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不行麼?”
這個聲音在質問,但即使是質問,也仍然無法掩蓋其中的清澈。
恰倒好好處的柔美,恰到好處的溫和,似有笑意,這聲音中的一切都是完美的,完美到可以作爲女子聲音的典範,而其中最爲重要的,不多不少的一絲嫵媚,更像是一根纖細的,在人們心中騷動的羽毛,讓人聯想到女子動人的身影。
即使聲音是從一個飄渺不定,由黑霧組成的影子裡發出來的,也是一樣。
“我不能夠跟他見面?”她問道,“親愛的恩威閣下,我並不大清楚您什麼時候擁有了跟老師一樣的權力了?你是在審問,並且質疑我的行動嗎?”
聲音穿過黑影站立的,這個飄渺巨大的廳堂,恰到好處的落在另外的一個黑影的身邊。
黑暗等色的氤藹,在空間中凝成了一團變幻不定的陰影濃淡不勻的霧氣閃爍着,氣團中央幽暗朦朧,聚集成爲人形的輪廓。在這空曠的廳堂裡,他雖然身居側圍,但當他擡起頭的時候,其餘站立着的三個身影的視線,也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當然不是,莉斯特女士,這並非強迫性的,我也只是向您詢問一下,畢竟,這個名叫愛德華的小鬼,他做的事情跟我們的籌謀,有那麼一點點的關聯。如果他與法術學院,尤其是阿爾伯特以及霍金之間,有了太多的接觸,那麼對於我們的計劃,可能會有些不利罷了。”
點了點頭,他開口道。
“不利?”
被質問者結束了發言的一剎,另外的一個尖刻聲音不失時機地插進對話之中:“如果有什麼不利。那麼更大的可能是不是有些人行事太過明目張膽,結果被意想不到的人盯上了?你說是吧,恩威?”
“格拉特尼閣下,我是一名法師,喜歡法師們的規則。而法師們共同承認的一件事情就是,如果害怕暴漏便畏首畏尾,那麼我們又要如何努力實現自己的目標?”被稱爲恩威的影子再次欠了欠身,而他的聲音,則溫和,平緩。彬彬有禮。
“你說什麼?”
“請停止無謂的爭吵吧,二位閣下。恩威的要求並不過分,我認爲。因此莉斯特閣下,今天和那個小鬼接觸的原因,能否做出一個合適的解釋。給我們?”蒼老,衰弱的聲音。適時地制止了可能開始的吵鬧。將重點帶回到最初的問題上。
“啊,哪裡有什麼啊,恩威,你不是在學院裡設置了監視網麼,那麼你自己都應該知道,我跟他才說了不到兩個沙漏刻度的話。而且其中還有一杯酒的時間,加上稍微寒暄一下……”
女子的聲音輕鬆無謂,彷彿向情人抱怨着的少女:
“實際上還不是因爲你們都看重的東西在那個小鬼手裡,所以我今天才臨時起意。想稍微看看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小傢伙嘛?可惜,那傢伙應該說是個小傻瓜呢,還是個小風流種子?他來到學院似乎只是爲了跟他的那個小情人見面,親密一下而已。不過不得不說,那倒是個不錯的小姑娘,我看她的能力也還好,所以,就給了她一點指點而已,不過那個小鬼對我好像很有戒心,所以忙不迭的就跑掉了,我都沒來得及跟他說出什麼。真可惜呢,那個傻乎乎的樣子,本來想要再多逗逗她的,你知道,女孩子還是這個時候最爲可愛,青春可是短暫,酸澀,又讓人無法拒絕的甜蜜啊……”
“僅此而已?莉斯特閣下,他沒有詢問些什麼?”
“哦,對了,您不說我都忘記了。”女子的身影用食指點了點額角:“他確實是有問我說,附魔術能不能解開一個什麼魔法契約的能力,而我回答說,要看上面的契約內容,以及履行條件,好吧,現在,我的回答讓你滿意了麼?恩威閣下?”
“您確定他說的是契約?莉斯特閣下?”被稱爲恩威的身影沉思一刻,纔開口道。
“當然,你覺得我是在騙你?”
