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一個男子,約莫三十上下,眉如短劍,雙眸炯炯有神,一身利落的黑色勁裝將其其挺拔雄健的身姿勾勒的愈顯英姿颯爽。
文心雖是驚恐,卻也不忘暗自揣測,這人,怎麼看都像武俠劇中典型的江湖豪俠!
其後的男子衣飾張揚奪目,深紅色織錦外袍色彩明麗,上繡草木花卉圖案。腰間束帶爲七彩玲瓏嵌玉帶,華美絢麗,貴氣十足。比之前人略爲年輕些,原本頗有書生氣的秀逸面容因一雙微微上挑的含情鳳目平添了幾許風流之色。
此刻他那狹長的雙眼頗爲輕佻的上下打量着文心。文心一陣火氣,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便將視線調向另外兩名少女。
此二女便是每天前來送飯的丫鬟黃音與藍歌。
只見她們一個穿黃,一個着藍,兩張小圓臉卻生的一模一樣!就連那望着文心的錯愕表情居然也如出一轍!
文心一愣——原來竟是雙胞胎!
在文心打量他們的同時,對面四人八隻眼也死死的盯着文心——驚訝、迷惘、懷疑、興奮……
室內就在五人無聲的僵持中陷入一片安靜。他們似乎竭力剋制什麼似的苦苦掙扎着。似乎想靠近弄個明白,下一刻又開始遲疑苦惱,臉色變幻之快不禁令文心想起了川劇中的人物。而兩個丫鬟更是在驚訝興奮之餘欲語還休……
日漸西沉,紅橙相間的晚霞蔓延天際,將幾許豔麗投入室內,暈染着滿室華彩。
如此瑰麗的景緻對於此刻面面相覷的幾人來說卻都無力欣賞。他們似乎已然入定,唯有陣陣規律的呼吸聲可證明時間並未凝滯,光陰還在流淌……
文心暗暗陪着耐心,可漫長的對峙彷彿遙遙無期般讓人心中糾結萬分。那纖細修長的雙腿早已麻痹,加上全身保持的高度緊張狀態更使她脆弱的神經不堪摧折!她終於忍不住就要爆發!—— 文心猛的揚起憋紅的臉蛋,四肢緩緩伸展開來,隨之而變的是房內忽然旋開的氣流——風動了,影亂了,其餘四人驚呆了!
那質量頗高的絲質薄被隨着文心豪爽的動作如流水般順着玉質凝肌滑落而下,穿着吊帶睡裙的嬌美胴體在他人眼中更是衣不蔽體的若隱若現!——春風曉露,媚豔桃李!那若有似無的一脈甘甜如連綿起伏的山巒牢牢攫住了四人的目光。而身心幾近崩潰的文心卻仿若毫不知情,她長長的深吸一口氣,心中哽滯的一大團鬱結剛要噴吐而出——誰知,憑空冒出的一個清澈悅耳的聲音帶着絲絲疑惑驀地打斷了她剛欲出口的話:
“你們爲何在此?” 音似流水,淡淡潺潺,卻如同晴空霹靂瞬間炸醒了四個陷入旖旎遐想中久久不能自拔的男女。
他們面孔倏地發白,彷彿不敢置信般的慢慢回首望向門外之人,一陣呆滯後就像撞見了地獄惡鬼般驚嚇的不住後退,一個個怵立在門邊,僵直不動。
無憂踏入房內的一刻,四人如多米諾骨牌般順溜垂下了頭。
清雅藥香隱隱浮動,縈繞鼻端流連不止。
無憂清潤的眼眸緩緩掃視房內諸人……當漫不經心的視線觸及文心微露的雪白凝脂時,平靜的眼波忽的泛起一絲漣漪,片刻間漾盪開去,只餘一潭寥寥空寂。
彷彿詭異的漩渦不斷席捲摧殘着諸人的意志,依稀可辨小宇宙中“噼噼啪啪”的神經爆裂聲。在這漫長無聲的折磨中,終於有人不堪忍受,打破了一室安靜。
那衣着鮮亮的年輕男子突然上前一步,揚起水光瀲灩的狹長鳳目,語帶諂媚地對無憂說道:“師弟,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我和大哥多日未見你,真是想念得緊。現下得了空,本想來此處與你下盤棋,喝個茶,孰知你竟然不在,反而遇見了個美人兒……”說罷,神情一轉,似是非常驚訝的用手指着牀上滿臉呆愣的文心。
其餘三人似是剛反應過來,皆萬分誠懇的用力點頭。
文心剛一聽到那男子誇自己美心裡還甜滋滋的,轉眼間看到五人十道深淺不一的視線紛紛粘在自己身上,心中大窘,不禁尷尬的低下了頭。
“師弟,這位姑娘怎麼……怎麼會出現在無憂閣,還……還衣衫不整地睡在……你牀上……”大哥說話時頗爲猶豫,似是經過小心謹慎的再三斟酌才忍不住好奇出口。
這一問正問到了文心的痛處,心中正兀自敲着鼓,卻聽無憂說道:“前幾日晚上做了一個夢,夢中,我獨自一人在山中採藥。突然一個黑影壓下,我來不及退後,便被砸到了。醒來才發現她躺在我身上。”無憂似乎追憶着不堪回首的往事,不時顰顰皺眉,那一派純真懵懂的表情讓文心暗自驚歎——多麼精湛的演技!擱現代也是個奧斯卡小金人得主啊!
