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層法術陣列,五百個以上的符文,要刻蝕在一塊不過半掌大小的石盤上,即使有那個古怪的道具輔助,也不是可以輕易完成的東西,更何況,這個人使用的還是最爲耗費精力的方式不是藉助魔法的雕刻刀,也不是耗費時間緩慢地將物品做模成型,而是以鬼斧神工一氣呵成有些經驗的鍊金術師都知道,這等於在控制着本身法術的同時再完成附魔的工作,心分二用,只能用在最爲簡單的魔法造物上。
在魔法物品的製作上,失敗是行動的同路人,任何時候,只要一點兒精神的恍惚,就會導致製作的前功盡棄。
所以,用鬼斧神工來刻蝕魔法物品,同時還要進行附魔這樣的事情也只會出現在一個狂妄的年輕人身上只有那些不過剛剛脫離了學徒階段的年輕法師們不知深淺,自認爲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然後最終個只會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切法術材料,老師唯一的一點兒欣賞,或者還要搭上自己的健康在魔法物品製作失敗的大爆炸之中,恐怕也很少有學徒能活下來,
然而眼前,在這個一頭灰白頭髮的年輕人手裡,這個規則卻彷彿從來也沒有存在過……
不過區區一個沙漏時,甚至還不到的時間裡,那個頭髮灰白的年輕人手中,繁複的符文已經一層層點亮,其間沒產生絲毫的疏漏這已經是一個合格的高階法師也絕對做不到的事情,而尤其現在,不少年紀較大的法師都已經注意到,那個年輕人那張年輕得過分的面孔。
他究竟是什麼人?
跟隨着阿爾伯特導師一起來到,擁有着這樣令人無法理解的能力,以及那個年輕到恐怖的外表。雖然那魔法的造詣與年齡相比是那些低劣的平民最爲擅長的庸俗愚昧的事情,但是世間萬物,無不有個限度,像這樣超出了理解的事情,總是會讓人感覺到荒謬。
每一個人,都盯着那年輕人穩定而輕巧的的手,看着那金屬一般的東西鋪滿整個瑪瑙的表層。
符文,剩下四個,三個……
剎那間,愛德華的手指。驟然一僵。
他聽到了一陣桀桀的聲音。
那是一個極端細微的聲音,但只一剎那,就已經彷彿海潮洶涌!難以言喻的煩躁抓住了愛德華,他心中大驚,連忙收攝心神……可他隨即就發現。越是這樣,他就越是無法轉移注意力。而那耳語不知不覺變成了嘈雜的嘶吼。漸漸彙集成了一個宏亮的聲音。在他腦子裡轟鳴,橫衝直闖!
那桀桀的聲音是……笑聲?
火花在愛德華眼睛和頭腦深處閃爍,呈現出瑰麗耀眼的弧光。但也無法再讓自己的精神完全集中……魔力剎那間就已經翻卷起來順着纖細的法陣向着尚未合攏的位置猛然衝出,噼啪的脆響隨即向外延伸!
而就在這剎那,無聲無息的,愛德華法師袍裡的空間帶忽然一動。就此打開,一枚烏黑的金屬雕刻,已經悄然飛出……
“糟……”
腦中的念頭如奔雷閃電,愛德華剎那間大驚失色。
不。實際上連大驚的時間都不曾擁有可怕的疼痛彷彿錘擊針刺,細微又劇烈的轟進他的大腦,差一點兒就讓他直接暈了過去!
思維彷彿斷裂成了無數的殘片,每一個都在驚恐的尖叫,愛德華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感覺到有一股力量抓住了自己的大腦或者說是他的靈魂用力揉捏,要將他徹底地壓榨成爲一團泥漿!要把他的‘自我’從層層的保護之中拉扯出來,再粉碎成無數的細末!
見鬼!
