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勝淮查賬回來,報告朱明復棲霞寺茅棚之下的寶庫中,金子堆有八個,銀子堆有三個,根據金銀的比價,折成銀子的話相當於八十萬兩,按照騎兵一人二十四兩的餉銀的話,可以供應三萬精銳騎兵一年的軍費。
這真的是很大一筆錢,這還沒算上戒圓關房下面十大木箱的珠寶古玩和字畫。
朱明復通知副堂主明智和尚,一切照舊,平常幹什麼就幹什麼,等候他的命令。
經過這段時間琴聲下的思考,朱明復認爲,錢好對付,人難對付,他要先重整崇友堂。
他看了崇友堂的名冊,四十年前的千餘人敗兵,經過四十年的地底下發展,已擴至八千多人了。因爲他們帶來了大量金銀,崇友堂的人多以商人身份掩護,所以崇友堂現在在直隸、湖廣一帶的商界頗有勢力,當然大商人人不多,只有三百多人,其餘的主要是小商人和手藝人,還有一些人是做無本錢生意的,就是竊賊和強盜。
朱明復以前就缺少和他們打交道的經驗,因爲蘇州的治安很好,開地板店不需要考慮這些。
朱明復認爲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們編入王倫衛,也就是“招安”,讓他們成爲政府的人,有勇力的來當兵吃糧,其餘的人作爲外圍情報人員。除非把他們全殺了,不然除了招安,沒有辦法消除這個隱患。
但問題是朱明復現在找不到一個可以鎮住他們的人,一個比他們更兇的人。
“玉龍閣”的開業是靜悄悄的,但是有時候越靜越引起人們的好奇,單是它那金碧輝煌的外觀就吸引了無數人的眼球。
梅景正花了南京最高的價錢請了最好的大廚,最帥的店小二,加上這裡超級豪華的裝修和外人從未聽聞的宮廷菜,和奇特的蒙古烤羊,“玉龍閣”沒打什麼廣告,就一下子火了。
一時之間,高官富商塞滿了這裡每一個包間,大廳也是人滿爲患。“玉龍閣”出面的老闆是烏林,梅景正居幕後,但在幕後數錢的感覺往往更帶勁,梅景正感到“創業”原來是這麼帶勁和好玩。
生意做大了,麻煩往往也緊接着來了。
“玉龍閣”開業沒幾天,來收保護費的已經來了七八茬了,因爲“玉龍閣”開業前沒有按照江湖規矩給他們孝敬,他們便認爲這是一個外地富商開的沒有後臺的場子,七八批流氓都把這當肥羊。
其中以一個叫陸三爺帶的人最多,有七八十人,似乎勢力最大,但陸三爺只是讓他們限期交保護費,否則後果自負;另外一幫自稱金牛幫的,竟然一來就砸東西,還打傷了好幾個人,然後挾暴力之威,再張開要錢。
梅景正當然不怕他們,當年他在淮安可是橫着走的,但由於自己現在顯然不方便動用官府的力量,因爲這樣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會給父親惹來大麻煩的。
梅景正現在考慮問題已經開始顧全大局了。
朱明復知道了這個情況後,很快和他最近腦海裡出現最多的三個字“崇友堂”掛上了鉤。這兩個問題單獨出現的時候,都是棘手的問題,但當兩個問題一起出現的時候,就立馬和諧了。
在醫學上,有一招叫以毒攻毒。
朱明復讓明智處理好此事。
於是,很快江湖上的朋友就知道了這間新開的豪華酒樓原來是南京珠寶界大亨“尚寶堂”老闆齊一仙的產業。
那位陸三爺恰好正是崇友堂龍口鎮的頭頭,他知道“真相”後立即去找同爲崇友堂兄弟的齊老闆。
“老齊,你新開了一家酒樓怎麼也不和兄弟們招呼一聲,難道怕兄弟們不仗義嗎?”陸三爺認爲他很不給自己面子,自己地頭蛇的地位沒有被他認可。
“哪裡話啊,誰不知道你陸三爺是龍口鎮第一把交椅的爺啊,這件事啊,其實是犬子偷着我開的,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年輕人不懂規矩,過兩天我讓他跟你登門賠罪。”齊一仙胖嘟嘟的豬頭臉上始終掛滿了笑容。
“原來是侄子的店啊,沒啥說的,我陸三肯定會照看的。”掙回了面子的陸三爺很心滿意足得走了。齊一仙送他五十兩酒資,權當上次七八十人的出場費。
這個問題的順利解決給了朱明復很大的啓發,他畢竟只有二十五歲,以前只是個小老闆,對商界的很多潛規則知之不多。
看來,做生意不僅僅要懂生意,還要懂江湖,懂政治啊,沒有一個強有力的背景,你賺了錢也會被人搶走。
他想起自己的父親和當地的鎮長走得很近,而另外幾個企業家則和書記走得很近,他好幾次陪父親參加官員的紅白喜事時,每次還都碰到了鎮上的幾個混混頭子。
原來世上並沒有單一色譜的物質,都是黑白紅綠黃混雜在一起的大雜燴。
看來古今都是一個道理,永恆不變的不僅是黃金,還有人性!