“我只是想要知道,以您的角度判斷,他的力量,是否產生了什麼變化,畢竟,那個東西典型的力量表徵,現在已經出現了。”
“沒有,在我面前那就是個膽怯的小鬼頭,謹慎小心得令人討厭,不管是做出什麼樣的暗示,都不會被撼動分毫。”女子頓了頓,聲音冷漠下來:“不過,如果說變化,那麼就是他越來越不好對付了,你也知道吧,那個小鬼是個心靈術士,對於這種存在,我們向來所知甚少。尤其是附魔系的法術,對於他們那種構造奇特的腦袋實在是很難起到什麼作用。”
“您過謙了,莉斯特閣下。”恩威用恭維的語氣迴應道,似乎不再糾纏於此事。
“只是實話實說,不過,作爲這個問題的交換,恩威閣下,你似乎也應該透漏一些你的理由吧?”女子的身影,慵懶的撥撩了一下發絲:“否則,你擅自開啓聯繫,就只是爲了向我索要你想要知道的東西?
“表面上看那,這個小鬼最近沒有做出什麼大的動作,當然我是指那種驚動了異位面的,但實際上,他最近又到鼓山城去了一趟,然後我就聽說,鼓山城發生了一場騷亂。格陵蘭公爵在前天已經開始將他城市裡的所有半精靈,已經開始了一個遷徙的行動。”恩威猶豫了一下。
“所以,你覺得他做了什麼?”
“我不知道。”名爲恩威的黑影沉吟着,似乎糾結於詞彙:“但不論是什麼,都是危險的,實際上不止如此,格拉特尼閣下,我懷疑他已經進行了一系列我不爲我們所知的行動,”
“是的,我同樣探測到了羅曼蒂西方的一些異動,就在昨天。是一種被掩飾過的,魔網的震盪。雖然短促,但異常激烈。跟他未必沒有必然的聯繫。我想。”
“好吧,你們知道,我從來不喜歡玩這些遮遮掩掩的遊戲……或者有人願意大發慈悲,給我一個提示,那就是那個東西,就那麼值得關注嗎?說實話,我不覺得我們都象拉斯那個笨蛋一樣關注着那些所謂古代的神器啊,聖器啊之類的東西有什麼意義,不就是魔法物品嗎?尤其是如果那東西真的如傳說中那樣危險,那麼它應該早就不存在了。而且我懷疑,真的有一種個物品,可以在掌握了之後就擁有毀滅整個多元宇宙的能力麼?”
那個被稱爲格拉特尼的尖刻聲音冷哼道:“我就不信它能有毀滅衆神的力量,別說是衆神,就算是一個神。聽着也是那些愚蠢的傢伙們傳出來的謠言而已,不然那些神不早就摒棄異議。聯合起來將之消滅了?怎麼可能讓這種威脅到它們存在的玩意兒。存留在主物質位面那麼久?”
“如果拉斯今天與會,他肯定會喊着告訴你,你的腦子裡除了匕首和毒藥,就裝不下任何的東西了,格拉特尼。”被稱爲莉斯特的女子冷笑:
“就是因爲它無法被毀滅,纔會收到如此的重視啊。你以爲那些神是什麼?他們比你可是聰明得多得多,任何能夠威脅到他們存在的物品,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可能,都會被他們毫不要猶豫的摧毀掉。你知道爲了摧毀一顆黎明之石,格拉茲特耗費了多麼大的代價麼?黎明之石的贗品,還不過是個低等神器而已,而王權是由奧比里斯們鍛造出來的東西,作爲神的死敵,你覺得他們會弄出一個不知所謂的半吊子?可以輕易被你毀滅?”
“他們不是不屑於毀掉,而是根本無法毀掉,實際上,在金精靈統治大地的時代,在地精王國繁盛的末期,以及古代魔法王國的毀滅前,便有諸多的神祇進行過這種嘗試,但除了古代神們成功摧毀了它的完整外形之外,剩餘的神祇也不過是在和它殘留的碎片作戰,但最後的結果呢?它仍舊在你我面前出現。
恩威的影子,接過敘述。
但這引發了名爲格拉特尼的存在的,更加蓬勃的怒氣:
“殺了那個小鬼,把東西搶過來就好了吧,既然已經知道在誰的手裡,那麼我們又何必去等待?”
“很好,格拉特尼,真的很好,我應該恭喜你。”
莉斯特發出咯咯的輕笑,身姿搖曳,如風中的一朵黑色罌粟:“我今天才第一次發現,你擁有很不錯的天賦,甚至不需要培訓,就可以承擔起馬戲團或者舞臺上的工作,所欠缺的,不過是一張塗了油彩的小丑面具而已。”
“你!”