心靈術士的本能在千鈞一髮的剎那反抗了……
他猛然縮緊自己的精神觸鬚,編織出一片倉促的防禦,但即使神能,靈能與精神力在剎那之間迴流,重新抓住每一片殘存的精神,將他們重新連接……精神力瘋狂地匯聚,終於保護住了他作爲本體的自我。而彷彿連鎖的反應開始運轉神能的力量隨即奏效了,溫暖的能量匯進他的頭顱,修補着斷裂的精神,最後光彩,味道,疼痛,所有的一切重新連接成爲他自我的認知,腦海之中一片空白被渲染上躍動的光芒……
愛德華髮現自己正在瘋狂地嘶吼。
但這聲音,是如此的微弱,因爲它被掩蓋在一片近乎轟鳴的噼啪聲中。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已經被青藍的顏色覆蓋,狂暴的能量在他的視野裡化作奔騰的電流,=灼目的光線讓他本能地閉起眼睛,但思維卻在這一刻以最爲劇烈的方式,調動起他能夠使用的所有的感知。
於是,愛德華‘看見’了。
神能的視野裡,狂暴的能量被深重的顏色勾畫,岩漿一般的赤紅,他們在視野的中央構造出千絲萬縷的線,但這線條擴張卻又收縮,被一股力量憑空截斷,突兀地消失在一點。
那一點是一隻手掌。
只有平常人的一半大小,兒童一樣,然而那看似有些纖細的五指,每一個指節,卻都在牽動着空間裡無所不在的魔網。洶涌的電能火光,在這小小的手掌前方被引導,散逸,被那細微卻深幽,彷彿黑洞般的一點吸納,滑進魔網的每一條線。於是空間便被分隔成爲狂暴,以及平靜的兩端。
狂暴的能量散逸了,露出其後那爆發的源頭……那是同樣細小卻深幽,仿如黑洞一般的一點。
卡特澤耶克。
那個靈吸怪頭骨外形的小小金屬,讓心靈術士在心中嘆息。
或者,並不難猜……除了這隻噬魂怪巫妖,還有什麼人能夠攻破愛德華如今的心靈防衛?還有什麼,能夠在魔網全部被偏轉的現在,噴發出那彷彿可以毀天滅地的威能?
而自己實在是太過大意了。
或者是因爲之前的一連串勝利,或者是因爲這位大怪平靜的表現。但不管如何,竟然只是習慣性的將他的命匣放在了空間袋裡而沒有做任何處理這一點,就已經是致命的錯誤如果連他製造的靈晶僕都經常可以突破空間袋的封鎖爬出來跟自己囉嗦,那麼裝載着他本體靈魂的命匣,又怎麼可能做不到?這個老巫妖之所以一直平靜,恐怕也就是在等待着這個機會吧?
“年輕人啊,就是容易大意呢,居然把這麼危險地玩意兒隨身攜帶。”
電光全部散逸的剎那,大法師開口道,於是金色的光澤就從周遭地面。天頂,甚至是每一個櫃子的支柱上向外噴薄,明亮的符文從房間的每一處剝離出來,最終形成圍繞住那金屬雕刻的小小光球。
眯起眼睛打量着那個小東西,然後阿爾伯特搖了搖頭:“算你小子走運。我剛好有點時間。”
愛德華嘆了一口氣。因爲這個時候,另一個聲音也在心中向他開口道。
“你確實很幸運。本來我還是有機會的。”
心靈之語中響起的聲音。是巫妖一如既往的平靜與沙啞。然而,愛德華卻可以感受到那其中無盡的遺憾。
是的,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如果自己是在自己的法師塔裡製作這法陣的話。
魔法物品的製造,是法師們將自己的力量恆定在法陣上的過程,一旦失敗,造成的結果基本與法術失敗雷同。而在這件強大的魔法道具製作完成的最後剎那,如果被這老巫妖蓄意攻殺,可就不只是受傷的問題了強烈的法術反噬足以撼動愛德華的靈魂,而沒有被法陣防禦束縛的卡特澤耶克不但可以立刻逃走。還會毫不猶豫地補上一擊。
剛剛那瞬間,在愛德華眼前凝聚的閃電應該就是靈能?能量波,這個心靈轉化系的力量並不特殊,僅僅是單純地追求精神力調集的能量。但正因它如此單純,所以一瞬間爆發的威力極爲可怕愛德華自己就曾經用它在瞬間秒殺過一片凋零白鳳的法師。現在換成是卡特澤耶克這個靈吸怪巫妖親自施展,威力恐怕只會比那一擊更大,即使愛德華可以塑造神能盾牌,在這種高能之下也絕對要灰頭土臉。
……可能還不止如此老巫妖那個強烈的精神衝擊在前,魔法物品製作失敗的反噬在後,兩下相加,恐怕作爲製作者的愛德華早就已經七葷八素,怎麼可能再阻擋住這老傢伙蓄謀已久的偷襲?