兀自沉浸在幻想裡的文心一個不防,被耳邊突然冒出的對話驚傻了:
“啊——原來是仙女啊!不然怎麼會突然從天上掉下來呢!”
“對對對!一定是仙女在天上飛時,無意瞥見了我們漂亮的公子,被迷住了,不小心就掉了下來!”
“恩恩,肯定是這樣!”
……
兩個小丫鬟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還描繪得越來越神化。
文心目瞪口呆,如此不着邊際的說法她們竟也相信?——居然還自顧自幻想了一個仙女下凡會郎君的橋段?
“師弟,真是好福氣啊!連睡個覺都能睡出個仙女來!”老二勾人的眼波忽的轉爲幽怨,語氣頗酸的說道。
“恭喜師弟覓得美嬌娘!成親後,師伯他老人家也會欣慰不少啊。”
“還有還有!上次那個……被摸的不會就是……仙女姐姐吧!”藍歌俏臉微紅,還是忍不住支支吾吾的說了出來。
“哎呀哎呀,原來……原來……嘻嘻!”黃音小的合不攏嘴。
“好了好了,別說了!羞死人了啦!”
兩個小丫頭終於閉了嘴,再說下去,連文心這個自詡堪比城牆厚的臉皮也要掛不住了!
“師兄們竟然比你還晚了了一步!哎,算了。先把你的喜事辦了吧。”老二羨慕不已。
“得寫信給師伯和爹,讓二老儘快趕回來主持婚禮啊!”
“恭喜公子,恭喜少夫人!”
“對了,黃音,藍歌,快找李管家,叫他去鎮上置辦一些女兒家的東西。要最好的!哎——別忘了叫裁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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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頓時忙做一團,而當事人卻插不上一言半語。無憂維持一貫的淡然,彷彿此事與他無關!
而文心則是震驚——呆楞——再震驚——然後深深的無奈!
直到幾人終於鬧騰完畢後一個個都出了門,世界才彷彿經歷一場空前絕後的大劫般突然安靜了下來。
文心只感到空氣莫名的沉重,心靈異常的壓抑!——來到異世雖然希望得到他人的庇護,但她卻從未想過會沒頭沒腦的被人賣掉!——古人對待婚姻,未免太過兒戲!
而這種即將待人宰割的感覺雖說不是撕心裂肺卻也能讓一個崇尚自由的現代女孩尷尬不已!——文心的理智告訴她,要改變現狀,必須先說服眼前這個當事人。
轉眼間,嘴角揚起了一個燦爛的弧度,文心擡手順了順鬢角凌亂的髮絲,睜着琥珀色的大眼小心翼翼的試探:“無憂啊,你知不知道他們剛纔在說什麼?”
無憂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隨後似乎非常乖巧的點點頭:“成親。”
文心俏皮的眨了眨雙眼,誘惑道:“你可知何爲成親?”
無憂一愣,皺了皺好看的眉,反問道:“莫非不是兩個人一起吃飯,一起睡覺?”
文心嘴角無聲的抽搐——果然毫不知情!
隨即頗爲無奈的瞥了眼無憂,暗自腹誹道:究竟是什麼人將他養大的?——真是失敗的教育!
一邊又思忖着如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說服他。
擡頭萬分彆扭的問道:“那你……可願……與我成親?”
如碧潭般清澈平靜的眼眸忽的漾起絲絲漣漪,映着晚霞的餘光如夏夜星辰般明亮閃爍,粉嫩柔潤的脣瓣微微翕動,吐出他所認爲的最爲平常的話語:“這幾天你我同吃同住,成了親一直如此,並無不妥。難道……你不願意?”如蝶翼般濃密捲翹的睫毛微斂,瞬時撲滅了眸中閃耀的光芒。他微微側首,卻再未看向文心。
文心問完那句在現代相當於求婚的話當下便臉紅的低下了頭,因此並未發現無憂神色有變。直到聽完無憂的回話才一陣錯愕——難道古人對待婚姻的態度真是如此隨便?沒有任何感情的基礎,只要習慣了誰都可以?還是這裡三妻四妾的婚姻觀讓他們願意將一個個看的上眼的女子都收納入室,成爲自己慾望之下的禁臠?
