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黃一天一夜沒有回來,蘇維一整日都心不在焉,然而工作還是要做,問題也總要解決。

送走了當天的訪客之後,蘇維來到書房中,疲憊地揉着太陽穴,從書架上抽下一本筆記本。

他思考着關於大黃的種種,在本子上寫下殺人犯三字,又在後面打了個問號。隨後,他又隨手寫下幾個詞語:逃走?意外?恢復記憶?

蘇維的房子裡並沒有打鬥或其他異常的痕跡,可以確定大黃是自己離開的。蘇維也出去四處走訪過,確定周圍並未有發生交通事故等意外。

大黃在離開前看了自己的心理學相關書籍,蘇維將那本他圈畫過的《榮格自傳》攤開,找出大黃圈畫的相關語句:

“‘女人’在我心中引起的是一種固有的不可靠的感覺。而‘父親’卻意味着可靠和——沒有權利。”

蘇維反覆品讀着這句話。榮格是一位瑞典精神病學家,這本自傳是他自我剖析一生的心理路程。大黃劃出的那句話並沒有什麼與衆不同的或發人深省的特點,最直觀的解釋便是這句話或許引起了大黃的共鳴。

蘇維自言自語地喃喃:“難道是他受了什麼刺激,想起了過去?”

想到此處,他翻出了楊少君留下的大黃的成長記錄開始翻閱。

十分鐘後,蘇維換了件襯衫準備出門。他路過客廳的落地窗的時候,彷彿感覺有什麼人在窗外看着他。他轉頭望過去,對面的窗口窗簾緊閉,而他家所在的樓層又是十樓,想必不會有人爬上來。

“錯覺吧。”蘇維搖了搖頭,提着包出門了。

他驅車來到大黃過去的住處,向他的鄰居們打探大黃過去的信息,也試圖藉此機會尋找大黃的下落。

那是一片老式住宅區,房子破舊,樓道漆黑陰冷,聲控燈十盞裡壞了六盞。顯然,住在這裡的居民條件並不怎麼好。

蘇維摁了大黃鄰居的門鈴,但他發現門鈴壞了發不出任何聲音,只好改爲搖晃老舊的鐵門。

“你是警察?”他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後,大黃昔日的鄰居,一箇中年女人隔着鐵門不信任地打量着他,不滿地抱怨道:“你們這幾天已經來過很多次了!”

蘇維禮貌地掏出自己的名片:“我不是警察。我是大……路霄的心理醫生。”

中年女人顯然不喜歡和警察打交道,得知蘇維是心理醫生後態度緩和了很多,卻還是沒有打開鐵門讓他進來的意思:“你想問什麼就快點,我還要去燒菜。”

蘇維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卻出乎意料地沒有開門見山問關於大黃的問題:“請問——您家的門鈴爲什麼壞了?”

中年女人愣了一下,突然變得很憤怒,面紅耳赤地嚷道:“去問那個小赤佬!這一層所有的門鈴都是壞的!”

蘇維微微皺眉,耐心地問道:“阿姨,您家的門鈴是路霄弄壞的嗎?”

中年女人也知道蘇維是被無辜遷怒的,稍稍消了火:“不是,我們自己拆掉的。路霄她後母,”她的食指在太陽穴附近轉了轉,“腦子有點問題,一聽到門鈴響就要發瘋,打人、摔東西、罵街,搞的一天世界!”

蘇維又問道:“您知道她爲什麼會這樣嗎?”

“哎喲!”中年女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不再使用普通話,改用流利的上海方言抱怨道:“那女人和他兒子都是瘋子!我第一次看到那女人在樓道里打路霄,路霄還衝着我們笑,說那個女人殺過人,分屍的時候正好有人在外面摁門鈴,那女人受了刺激所以一聽到門鈴聲就發瘋!”

中年女人開了話匣子,積累已久的抱怨終於找到了泄洪口,把鐵門打開拉着蘇維進屋,滔滔不絕地講起了大黃和他後母的事情。

蘇維問道:“路霄平時是個怎麼樣的人?”

中年女人嘆息道:“其實這孩子也滿苦的,很小的時候親媽就死了,他爸給他找了個後媽。沒過兩年他爸也死了,他後媽還虐待他,弄得他神經也不大正常。我是好多次看到他後母打他,有時候門也不關,大家都看得到。他後母拿臉盆砸他,拿杯子砸他,他學吉他,他後媽還用吉他砸他的頭,吉他都砸壞了,唉……路霄平時不理人的,從來沒看到有同學來找他玩過,也不大跟我們說話的,只有他後媽發瘋的時候他會大笑着跑出來,嚇死人了。”

蘇維若有所思。

等從大黃鄰居家出來後,蘇維迅速掏出筆記本,又凌亂地記了些語句:父母早亡、被後母虐待、仇恨?憤怒、壓抑、孤僻。

他注意到中年女人在提到大黃時用了 “小赤佬”這樣的字眼,又寫上:人際關係差。

之後,蘇維又去了大黃過去就讀的高中。大黃只有十八歲,剛剛結束高考,但是他考進了一所大學後並沒有去報道,等同於自己放棄了學籍。所以要調查他平日的爲人,只能從中學入手。

