世間各地,最後尋到了我,從此誓死護我周全,又何嘗不是他魂魄感應之後的舉措。
這樣,我又怎能睜着眼說瞎話,認定盛世堯與應龍是兩人。
在感覺眼中酸澀欲衝出時,我連忙垂了眸,強忍了回去才輕問:“是否在兩千年前,他恢復了前世記憶?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抽離寧城的是他,而致使整個滇國在歷史上消失的是你吧。”盛世堯真的很睿智,他早就懷疑其中的不可能性,說他抽離一座城或許可能,但要弄走一個國家,能力遠遠達不到。
“你沒有猜錯,滇國確實是被我移轉的。”應龍回道,“在當初,一羣滇國王子送進我的洞穴,所謂的魔神認可,不過是幌子,他一走進來,體內的魄與我的魂就起感應了,也只有他能受得住洞穴內的特殊力量而不死。之後他日日與我在一起,也是離我魂最近之時,自然是能洞啓前世記憶了,他承繼了魔神秘術能力,唯獨一樣,我沒有教他,就是先知。所以他一度以爲,應寧是玄女轉世,爲她拼盡一切。”
我蹙了蹙眉,“爲什麼不告訴他真相?”假如他知道應寧不是玄女,或者就不會發生那許多事了。但見應龍搖頭,“這是天命,萬物主宰自有定律,在九天之外,還有一個強大的存在,在注目監視着這一切。我其實本該早已魂散,是犼的那份魂的邪氣掩蓋,才迷了那東西的眼。所以在我佈劃這一切的時候,都得經由他人之手,從早幾百年前先助鬼谷子縱橫睥睨得道成小仙,然後再由他代我去安排。”
強大的存在?那是什麼?應龍的意思是,包括他在內,都受到這東西的約束?
“還有,”應龍又接着說,“原本你是無法轉世重生的,雖然你與我一樣,也是上神,但......我們最後那一戰,你被我刺入心口而死,直接就將你的神魂打散了,以至於跌入黃泉冥海後,你無法斂聚一絲魂與魄,瞬間全都散開。我化成黑龍,是藉由己身的龍丹將那冥海翻騰了個遍,才找到最後一縷殘魂,並將其吸附在自己龍丹上才得以保住,也藉此掩蓋你的魂沒盡滅。所以,在記載中,你已是被誅殺神魂意識盡滅,永世無法轉生。”
聽到這,我忍不住出聲打斷他問:“那塊神石是不是就是你的龍丹?”
應龍目光閃爍了下,低斥:“別打斷我,聽我說完。在爲你凝聚最後一縷殘魂後,我又如何甘心你就此永世無法轉生,在魂沒散之前,用殘餘的力量改寫記載,儘量拉長時間,將你偷藏到幾千年後轉世。這還不夠,無論你什麼時候轉世,都逃不過那東西的法眼,所以我還要爲你真正轉世做假象,應寧是與你最契合的人,由她的魂在你還沒成胎形時注入,一是可以助你重生,二是表象看來,你就是應寧轉世。所以,這一層層的瞞天過海,如何能輕易吐露?包括他在內,我都不敢讓其知道。”
說到底,還是爲了我。
心裡發悶,甚至覺得摯痛,剛纔應龍閃爍其詞沒回答我打斷他的問題,卻已是最好的答案。那被融入我體內的神石,不止是玄女主魂,還是他的龍丹。他之所以承受不住黃泉冥海濁氣而魂飛魄散,是因爲用了自己的龍丹來斂聚玄女的魂,少了龍丹的黑龍,怎還可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