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規則的主要兩點,與畫道化虛爲實、與他爲九公子塑造出身體的法子該是有共通之處的。
一是需要“核心”,二是包裹核心的力量。
又可以說,一是需要“力量的來源”,二是需要“將力量從來源處引導至此”的手段。
這個世界存在香火、願力——許許多多的人“相信”或者“似乎相信”一個什麼事物,便有可能真地將它“創造”出來。這是這個世界與他那個世界不同的一種“規則”,李雲心相信可以有某種理論來解釋這種規則、最終甚至可以被歸納到他那個世界的知識體系當中。只是這個世界的科技樹似乎在起始點的時候,就因爲獨特的基底環境被點歪了,因而沒人走上這麼一條道路。
而他眼下可以做的,也只能像是他那個世界的中古時代一樣,只從“表象”着手,不求甚解。
依着他這個推斷,倘若兩個世界的規則真的有可能存在共同之處,那麼邪王與七子的存在是否也是因爲“願力”的關係?
——在他原本的那個世界,至少數以千萬計的人知道這兩樣事物,因而產生強大願力。畫聖通過某種手段——該是以畫道化虛爲實的技巧——先在這個世界創造一個“核心”。
再由這個核心,將他那個世界數以千萬計的人的願力指引到這個世界來。願力因爲這個世界既定規則的緣故,變成邪王所擁有的強大力量,成就一個玄境的妖魔!
僅僅粗略地從“量”的角度來說——離國上億的百姓,成就了一個玄境巔峰的離帝。慶國千萬的百姓,成就一個真境的慶帝。邪王享有的願力或許不輸於離帝,然而該是屬於“弱信”,因而力量介於兩者之間。
這個推斷如果是正確的,就還產生另外幾個問題。
他在渭城的時候剛剛踏入化境,爲三花娘娘塑造了一個龍女身。那龍女原本也是在他那個世界存在的一個東西,知曉她的存在的人,數量也該是以百萬、千萬計。這樣的東西被他接引到這個世界上,本該是極強大、且身具邪王一樣的神通的。
可結果卻是她只能發揮自己肉身的力量,沒有超乎常理的“神異”之處。且本身癡癡傻傻,就僅僅只是一具軀殼而已,沒有“靈魂”。
後來他又爲九公子塑造了“蚣蝮”這個身體。結果成功了。那身子極強大,兼具神通。這件事,也的確是他的一次試驗。
兩次試驗的“核心”,都是他以畫道的手段創造出來的。但第一次的“願力”來自於他的那個世界,第二次的“願力”來自於本世界。李雲心覺得這個因素對試驗結果的影響應當不大——有邪王、七子的例子在前,已經證明了他那個世界的願力該是可用的。
那麼,區別該是在於“核心”。雖用的都是畫道的手段,可九公子的核心有兩層,龍女的只有一層。九公子的第二層核心是“蚣蝮身”。而蚣蝮身的“核心”,是那枚令牌——來自於真龍身上的那鱗甲碎片。
似乎正是那枚碎片起了關鍵作用。
到那時候他纔有些後悔。倘若能回到過去,他會將邪王以及七子的身體都剖開,仔細瞧瞧裡面到底有沒有他沒想到的東西。
於是在數日之前,他得到真龍的一滴精血之後又通過九公子再得到一枚鱗甲。
如今,他費了許多力氣纔將那枚鱗甲又分爲許多片,才造出了石上、海上的這些人來。
石上與海上的,是兩個試驗對照組。用來測試在願力多寡的情況下的不同表現。石上的那些人是他前世世界中某個知名遊戲裡面的角色。“信衆”的數量該是極大的。
而海上的那些兵卒,其願力來源該只有某一部分“冷兵器愛好者”,算是一個極小的羣體。
至於他額上的那一滴紅——是他冒着生命危險、忍受了極大痛苦從真龍那裡得到的。一旦他通過這一次的試驗驗證了自己的想法,就將會發揮更大的作用。
這兩件東西,看似得來容易,可都是精心計較的結果。
但即便如此……與它們可能會發揮的作用相比,似乎也還是來得太“容易”了些。
真龍……知道這些事麼?知道他眼下在心中所猜想的這種“規則”麼?
真龍……兩千年前與畫聖一同現世——又是怎麼來的?