心中的推演,讓愛德華不由暗自打了個寒戰,如果這一切假設成真,那就是一場經典的反殺……如果不是阿爾伯特,自己這條命恐怕就此要掛在這裡,雖然被一個靈吸怪巫妖暗算也算不得陰溝裡翻船,可是結果也沒有什麼區別。
“真是抱歉。”
沉默了一瞬,愛德華向那個矮小的身影深深彎下腰如果不是阿爾伯特的幫助,那麼此刻他可能已經在和死神交流了。
“抱歉就不必啦,不管怎麼說,你叫我一聲老師,我也應該做出一些象老師的事情才行。”侏儒大法師揮了揮手,但心中的不快,卻溢於言表:“不過,下一次有什麼事,你最好把必要的事情告訴我,別再像這樣讓我費力去猜了。如果早知道是這麼個玩意兒,我至少可以給你加上一層精神防護,還有,那個東西快要報廢了,趕快制止住它!用你的精神力把符文通道截斷!”
“您早就知道我要做什麼了?”
愛德華不由苦笑了一下,伸手握住那正在噼啪作響電光四溢的指使術法陣。
回想起來,大法師之前的表現,顯然都是在替他做出補救,這個實驗室之中的防護法陣,恐怕也確實是特殊構造的,否則的話,剛剛阿爾伯特的防護法術也不會那麼迅捷想要防禦那種能量或者並不困難,但要將之如剛剛那樣完全壓制而不傷害到周遭的任何東西,無疑意味着完全的壓制,付出的力量可完全不是在一個層面的。
“不太知道,不過也並不難猜就是了。”
對於心靈術士的疑問,阿爾伯特只是微一搖頭:“指使術的道具,除了用來奴役他人之外沒有什麼別的用處。尤其是你需要的還是最高級的東西,憑你的力量我不認爲一般的敵人能夠讓你需要使用這種東西,那麼結果也就那麼幾樣而已,不是外層界的生物就是亡靈,出不了這個範圍。再加上你身上那股濃得都能聞出來的負能量味道,也用不着猜測什麼了吧?”