心底突地惱怒起來,卻在理智的束縛下漸漸平息:若是他人倒有可能,至於無憂……
文心搖了搖頭。
然而,她還不至於無私到從此爲他留下……
可是人在屋檐下,豈能不低頭?要回去也需等待時機成熟!要是有了無憂這個保命傘,便能洗脫來歷不明的嫌疑,至少可保她暫時的安然無恙!畢竟剛纔幾個人對他的恭敬自己還是有所察覺。由此觀之,無憂應該不是小藥童那麼簡單。
況且無憂尚未及冠,對感情恐怕也知之甚少,應該不會和她產生曖昧不明的感情。因此即使自己某日突然消失他也不會無法接受。
於是牙一咬,心一橫,當下便做出了出賣自己的決定:成親就成親!就當陪小朋友玩過家家好了。
烏雲過,彩雲現,事情一想通,什麼都好辦!於是文心又舒舒服服的躺下身子,隨口問道:“無憂,你幾歲啦?”
無憂似有一陣沉默,隨後淡淡道:“十六。”
“什麼!?”文心一驚,古人二十及冠,雖知他未滿二十,卻沒想到還是現代的未成年一個!文心心下一陣哀嘆,流光容易把人拋啊,她都二十二了!整整相差六歲!無憂是嫩草,還是無比鮮美無比誘人的嫩草!可是…她可沒興趣當老牛!畢竟自己擱現代也算是一朵青春靚麗的鮮花啊!
不過,既然是做戲,她也無需顧慮太多。且先這樣過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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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坐在無憂閣長廊外的花蔭間,回憶着這一個月來的經歷。
她每日悠閒的喝喝茶,發發呆,待無憂空閒便找他聊聊天,還能時不時的逗逗小丫頭,日子過的真是萬分愜意,萬分腐化!
而且那件事發生後的第二天,她就收到了一大堆金銀玉器和華貴精緻的衣裳。小丫鬟心靈手巧,也樂得幫她打扮。
裝扮完,向鏡子裡一看,真真呆了呆!她還是她,卻又不是她——眉眼彎彎,冰肌玉骨,身如弱柳扶風,衣若流水芙蓉,清貴典雅,飄逸出塵。
她不得不懷疑環境養人啊!難怪小丫鬟一口咬定自己是仙女!
擡頭望望天,澄澈如洗,耳邊不時傳來鳥兒的歡語。清風拂過,隱隱花香浮動,寧靜清遠,恍然桃源仙境。
轉眸想到自己神聖的歸去計劃,文心一陣嘆息!自己已在那張牀上反覆試驗多次,可不管如何躺、躺多久,一覺醒來還是滿眼的浮雕夔紋,素雅簾帳!
她不得不承認,要回去,還得藉助於某種神秘力量,也許是佛祖,也許是耶穌,更可能的是偉大的科學力量。然而,究竟如何,又有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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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白玉石,琉璃庭,桃花林,一位素衣女子靜臥花蔭,手執一晶瑩碧翠的笛管,翡翠的色澤映着女子羊脂般的肌膚,越發顯得滑柔細膩。
輕風揚起如墨的髮絲,女子微微擡首,一鴻之瞥,驚爲天人。
黃音踏入無憂園看到的便是如此這般若夢似幻的美景。她不禁懷疑自己誤入了仙境,可那清麗嬌美的臉蛋確實是少夫人啊!果然是天上掉下來的仙子呢!不僅溫柔親切,還會講大家從來沒聽說過的故事,只有她這樣漂亮又聰慧的女子才能與自家公子相配啊!恩,怎麼說來着,就是一對璧人吧!
黃音心裡樂呵呵的想着,腳步卻也沒有慢下來,轉眼便來到素衣女子前,輕輕喚道:“少夫人!”
女子聞言溫柔一笑,如萬千梨花綻放,明媚耀眼。
“是小黃音啊,做什麼匆匆忙忙的,連帕子掉了都不知道。”說罷從地上撿起一塊繡有黃色絹花的手帕,“還是小黃音的手巧啊,這朵花繡得多精緻!哪像我女紅書畫樣樣不會,真讓人羨慕啊!”
女子幽幽的說着,聲音如泉水丁冬,輕靈悅耳,柔柔的語調夾雜着一絲戲噱。
黃音滿臉羞惱,搶過手帕,不滿的說:“少夫人又戲弄奴婢了,兩位少谷主和公子都在明文堂等着您呢,說有要緊事!少夫人還是快點去吧!”她家少夫人哪都好,就是愛逗弄人。這個把月來,她和藍歌不知被惹惱了多少回,可她家俊俏如仙童的公子好像什麼都看不到,只管着自己煉藥。
“喲~小黃音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桃花朵朵開的正豔,小姑娘也思春了吧!”女子呵呵笑着,不放過任何一個戲耍小丫鬟的機會。黃音又是一陣羞惱:“少夫人好不正經!快點走吧,讓人等久了可不會怪您,只會怪奴婢傳話不及時呢!”
“呵呵!小黃音的小嘴可真伶俐,我可不捨得你被怪罪啊,這就走這就走!”說罷優雅起身,輕輕撣去滿身落花,回眸一笑,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