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一章 至上之仁

山雞的心猛地一跳!

他早覺得自己這位主上來歷非同尋常,說話做事也有奇異之處,想他會不會有些秘密。卻沒料到一直想問而不敢問的時候,此刻被他說出來了!

但他強行平復了心情,不叫自己顯露出極度震驚的神色。至於旁的妖魔除了幾個有心人既未與李雲心接觸過,也就沒有山雞這樣的疑惑。既無疑惑,感觸也就不深。光是這世上都有許許多多他們不曾知曉的秘密,聽到他說“來自天外諸天”,便也沒有特別強烈的感覺。

畢竟……一年之內成就太上境界這種事,可遠比來自什麼別的世界震撼多了。

便聽李雲心繼續說:“在那天外天的世界,亦有帝王將相、販夫走卒。帝王祭祀,與這世間一般、用三牲太牢。可民間祭祀用不起三牲,便用狗。又往後,則用草紮了草狗出來,替代活狗。這東西,便叫做芻狗。”

“芻狗一物,祭祀之前神聖無比。百姓紮了它出來便恭謹地放好,碰也不敢多碰。可等祭祀事了,便隨意丟棄了。草扎的玩意兒,並不珍貴。誰會再多看一眼。”

李雲心頓了頓,說:“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便是說天地無私。看世間萬物,無論草木人畜,都是一般的。譬如那祭祀之後丟掉的芻狗,都並不關心。可都不關心,也成了都關心天地之間氣息鼓盪,猶如風箱。萬物生長興衰循環輪迴,永不枯竭。這不仁,便是大仁。”

他說到此處,身邊那一樹月照忽生綠葉,花朵綻放。

而隱藏各處的妖魔們聽他如今竟真是在**、且開口就是如此宏大氣象,便稍微放了心。

都曉得李雲心從前行事的風格的。乃是出了名的歹毒狠辣。如今竟似乎轉了性子,變得和善起來。於是城中小妖慢慢自房舍裡走出,遠遠聚在本是喬氏大宅廢墟的草地上。

皆不敢造次,溫順地各尋地方坐了。他們也不曉得“聽法”時該如何聽、如何做,只曉得這種事可遇不可求,要看各自的機緣造化。許多事雖一知半解,但先記下就好。

李雲心略沉默一會兒,又說:“之後,還有一句話。叫做聖人不仁,以百姓爲芻狗。”

“這聖人的境界,與天地的境界,差別在何處呢?便在此處。”他略一擡手,便從身邊的枝子上摘下一瓣月照。捻花說,“聖人不仁,卻有小仁。譬如我如今見這樹可喜,便叫它開出花來。我見這渭城可喜,便叫它春回大地。天地不仁中包括草木土石,聖人的不仁中,卻只有生靈。至於旁的,並不在意,也談不上視之爲芻狗。”

“聖人對待天下生靈,無論人類還是妖魔,也都一視同仁、並無偏私。他對生靈有大仁,可亦如我一般有自己的喜好選擇,相比天地之境便稍遜一籌。”

山雞在靜聽。可在這時候,卻從天上落下十幾個大妖魔來。他們一落地,那草地上的小妖便紛紛躲開、爲他們騰出了地方。其中一個妖魔像是通人情的。落了地便向李雲心深深一拜,開口問:“龍王,你說的這聖人,可與玄門那些太上忘情的聖人不同。這又何解?”

李雲心不看他,卻看山雞。

雞精瞭然,便道:“請主上爲我解惑。”

李雲心纔開口:“玄門所修的,都是邪道。玄門的所謂太上忘情,也是邪道。他們並非太上,而是太下。太下不及情。”

羣妖一陣譁然。卻並非驚詫、不贊同。而是……自有玄門數萬年來,第一次有人如此公然將玄門斥爲邪道。且不是某些妖王在自家洞府中忿忿叫罵,而是經由一位太上強者之口說出來的!

這叫他們體會到某種難以言喻的暢快感,才意識到這位正在說法的李雲心……是妖魔!乃是他們這一邊的!