一直隱隱在他心中徘徊、卻不敢確定的念頭,似乎也快也要得到證實了。
因而李雲心低頭,用手中的筆在本子上勾了一下子,低聲道:“去。”
那當先一排手持大刀的軍士們,便一窩蜂地往百里之外的浩瀚軍前軍衝過去了。到這時候,人們也才發現這些手持古怪兵器的軍士們並非尋常人。他們踏在海面上卻不會下沉,所到之處海面凝爲平地,泛起寒意來——竟是結冰了。
李雲心微微點了點頭——這是他在畫這些人的時候特意加入的神通。如今看,算是成了一部分。
小校在一邊看他這模樣,全然摸不着頭腦。像李雲心這樣的聰明人,說起話來其實很像通明玉簡當中的畫聖——總是喜歡思維跳躍着說。他對的那些話常常是前言不搭後語,叫這小妖去哪裡明白呢?
但那些聽不明白,眼前的事情卻看得明白。行軍打仗不是人多就會贏,陣型章法最重要。李雲心從前沒什麼機會接觸這些東西、且如今的心態又只是想“試一試”,哪管這許多。但落在小校的眼中可就叫他急了——他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眼下都在這位渭水龍王的身上,這龍王一旦死了,大概他也活不了。
因而戰戰兢兢地急道:“龍王……龍王……小人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此刻李雲心正坐在石柱上,飛快地在本子上記東西。聽了他這話頭也不擡地說:“那就不要講。”
小校話都到了嘴邊,頓住了。面紅耳赤地憋了一會兒才道:“……那小的冒死也要講——”
李雲心纔將目光從本子上移開看他一眼、皺眉。想了一息的功夫,揚手丟給他一面小旗、打發他:“拿去玩吧。”
小校忙將旗子接在手中,正要再問,卻感受到旗中傳來的玄妙力量——那力量正與眼下飛奔向前的步卒們聯繫在一處,無疑便是可以操控他們的令旗!
他滿以爲得大費口舌才能叫這位做事出人意表的龍王聽他幾句建議。豈料幸福來得好突然——竟將令旗給他了。發了一會兒愣,才趕緊將神識浸入其中。
這小校的修爲誠然低微,但頭腦也是聰明的。要不然不會得東海君的青眼,也不會被派來李雲心身邊。且既然在東海軍中擔着校尉一職,論起行軍打仗來自然比李雲心要在行。只三四息的功夫便勉強曉得這東西該怎麼用了,才忙將旗子一揮,叫那些飛奔的士卒變了個錐形陣。
這個時代行軍打仗,節奏是很慢的。交戰雙方排兵佈陣、大軍相接花上幾個時辰是常有的事。如今海上的妖軍與李雲心的神兵雖然並非凡人,可也快不到哪裡去。小校變了這麼個陣,距離浩瀚軍也還有些距離——心中這才稍稍鬆了口氣,有心思再惦記起那些弩兵與牀弩兵。
卻發現他們仍站在石柱下,似乎並不打算動身。可他手中那枚令旗只能號令那些手持大刀的步卒,並不能指揮這些人。便又:“龍王,這些個,小人以爲——”
“就待在這兒。”李雲心沒看他,“一百里,還怕打不到麼?”
小校這時候才終於確認,這位渭水龍王的真的不知兵——或許他做大妖魔做慣了。百里對於大妖魔而言是很近的距離,可那些兵卒又並非全是大妖!打起仗來一個人的神通如何不重要,陣法配合才重要。這些弩兵與牀弩兵在百里之外連敵人是什麼模樣都看不清、連敵我雙方都沒法子分辨,有什麼用?!
何況哪個小妖能打到一百里?
並非他一個人有這樣的想法。那四位龍王見李雲心竟敢主動發兵來犯先是一驚,然後與小校意識到同樣一件事——這李雲心根本不懂得如何打仗嘛。
步卒在前弓兵在後是誰都懂得的道理,可懂了道理還得懂得調度配合。如他這樣子先叫步卒狂奔來襲,幾乎是送死。等這些步卒死了,弓兵豈不是脆弱不堪。這道理他們麾下的任何一個將軍都懂,李雲心卻不懂——
北海龍王見了他這陣勢,到底鬆口氣,笑起來。伸手那麼遙遙一指:“浩瀚君,這位渭水龍王的戰法,唉,實在不太高明嘛。你看,這個,咱們幾個呢,啊,都是來爲浩瀚君助陣的——”
他皺眉一擺手:“沒有——啊,什麼搶功勞的心思。”
又一攤手:“——向誰表功嘛,啊?兩位說是不是?啊?”
褚遼龍王、祁川龍王才忙道:“正是,正是。浩瀚君不可因爲一時的意氣貽誤戰機——要不然,咱們三個先發兵爲浩瀚君探探虛實、也好叫你麾下的將士們再修養一會兒嘛。”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