“不過,要是早說是巫妖的話,那麼我也有更好的東西,雖然不如這個指使法陣,不過卻有成品……”
頓了頓。他隨手一揮,那個金色的球體就向愛德華飛了過去,而他的目光卻在愛德華的手中,那個半成品的法陣上頓了頓:“算了,能夠讓你這個小傢伙練習製作一下魔法物品也算是不錯的。而且,這個傢伙顯然比一般的亡靈本事大了不少。所以新作一個也不錯。要知道魔法物品這種東西,畢竟還是專用的要更合適那麼一點。繼續吧。”
愛德華苦笑了一聲。
老巫妖的垂死掙扎選擇的機會非常準確,一個符文的半途而廢,幾乎讓那件指使術法陣有最外層的三層全部炸裂了,將近兩百個符文就此報廢……幸好,對於現在的愛德華來說。這點損傷也並非無法彌補,補充上一組纏絲瑪瑙,再重新運轉起一個靈能的鬼斧神工,一層層的符文就重新在那寶石的表面上凝聚起來。
當然。一個額外的變化,就是那些圍繞在身周的法師們……他們心中那些驚懼和猜疑的念波,幾乎化爲了實質,雖然阿爾伯特大法師的對話不過短短几句,可是能夠站在這裡的人又怎麼可能會有愚蠢的角色?剛剛那恐怖的,如浪濤一般炸裂的閃電風暴,加上老法師不經意地吐出的那個禁忌的字眼。已經足夠他們推測出大概得輪廓。
但那隻會讓他們心中的驚訝更甚。
眼前這個神秘的年輕人竟然是要控制一個巫妖……且不說他是如何打算的,但想要控制一個巫妖的唯一途徑,自然只有得到他的命匣,但且不提要尋找到一個巫妖的命匣,光是要打敗一個巫妖的困難程度,就已經足夠讓這裡的大部分人望而卻步了。
這個一頭白髮的小鬼,與阿爾伯特大法師是什麼樣的關係?他真的是憑藉自己的力量得到那個巫妖的命匣的嗎?他擁有什麼樣的力量?
而最重要的是,他到底是誰?
無言的問題,隨着細微的耳語和眼神的交流不斷擴展,但即使不發出任何的聲音,他們零星流露出的表層思想,也會源源不斷的被心靈術士的思維觸鬚捕捉進他的腦海之中。
重重的疑慮讓愛德華不由苦笑……雖然說阿爾伯特將製作場地選在這裡確實是爲了他的考量,可是這位大法師似乎從來也不會注意到一些細節以及他人的感受或者攝於大法師的威嚴,這些人不會直接詢問整件事的緣由,但是要讓他們事後不再談論起這件事情那是幾乎不可能的,而那個所謂的‘幾乎’,也只建立在愛德華能夠成功地用靈能修改掉他們的記憶,讓他們完全想不起剛聽到過的那個關於‘巫妖’的問題,否則的話,這種勁爆的事實,要是不在幾天內傳遍整個學院最後落進瑪麗蓮的耳朵,那除非是出現奇蹟了。
愛德華當然是相信奇蹟的,不過作爲一個務實的人,他從不相信奇蹟會在自己身上輕易發生。
事實上他倒是很希望能製造出這種奇蹟來,哪怕是需要自己一個個的將篡改記憶或者是支配術顯現在這些人身上可如今的情況是,他根本沒時間那麼做,否則就得廢掉手中這剛剛完成了一半的魔法道具,順便還可能要承擔卡特澤耶克第二次的反撲。
所以,心靈術士也只能壓下心中的重重疑慮,專注於自己的造物,直到一個沙漏之後,這塊經歷了一番磨難的魔法造物,終於大功告成。
“不算是好東西……製作得還算不錯,不過也僅僅只是做到了圖紙上的要求而已。沒有加上自己的思考,如果你在選擇材料的時候在纏絲瑪瑙周遭增加秘銀作爲導引,那麼便不至於這麼脆弱,而且效果還可以提高一點。另外,你難道就只想着製作指使術這一種效果?指使術對於靈魂的效果確實不錯,但也不是致命的吧?”
大法師將那枚圓盤在手中隨意的顛了顛,彷彿那不過只是一枚漂浮術戒指或者法術飛彈杖這樣的小玩意兒:“算了,第一次的作品,能夠照着圖完成就不錯了。時間上也算是出乎我的意料,在剛剛的那種情況之下還沒有忘記處理好它,沒有造成完全的毀壞,也算是你有點能力吧,”
隨後,他伸出手來,將一大把亮晶晶的寶石和愛德華留下的一些纏絲瑪瑙混在一起,也沒見怎麼動作,那些東西就在他手裡組成了一個更大一些的圓盤形法陣,與愛德華的那個貼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