“何謂太下不及情?便是指那些玄門聖者。”李雲心語氣稍冷,“尋常人,乃至你們這些化了形的妖魔,都是可以鍾情的。你們沒有大仁,卻有自己的喜好。你們心中沒有天地衆生,卻有自己在乎的東西。因而可以寄情,也能略窺些天地之境、太上之境。”

“然而尋常人因爲鍾情,不知約束、收斂,將這情搞得混沌偏執,便是壞事。可更壞的,是玄門的修行法。”

“要將這所鍾之情,修爲太下不及。是當真再無情感,如同行屍走肉。玄門中人以此爲至尊,實則是最下品。”

“天地、聖人的不仁、無情,是至情之後的大仁。而玄門中人修行到頭,便是無情之後的大惡,謂之不及情。二者看似相同,卻有天壤之別。”

“譬如我今日**。無論來的是曾作惡的、幡然悔悟的、還是執迷不悟的,都一視同仁。可若是那玄門的太下之情,怕是要都殺個乾乾淨淨。”

問話的妖魔聽了最後一句話,感到心中一寒。忙縮了頭,連連道:“謝龍王解惑、謝龍王解惑……”

趕緊坐下了。

但又有一個聲音響起來。

是響在天空當中、自四面八方傳來,彷彿天神在空中說話:“那麼閣下,如今是真正的太上忘情了麼?”

聲音中挾着雄渾妖力,比李雲心說話的聲音更加響亮清楚,倒像是驚雷一般。不但這城內的妖魔聽得到,就連人也聽得到。

打昨日開始,山雞便在城內發佈命令。叫人暫且避開喬宅周邊,以免擾了清淨。但如今這渭城小,在這裡往周圍瞧還是能看到些臨街的過往行人的。

如今忽然聽到天上這一聲,街上行人大多面露驚詫之色,擡眼往天上看。

山雞轉身厲喝:“哪來的狂徒?滾下來!”

但天上人不現身。只一笑:“你若是”

李雲心擡手,將指尖那一瓣月照花彈了出去。卻如一個尋常人彈指間花一樣,只飛出三四寸便失了力量,飄飄蕩蕩自半空落到地上。

然而天空當中、這渭城之上絲絲縷縷的浮雲,卻忽然被某種力量驅散像是一滴潔淨劑忽然滴到油膜上瞬間被迫去了極遠的天邊,環成一個雲環。那人只說出三個字,便重重一哼。

一個身影在半空中現形,狼狽地想要再次騰雲。可似乎一切神通都被禁錮,手舞足蹈一會兒,還是跌落下來。

嘭的一聲響,正落在草地上、砸出一個坑。

此時街上的行人們也都忽從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但很快各自平靜,繼續做自己的事了。

他們已忘記了剛纔發生過什麼。

隔一會兒那跌落的人才從坑中爬出來坑邊已圍了一圈兒抻着脖子往裡面看的小妖。如今見他又動了,才呼啦啦散去。

這一位,是個穿褐袍的年輕人。模樣倒不必贅述算是相貌俊俏。可有那坐在月照花樹下的太上強者珠玉在前,他的相貌便也算平平無奇了。起初臉上還有些戾氣,但很快壓抑下去。他一步跨到坑邊一抖外袍,似是不以爲意地笑:“龍王真是神通廣大。還以爲太上境界的強者既然胸懷天下蒼生,就該如雲般淡泊。可如今倒是動了怒就算是在下唐突了吧。”

山雞轉了身冷眼看他,沉聲道:“主上。此人就是我說的那位來歷不明的。”

他說了這話,便向這男子一抱拳:“閣下是什麼來路?”

褐袍男子微笑:“如今天下人聽說龍王自海上歸來,修爲已至太上,人人畏之如虎。那麼又瞧見在下如今的模樣,該不難想明白我的來歷吧?”

山雞一笑:“以閣下如今這種作死的模樣,我也還是猜不出的。”

“先想或許是金鵬王的使者。可再細想,太上鵬君也算一方雄主,他的使者該不會是個桀驁狂妄的蠢貨。又猜或許是玄門看家護院的獸靈。可如今玄門覆滅,那獸靈也該惶惶如喪家之犬,哪有膽子來這裡生事呢。所以我很不解也請閣下爲我解惑。”

羣妖愉快地大笑。但褐衣人只冷了臉,沉聲道:“鵬王是一方雄主?難道貴主人也有稱霸天下之意麼?哼。我正是太上鵬王座下摩雲大將軍、鵬王義子,封號照夜君!”

