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戰後審判(一)

“維米爾,這不是一個錯誤,聽着,你完全可以把它當成一個副業來做,而油畫纔是你的主業。”夏樂羣正在開導有些沮喪的年輕畫師。

“中國人做什麼都講究過猶不及,你不要聽馬蛟麟那個老封建瞎說,這狗日的怎麼還學會打小報告來了。我們正兒八經的上賢達,絲毫不忌諱這些,你放心地畫,到時候我幫你安排出版。”夏樂羣拍了拍維米爾,“另外最近正好有個任務交給你,可以讓你在澳洲宣慰司全體大人們面前露露臉。”

“不,我感覺我適應不了大場合。”維米爾抱着頭,他在老家見過的最高級的官員也就是市長跟議員。

“你還沒聽我說完呢。”夏樂羣站起來整了整衣服,“我其實只是傳達一下意思,這次任務是大理院下達的,是個硬性任務,你推脫不了。小維,我跟你講,這次絕對沒有搞砸的可能,因爲悉尼沒有會畫油畫的,你就算把鵝畫成鴨子,誰敢說不對?就算不像,那也是藝術加工的需要。”

維米爾掙扎了一番,直到夏樂羣把蓋有大理院鋼印的文件送到他手裡,“算是個場面活,你知道拍照吧?大家覺得拍照無法體現出恢宏的氣勢,只有油畫才能,畫好了大理院願意出一千元購買,夠你三個月工資了。”

“好吧……”維米爾把文件函接了過去,“是要畫什麼場面呢?我想去圖書館看看畫冊找靈感。”

“我們需要你畫的是一次審判,一年前我們中國的商人在東南亞被亞奇以及霹靂馬來人搶劫了,因此我們不得不被迫自衛,現在包括亞奇國王在內的諸多貴族都被關在悉尼監獄,再過一個月馬上就是中國新年,我們必須在新年之前把案件審判完畢。大理院需要你將終審的畫面定格,以後放在博物館給後人瞻仰。”

維米爾看着站在窗前的夏樂羣,這個中年男人偶然正經起來還挺讓人意外的,看在一千塊的面子上……要不就從了吧。

“夏總制,我想先去大理院跟客戶談一談他們的要求,這樣畫起來會更加得心應手。”

“在理在理,工作日都可以去,你能想通就好,剛剛我跟你談的事你放心上,二次元該畫的就畫,畫完了我給你出版。”

維米爾做了個OK的手勢,總的來說只要能賺錢的活,荷蘭人都不會放過的,夏樂羣走了之後,他自己收拾了下東西,帶着筆記本就去了大理院。

大理院護衛看到帶鋼戳的信函,也沒有阻攔,立馬帶着維米爾在馬銘檢辦公室外邊等候。“維畫師,你先在外邊等着,馬總制正在裡邊有事,好了會有人叫你的。”

“好的,沒問題,你先去吧。”維米爾找了個座位,自顧從包裡掏出一本《海賊王》,饒有興致地看起來。

“小朱,咱們以前什麼關係,我幫了你這麼多次,你這次不幫老哥我說不過去啊,況且我們以前同一戰壕,理念一致,這次如果配合得好的話,我們一定能打出漂亮的一戰。”馬銘檢坐在辦公桌後,他面前是一個穿軍裝的年輕人,名叫朱喬治,跟黃佩琪是表姐弟關係,黃佩琪原來在工程隊,而朱喬治則在法務部當助理。

“馬經理……”朱喬治緊鎖着眉頭,“這又不是兄弟一人能決定的,終審大法官一共九名,軍隊軍法處的就佔了五名,你單獨跟我說沒用啊。”

“小朱,看你這話說的,你們五個哪個不是我一手帶出來的?當年哥對你們嚴厲也是爲你們好,現在不會一個個都記仇吧。”

“哥,話不是這麼說的,其他事都好說,唯獨這事我不能聽你的,我知道大理院跟督軍院之間有分歧,但是,哥,我現在是軍隊的人,總不能吃裡扒外吧,您也找過他們四個了,您老實說誰答應過了?大家都不傻。”朱喬治轉過頭去。

“好好好,好小子們,現在翅膀都硬了不是?哥請你們幫個忙都推三阻四打完,以後還敢找你們幫忙?”