朱明復覺得必須正視這個問題,崇友堂的力量一定要爭取過來,這對自己今後在商界的開拓至關重要。
他讓洪鵬給他找來京城地面上江湖力量的情報。錦衣衛一直存有這方面的檔案,洪鵬把給朱明復的資料記下號碼後就送進宮了。
根據官方的資料,京城的地面上主要有三大幫派勢力,依照實力排名分別爲明教、崇友堂、金牛幫。
明教是老牌幫派,是全國性組織,朱元璋當年起家就靠明教,現在勢力仍然很大,三百六十行都有明教的人,人數比較集中的幾個領域是鏢局、碼頭、客棧。
崇友堂在南京的力量僅次於明教,崇友堂發展方向一直是側重商界,所以它在南京商界是最有勢力的,好幾個頭面商人都是他們的人,其他一般會衆多爲小商人、貨郎和手藝人。
金牛幫則是最邪惡的,他盤踞的領域主要是酒樓妓館和其他違法勾當,雖人數只有三四千,但皆以手段兇殘、人性泯滅著稱。
朱明覆在棲霞閣裡獨自想了很久,他突然發現他遇到事情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可以交流。
他身邊的王真和好己都曾是徐輝祖的人,很多秘密也不方便告訴梅景正,他這時才明白古人說的“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的真意。
朱明復突然很懷念戒圓,也許他是真正瞭解自己的人,也是把自己一生對錯難分的事業託給自己的人。
朱明複決定去找明智,於是皇帝又上山進香了。
朱明復這次先參加了棲霞寺舉行的超度陣亡將士的大法會,然後在密室中和明智法師會面。
“明智法師,進來安好?”朱明復笑容可掬。
“屬下託堂主洪福,還算康健。”明智謙恭答道。
朱明復心想戒圓安排的這個明智確實是個合適人選,他的氣質屬於渾厚又聰慧那一類,啊對,和梅殷很接近,看來雄才大略的人往往會選擇這種人接班,朱元璋和戒圓都是雄才滿滿的人,只不過一個是“成王”,一個是“敗寇”而已。
“明智法師,你替朕從寶藏裡拿出一萬銀子,一半用來給廟裡翻修一下,一半用來散給日子緊的兄弟。”
“屬下遵命,屬下替兄弟們謝堂主恩德。”
“對了,明智,南京是不是明教、崇友堂、金牛堂三家勢力最大。”
“堂主明鑑,確實如此。”
“那我們和明教、金牛堂的人有沒有衝突。”這句話纔是朱明復今天來找他的用意。
“堂主,老堂主早年也是明教的人,所以對明教還有香火情,崇友堂也是仿明教而建,所以和明教一直各守各守籬笆,互不侵犯。金牛堂則是近十年才崛起的,以無地的流民爲主,行事不講規矩,堂上兄弟常和他們打鬥,雙方每年都要死幾十人。”明智對金牛堂的人也很痛恨。
“哼,欺人太甚,朕一定會給兄弟們出這口氣的!”朱明復狠狠拍了拍桌面。
“明智,你去讓兄弟們做好準備,朕回去調動錦衣衛和禁軍,三天之後我再通知你,這次我們一定要滅了這羣人渣,爲民除害!”
朱明復動了他生平第二次殺機!
朱明復迅速把京城的治安問題通報了徐輝祖和梅殷,梅殷對正義的事情從來不會反對,徐輝祖在密信中只問了一句:“皇上有把握否?”,朱明復也只回了一句:“朕定教其逃死無門!”
徐輝祖的擔心不無道理,對付這種幫派勢力,無論中外,用軍事或政治手段都無法肅清,這一點在港臺黑幫片和《教父》等外片裡也可以看出大概。
但這次不是朝廷要滅他們,也不是皇上滅他們,這次是崇友堂在滅他們,是崇友堂堂主、受害者“玉龍閣”老闆朱明復要滅他們。
三天後,明智已經查清金牛堂所有頭目“今宵酒醒何處”了,只要朝廷軍隊扼守水路關口,今夜金牛堂的大多數人將有幸實踐他們對同事“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的諾言。
夜色如洗,街面無聲,人跡全無,唯有後面深巷裡“宵紅樓”上金牛幫幫主崇威峰還在左樓右抱,飲酒調笑,忽然看似忙碌的他竟聽到一陣異樣的聲音。
“小六,你出去看看!”崇威峰對身旁的一個矮胖子下令。
矮胖子不捨得推開手中的娘們,嘟囔了一句:“大哥,你娘們抱多了,也和娘們一樣疑神疑鬼的,有什麼好看的啊。”
這是他此生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剛推開門就仰面倒地了,三五支長箭筆直插在他胸口。
幾乎同時,門外和窗外同時飄進一陣陣密集箭雨,雨停後,崇友堂的人衝進來補殺,崇威峰竟然還沒死。
他左肩右肩和小腹各中了一箭,血染紅了衣褲,但手中扔拿着慣使的長刀挺立着。
“你們崇友堂的人不講江湖規矩,勾結朝廷算什麼英雄好漢!”崇威峰輸的不甘心,他縱橫江湖十幾年,沒見過用攻城的箭雨消滅對手的做法的,他可憐的心靈絕對無法接受。
“崇威峰,今天讓你死個明白,我們崇友堂一開始就是朝廷的人,朝廷的用心豈是你這種草包看得懂的。”說這句很有政治高度話的人是崇友堂城北分堂堂主錢賓。
“燒,給我燒死他!”
錢賓是個很會算賬的人,崇威峰武藝極高,上前動手的話,恐怕難免死傷兄弟。
像錢賓這樣既懂政治又有經濟頭腦的人,朱老闆肯定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