羣妖陡然收聲,大笑戛然而止。

離他稍近些的,也都略往外挪了挪。似是意識到……這位鵬王使者如此態度,該意味着當世的兩位太上強者之間的關係並不如何融洽。

他們這些小妖、乃至妖王,都很不想被牽連其中。

至少現在不想。

山雞愣了愣,一時無言。倒並非被他這威勢名頭嚇住,而是在不曉得自家主上的態度之前,不好再說話了。

此時場中寂靜,照夜君便笑了笑。

卻聽李雲心哦了一聲。略偏頭看他,說:“照夜……是醫書裡說的,味甘、性溫、無毒的那個照夜麼?”

這山雞福至心靈,忽記起兩天前李雲心曾對他說的“該多向老劉學學”這句話。因而立時道:“主上,那是什麼?小人不曾聽說過。”

李雲心笑笑:“俗稱麻雀。”

先有個妖魔忍不住笑了一聲。然後又有幾個人偷笑。接着微風一樣的低笑聲連成一片。

照夜君陰沉了臉,正要說話,卻聽李雲心又說:“小雀兒,我問你。你家鵬王叫你到這裡來,是要做什麼?”

那微風一樣的竊笑聲尚未息止,便因這“小雀兒”又變成鬨堂大笑。這名字就同“那話兒”、“命根兒”一樣,在北地是專門指男性身上的某件東西的。

照夜君深吸一口氣,終也冷笑起來:“龍王口稱自己是太上忘情的聖人。又說聖人不仁,以百姓爲芻狗。如今這模樣倒不是像個聖人,而像是您所言的鐘情之人了。龍王自己尚且如此,卻還在此處**,所傳是真法,還是邪法呢?”

李雲心“哦”了一聲:“你既暫時不想說,我就繼續**吧。”

“山雞,眼下我又告訴你,除去天地不仁、聖人不仁、所鍾之情、太下不及情這四種情況以外,還有一個種情況。”

“便是至上之仁。”

他不理會那照夜君,又開始**。於是羣妖便安靜下來。照夜君的嘴脣動了動,似是要再說話。但終究意識到這李雲心實力強,口舌更強。便暫捺住了性子、在心中冷笑一聲,站着不動了。

“天地不仁的境界,無人能企及。而那聖人不仁的境界,也不是可以通過追求而得到的。”

“聖人胸懷萬物,不因一己好惡而有偏私。這種境界,若要去試着做,便已不是聖人了。既心存慾念,便終究有了好惡傾向,而非真正以天下爲公。但此類人也算人間道德楷模,並無可指摘。”

“也的確又有極少的人,不爲自己的喜好,不爲自己的慾念,只爲他人謀利。可此種人修爲境界有限,不曾窺知天下全貌,難說究竟會一以貫之,還是在日後變了心性。”

“真正有太上修爲的,如今天下只有兩者。我不曉得鵬君是否是太上不仁之境,但曉得我不是。我有好惡,有私慾。這樣的人,因私慾而胸懷天下、又有真正能夠胸懷天下的本領,是爲至上之仁。”

“我今天,便同你說說這至上之道。”

李雲心嘆了口氣:“可若要說這事,便先要將客人的來意問清楚。照夜君,鵬王叫你來此何事?”

照夜君笑了笑:“龍王該很清楚的。所謂一山不容二虎。”

“先前聽說龍王往海里去了,我家鵬王便覺得,他既是中陸之主,那大洋便讓給你。從此大家各自相安無事,也少了無謂的衝突。”

“可如今龍王又回了陸上,且聚集妖魔在此築城。便斗膽問龍王,此爲何意?”

四下裡靜悄悄。

李雲心只一笑:“至上之道,既也胸懷天下,就總該爲蒼生尋個去處。既有好惡私慾,也會爲身邊人尋個去處。這渭城,便是我身邊人的去處。至於築城這件事,則是這裡一干妖魔和凡人自己的善緣。他們在這城裡自得其樂,便也是我的善緣。”

“你家鵬王既是太上,該清楚這一點。去問他吧。”

照夜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又冷笑:“那麼除去這一城的事情不論龍王又扶持了人間帝王打壓妖王,欲稱霸中陸。此事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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