“不是一回事。”朱喬治看了看手錶,“時間快到了,我得回去訓練了,哥,我希望這事您放兄弟們一馬,日後兄弟們照樣叫你大哥,另外,其實不要怪我多嘴,這事你跟軍隊爭沒用,最終裁決權還是在統攝廳手裡,您說服了王統攝,比任何人都管用。”

“走吧走吧。”馬銘檢甩了甩手,人走茶涼啊,委員會改制之後,原法務部很多人都分流進了軍隊擔任軍法官,本次對亞奇軍事貴族的審判,大理院跟督軍院出現了理念上的分歧,督軍院因爲諸多將士戰死在沙場,因此全軍上下一致要求判處所有軍事貴族死刑,奧斯曼援助軍官死刑,其他人等流放煤鐵礦勞改終生,但是大理院很顯然不這麼認爲,法官們認爲此案沒有先例,量刑上全部死刑太過殘暴,可以按照東京大審判的案例,將軍事貴族們按照所犯罪行的大小劃分成三等戰犯,另外亞奇國王跟奧斯曼援助軍官不得殺戮過重,國王是一個國家的象徵,今天一時痛快給宰了,以後再想讓敵國投降,可就沒那麼容易了,奧斯曼援助軍官有外務院作保,外務院想通過這批援助軍官跟奧斯曼帝國搭上關係,外務院跟大理院一拍即合,九名大法官就此分成了兩派,五名軍法官全部持有死刑意向,而大理院四名大法官則認爲應當赦免國王,戰犯按照證據實施大小不等的刑法判決。說實話,其實這次大理院的主張更得人心,但是票數對比放在這裡,實在是無力迴天,不過正如朱喬治所說的一樣,統攝廳還用有特赦權,如果能說動王仁東,亞奇國王肯定能保下來。

朱喬治悄悄帶上門,馬銘檢躺在椅子上揉着額頭,如今這日子太難了,就這個案子牽涉到了多少部門,不僅僅外務院過來遊說,民政院、交通院統統來找過。

“總制大人,您找的畫師等在外邊,現在要不要讓他進來?”

“讓他進來吧……”馬銘檢連忙坐正了,維米爾後邊還有人在排隊,現在不把事情處理完,今天的工作就別想完成了。

維米爾將《海賊王》意猶未盡地收進包裡,“尊敬的馬總制大人,高等學堂畫師維米爾前來報到。”

“維米爾先生你好。”馬銘檢一口流利的荷蘭語讓維米爾頗爲吃驚,不過想到對方是個法官,他也就釋然了,在荷蘭法官都很博學。

“不要客氣,坐吧,我前兩天託夏總制邀請您,您有時間嗎?”

“我有的,這次過來主要想問一問大人您的要求,包括畫的尺寸、材質、風格等等。我需要一個標準。”維米爾點了點頭。

馬銘檢還沒有想過這些東西,他對藝術概念基本爲零,維米爾這一問,他也頭疼起來,“畫越大越好,我準備以後把這幅畫掛在大理院大廳,體現法律的威嚴,畫面越嚴肅越好。”

“那麼材質呢?比如粗麻布或者細棉布,這兩種布畫出來的風格也不一樣。”維米爾從包裡拿出兩種材質的畫布遞給馬銘檢。

“這個有什麼說法嗎?”馬銘檢放在手裡仔細端詳着。

維米爾指着那張粗糙的棉麻布,“粗畫布畫出來的畫更具有滄桑感,復古味道更強。”他仔細回憶着畫冊評論裡的話,“比較適合畫歷史事件。而細棉布則比較適合畫人物畫,如果您想要表現中心人物的話,我建議用細棉布。”

“還是用粗棉麻布吧,我們不提倡個人主義,我希望這是一幅可以流傳幾百年的歷史文物,就按照這個來,越大越好。”

“沒問題!”維米爾將要求記錄下來,“總制大人,我能否提一個要求?”