學校裡的老師對大黃的評價無一例外都是“問題少年”、“陰沉”、“叛逆”等等,還有老師說他經常會帶着傷來上學。

這些人口中描述的路霄和蘇維這些天所相處的天真、開朗、甚至缺根筋的少年大黃完全不同。蘇維也徹底打消了大黃是假裝失憶的猜想。

他又掏出本子,寫下人格分裂四字,並在後面打了個問號。

回去的路上,蘇維接到了楊少君的電話。

楊少君問起大黃的情況,蘇維下意識地選擇了隱瞞。

“和之前一樣,並沒有什麼進展。”

楊少君約他晚上共進晚餐,蘇維冷冷地丟出一句“我不知道刑警隊隊長居然這麼有空”便掛斷了電話。

當蘇維忙完一切回到家中,意外地發現家門口蹲着一個蜷成一團的少年——正是失蹤了一整天的大黃!

大黃瞧見蘇維,高興地湊上去抓他的衣角:“醫生,你終於回來了!”旋即又苦苦着臉說:“醫生,你能給我配把鑰匙嗎?我等了你幾個小時,又餓又冷……”邊說還邊裝腔作勢地吸了吸鼻涕。

蘇維目光復雜地將他扶起來:“你去了哪裡?”

大黃愣了愣,神色變得有些迷茫:“我去了哪裡?早上醫生出門了,我中午睡了一覺,然後……然後我出去走了一圈?我不知道,大概是在公園裡睡着了,醒來以後我就走回來了……”

他越說越茫然:“不對啊,我不記得我是什麼時候出去的……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我回來的時候還是中午,時間是怎麼過的?”

蘇維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你出去的時候是星期天,今天是星期一。”

在蘇維的目光的逼視下,大黃逐漸哭喪起臉來:“醫生,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我好像又失憶了一次。”

蘇維最終還是把大黃領進了門。

他拎着大黃的丟進浴室裡:“你身上很髒,洗澡。”

大黃愣愣地看着他,發現他並沒有要出去的意思,頰邊不禁亮起一抹飛紅:“醫、醫生,難道你要跟我一起洗?”

蘇維冷冷地說:“脫衣服,我要看你洗。”

大黃紅着臉磨磨蹭蹭地把衣服脫了,邊脫邊囁嚅着說:“醫生,這、這會不會太快了?”

蘇維一言不發地等他脫完了衣服,突然將他拽過來面朝下壓在了洗手檯上。

大黃上半身觸上冰涼的瓷磚,刺激的他猛地一哆嗦,被迫撅起的屁股羞澀地小幅度扭動着,雙腿夾得緊緊的:“醫醫醫醫醫醫生……”

大黃很瘦,雙腿修長,腰身上沒有半點贅肉。他的皮膚很白,一看就是長年不接觸陽光的類型,這也使得他身上已癒合的暗紅色的傷口十分扎眼。

蘇維的目光順着他的脊椎一路向下,不出意料地發現了很多小傷口,甚至有被菸蒂燙傷的痕跡。在他的尾椎骨處有一塊奇怪的疤痕,彷彿曾經刻上去過什麼東西,又被刮掉了。

蘇維情不自禁地伸手觸上那塊疤,大黃突然敏感地顫了一下,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猛地推開蘇維,迅速縮到牆角里將自己蜷成一團。

蘇維看着他愣住了。

過了一會兒,大黃醒過神來,掙扎着爬了起來,表情很糾結:“醫生……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我的身體好像不受大腦控制……”

蘇維搖了搖頭:“這是你下意識做出的自我保護罷了。好了,沒事了,你洗澡吧。”

他退出浴室關上門,灌了滿滿一杯冷水喝下去——他的慾望擡了頭,但他並不對此抱有愧疚感。他喜歡男人,這只是正常的生理反應而已。“

趁着大黃在洗澡的時候,蘇維翻開筆記本,草草寫上:路霄、大黃、忘記一段時間內自己做過什麼……

最後,他將“人格分裂”四個字後面的問號劃掉,並將這四個字圈了起來。

大黃洗完澡出來後,見蘇維坐在客廳裡,走上前在他面前蹲下,可憐兮兮地將下巴擱在他膝蓋上。他似乎很喜歡用這樣的動作對蘇維撒嬌,儘管蘇維會嫌棄地說他真的將自己當成一條狗。

“醫生,我很害怕。”

蘇維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他溼漉漉的短髮:“不用害怕,你會好起來的。現在告訴我,你是在哪裡醒過來的?”

大黃說:“就是上次遇到醫生的公園裡。”

蘇維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頭:那個地點對於大黃必定有什麼象徵性的意義。

大黃接着說:“我剛纔洗澡的時候一直在回想,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可我不記得到底夢見了什麼。”

夢是精神分析學派裡非常重要的一個關鍵,弗洛伊德認爲通過夢境幾乎能發掘一切潛意識裡的想法。

蘇維並沒有逼他回想,而是轉身進書房拿了一本全新的筆記本交給他:“從現在開始,將這本筆記本放在你的牀頭。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在你忘記你的夢境之前,把它記錄下來。”

蘇維是攻,腹黑冰山小弱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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