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抿了抿嘴，不知該如何回話。
他……至少可以確定，自己無法像過去少年時那樣對待林莜莜，無論是自己還是她，都變了很多啊。
即使他們的身體年齡一如往昔分別時，但心智卻早已不是了。
蘇曉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這些問題也許能跨越二者的隔閡，有涉及私人的問題，比如林莜莜現在是如何看待她與自己的感情的，有涉及公事的問題，比如林莜莜接下來的謀劃是什麼，能否告訴他一些，利維坦級邪物的戰場又是怎麼樣，比如林莜莜爲何要冷酷地放任紅崖事件的進行，讓大量的人和修行者犧牲……
但這些他都沒有問。
蘇曉總結分析了一下，他之所以沒有問，是潛意識中有三個理由阻止了他。
一個是“不可試探神”，第二個理由是他和林莜莜過往的感情讓他不願意過於觸及，彷彿問得太多，那記憶中美好的感情會消失，第三個理由則是……蘇曉心疼林莜莜，想到她獨自在利維坦級邪物的戰場中作戰，或許有很多迫不得已和悲傷的往事，不想她觸及回憶。
房間裡因此沉默了一陣。
林莜莜很快收斂了那種神情幽幽，可憐巴巴的狀態，她好像在各種人格狀態下切換自如，她可以一會兒單純幼稚像孩童一樣，卻毫不掩飾對蘇曉熾烈如岩漿的愛戀；一會兒茶藝高超，把蘇曉拿捏的死死的；一會兒靜默如大道，冷酷似神靈；一會兒又突然沙雕起來開始整活玩梗……
“我知你內心顧慮是什麼。”林莜莜說：“你想知道關於利維坦級邪物的生命狀態嗎？想知道一些有關祂們的詳細隱秘嗎？”
看着突然認真起來林莜莜，蘇曉內心鬆了口氣，在所有林莜莜展現出的人格里，好像就這個人格他相處起來最輕鬆，但距離感和隔閡也越大。
“當然想。”蘇曉回答道。
林莜莜對着蘇曉伸出了雙手，毫不客氣地提出了要求：“抱着我，我纔會告訴你。”
利維坦級邪物開始對他撒嬌了。
蘇曉頭皮有些發麻，還未等他說什麼，林莜莜接着說道：
“你在夢境裡不是很喜歡抱我嗎？每天晚上回來就抱着我，
最後夢境破滅時還親了我哦……”
蘇曉全身打了個寒顫，一瞬間感覺自己彷彿社會性死亡。
在夢境荒原中那麼隱秘的經歷，林莜莜果然知道啊。
蘇曉神情複雜地說道：“果然，你執掌真實影法術的權柄，不，可能是比權柄位格更高的力量，甚至能夠反向影響我召喚出的真實幻象，甚至是……夢中出現的幻影。”
“嗯嗯。”林莜莜點頭道：“你夢境荒原中的那個林莜莜，也是我扮演的，怎麼樣，扮演得是不是很完美~”她的語氣裡滿是開心的炫耀，隨後，語氣突然變得認真起來：“但這不完全算真實影法術的力量，而是利維坦級的共性。”
“怎麼說？”蘇曉短暫放下了羞恥心詢問——反正只要我不尷尬，尷尬得就是林莜莜，林莜莜要是也不尷尬……那就都不尷尬好了——蘇曉是這樣催眠自己的。
林莜莜沒有回答，而是動了動伸出來的手。
蘇曉只能將她抱入懷中，一瞬間，女孩柔軟的身體壓了上來，雙臂也纏過蘇曉的背。
“很簡單。”蘇曉聽到女孩在他耳邊低聲說話：“利維坦級邪物俯瞰歷史帷幕，你可知歷史帷幕是什麼？”
蘇曉想了想回答道：“多世界理論？每個現實的可能性都衍生出不同時間線，這些時間線共同組成的彷彿海德拉般的時間脈絡，而歷史帷幕是時間線與時間線，可能與可能之間的遮掩？”
林莜莜一下子變得清冷如月，語調開始接近陳紫微：“凡人窺測神靈，如盲人摸象，不得真實，只能得到某一方面的答案，從某個角度來說，你的說法是正確的，但又不完全正確。”
“歷史帷幕是可能性，是所有可能性的集合，這其中包括幻術世界製造的世界，包括虛擬網絡製造的虛擬世界，包括你做夢夢到的夢境……總而言之，你可以這樣想，整個世界是一臺電腦，在這臺電腦裡，無論用什麼辦法新建了一個消耗資源的進程，那麼那個進程就可以算作……呃，所謂的一個幻術世界，一段歷史，一個平行世界，這三個稱呼都沒錯。因爲這三個的存在，對於‘世界’而言，是等同的，沒有區別的。”
“所謂利維坦級邪物俯瞰歷史帷幕，指的是，利維坦級邪物是坐在電腦面前的程序員，可以看到所有可能性，所有未來，所有過去，所有現在，包括平行世界的一切，是以時間倒退，強植夢境等力量對利維坦級邪物完全無效，也不是無效，而是無意義。”
“而假如某個世界中存在某位利維坦級邪物，那麼利維坦級邪物便可以操縱它，讓它具備和自己等同的位格與實力。你也略微猜到了這點，那個叫鍾言的調查員曾經調閱雙樂靈能醫院的監控錄像，通過錄像看到了我，所以我降臨到他查閱到的那段歷史，稍微誤導了他的調查方向，而他後來把資料給了你， 以你的智慧，應該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這就是利維坦級的位格，所以利維坦級邪物，在邪物中被稱爲神明，只有有神明存在，才能支撐得起一個邪物族羣，沒有神明存在，只能選擇依附，或者毀滅。”
她的語氣幽幽，像外面紅色月光溢滿的夜色。
蘇曉聽着，卻越聽越驚駭。
“那豈不是說，利維坦級邪物可以隨時隨地，在任何時間，哪怕是在過去，對我們發動攻擊？！那祂們不是無敵的嗎？”
林莜莜在蘇曉耳邊輕聲吐氣：“並不是無敵的，假如祂們無敵，我也無法誕生，人類文明也毫無希望，沒有抗爭的可能性。”
“縱然神明俯瞰歷史帷幕，但祂們也有所不確定的東西。伊洛琳曾經告訴過你，世界的歷史上疑似存在三位主宰，而旅者疑似爲第三位主宰，祂隕落後，纔有瞭如今的時代。你可知，伊洛琳爲什麼要加上‘疑似’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