“你說吧。”

“我想去監獄裡仔細觀察一下這些犯人的面貌特點,因爲現場觀察角度肯定會受限,回去後再創作會受影響,尤其在犯人被判死刑的情況下。”

一提到死刑馬銘檢就困擾不已,不過維米爾說的很有道理,萬一到時候亞奇國王被槍斃了,到哪裡去看他長什麼樣子。“行,這個要求我答應了,不過去那裡你什麼也不能帶,監獄有監獄的規定,你如果帶了違規品,我也救不了你。”

“我明白的,大人,我只需要遠遠地觀看就行。”維米爾行了一個貴族禮,感謝馬銘檢的慷慨。

送走維米爾後,馬銘檢最終還是決定去統攝廳走一趟,不說服王仁東,本次審判大會就沒有懸念了,自己這院總制當着還有什麼意思?

處理完事情後,馬銘檢說走就走,王仁東還沒有下班,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王仁東其實也在等他,他剛到統攝廳,就被請進去了。

“呵呵呵,小馬啊,我就在看你這口氣能沉到什麼時候,本來以爲你能自己應對呢。”王仁東笑呵呵地說道,他穿了件白襯衫,最近臉越發紅潤了。

“王總,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說實話,統攝廳授意組建特別審判法庭,軍法官就佔了五人,結果顯而易見,我們大理院根本就是陪襯。”馬銘檢嘆了口氣。

“小馬,你在怪我咯?”

“不是不是我就是覺得這個配置有待商榷,不然設置九名大法官的意義就沒了,判決結果相當草率,如今軍法不完善,對亞奇貴族的審判又不能簡單適用民法或者軍法,單憑軍隊的意見,結果都是一樣的。”

“唉,你不懂這當中的道道,軍隊在東南亞死了這麼多人,不給他們半數席位,你讓全軍上下怎麼看?這也是現實之舉,不能說軍隊拼死抓到的人,咱們說放就給放了,人會寒心吶。”

“可是槍斃的後果咱們承擔不了啊。”馬銘檢站了起來,“不說其他的,就是接下來占城計劃都會直接受阻,投降也是死,戰鬥到底也是死,這讓別人怎麼看,而且這裡邊還涉及一些國際問題,奧斯曼帝國的援助軍官團,這部分人統統殺了的話,咱們以後在東歐以及西亞的外交事業將會直接受損……”

王仁東擺了擺手,“你說得這些張明啓都跟我說了,我心裡自然是清楚的,悉尼也不是軍事政府,我會盡量找到一個平衡點,你且放心,結局不會像你想的那麼糟糕。”

他走到馬銘檢面前,“這次讓大理院參與的原因就是要向全世界申明,我們大明國,至少在澳洲是依法辦事的,審判結果怎樣都無所謂,但是亞奇國王我會動用特赦權保留下來,這樣既體現咱們的法制精神,又不失人情,你回去好好準備,別讓大理院第一次出場就看起來不專業。”

“那奧斯曼人呢?”馬銘檢稍微放了點心。

“我會跟陳偲勸一勸的,總之大理院管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可以,你也別再找那幾個軍法處的孩子了,現在人有了自己歸屬,你這樣做只會加劇跟軍隊的矛盾,這事我不跟陳偲講,但是你自己稍微注意下,可以不?我不能總給你們擦屁股。”

馬銘檢一陣尷尬,臉紅一陣白一陣的,“行,謝謝王統攝,這事我明白了,我那邊的工作您放心。”

“去吧去吧,你是一院之長,遇事不要慌張,慌了就會慌不擇路,做好表率吧,還是太年輕啊,唉……”王仁東搖了搖灑金扇。

馬銘檢出來的時候輕鬆了很多,王仁東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他要是再鬧,那就不合時宜了,這場審判的結果,最有可能是亞奇國王跟奧斯曼高級官員特赦,其他低級貴族全部死刑,想要按照他原來的想法,按照罪行等級劃分三等戰犯不大可能,首先證據就全部掌握在軍隊手裡,信不信人直接給你全部欽定成甲等,所以還是按照王仁東的意思,雙方都妥協妥協,聯合在各國使臣面前把戲演好,這樣對軍隊,對南洋華人都有個交代,最終結果又不傷害悉尼的整體利益。

日曆一頁頁向後翻,終極審判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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