“試圖拔下沉睡巨龍的睫毛,結局就是面對龍的牙齒,這是古代爾彌爾人的一句俗語,我想,也同樣適合現在。”
被稱爲恩威的人影開口道,不卑不亢,恰到好處:“以格拉特尼閣下您的智慧,不會想象不到這種明目張膽的舉動,最終會引來多少勢力的窺瞰吧?當然,在拉斯閣下已經失敗的現在,我也不否認,以您的力量,或者有得到那東西的機會,但是您能保證它在一天之後,一年之後或者是一直到實現您的願望之後,都還保留在您的手中麼?那可是會引發衆神關注的物品,不是嗎?”
有理有據的聲音,讓名爲格拉特尼的聲音沉默了一刻。
事實上,他知道對方這個假設從一開始就是不存在的東西作爲一名**師的斯特拉都無法正面擊敗的敵人,要想要殺死他要動用多大的力量?而如果不能做到無影無形,乾淨利落……尤其是,這個人還受到至少一位**師的關注,在無法理清其中的利害關係之前,沒有人,至少是沒有聰明人會願意去觸碰這個蓄勢待發的火球術的。
“所以呢?你們的對策,就是我們就任由他這樣逍遙下去?等待時機?如果時機不出現呢?我們等待他們和神打的亂七八糟的時候纔出手嗎?”他發出了一串冷笑:“真是無趣。恩威,這是最後一次,你記住。”
黑暗搖動,如輕煙一般飛散。
“呵呵……恩威,或者我應該對於刮目相看了,可憐的愛德華。我看,要不了幾天,格拉特尼一定會去找那個小子的麻煩的,男人這種生物啊,總是孩子一樣的幼稚,對不對?”女子忽然發出了一個輕笑,她微微搖頭,將視線轉向身邊的老者:“那麼大師,我的這推測,和你的觀察吻合嗎?”
“如果他不去。他就不是格拉特尼了,當然,我是指‘這個’格拉特尼,你知道。”蒼老的聲音微微嘆息:“至少一次,至少要經歷一次失敗。他才能甘心,但願不要出現什麼錯誤。他。”
“那麼。我也先告辭了。兩位前輩。”
微微點頭,名爲恩威的黑影道。似乎並不打算參與到這種較爲私人的對話之中。
黑暗煙霧一般的散去,施法者的精神,也就在不可預知的遠方甦醒。
輕輕整理了一下身上暗紅的法袍,施法者站起身,盯着面前逐漸消散的黑霧。他漫無表情的面孔上露出一個冷笑:“已經知道了?真不愧是這個國家的**師,確實有着獨特的直覺,不過,對於心理的掩飾。似乎做得還是不夠到位。還有,真是拙劣的試探啊,瑪麗蓮,你不是自詡爲這大陸上,五百年間唯一的一個天才法師麼?那麼你的天才,就僅僅是這樣的程度?”
低聲的自語結束時,周遭的光影,也完成了變化。
身穿紅袍的法師,靜立在一個小小的空間裡。
十二根巨大的石柱,撐起這個空間的周邊。空間裡的光芒,暈染在一片濛濛的濃霧裡,唯有漆黑,光亮的大理石地板,組成了腳下最爲堅固的基礎,而放眼望去,那幾十尺外,聳立的石柱,便都沒入了天頂上的光暈中,讓人莫名的根絕,那石柱的每一根,都有千尺之高。
“你來了。”聲音靜靜的迴響在空曠的廳堂中,這聲音在黑色的大理石之間來回迴盪,使整個大廳發出一種奇特的嗡嗡聲。
紅袍的法師向前跪倒,即使他的面前,似乎並沒有任何的存在。
然而,只有站在這裡的人類方能明白,那個存在,就在他們的面前形狀、氣味、聲音,甚至肌膚和舌頭上都能感覺到不可思議地存在,他是無形的,然而就存在在那裡,那種存在感,滲進每一個毛孔,每一個味蕾。擠壓大腦,撕扯神經,吮吸骨髓。讓人在一瞬間身體僵硬,肌肉鬆弛,忍不住向着地面倒下去。
對,不是行禮的跪倒,而是倒下,儘管這可怕的力量,僅僅是一發即收,彷彿人的錯覺一般,消失在這個小小的,石柱之間的空間,唯有那個短促的聲音餘音嫋嫋,讓這裡顯得格外空曠。
“我的陛下,一切都在按照您的旨意進行,一個十日之內,計劃就可以開始實施第一階段的內容了。”
法師開口道,並不起身。
“很好。”
發出了這個聲音的存在,就在這空間的中心,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中央,矗立着一支長長的木質造物大約六尺長短的形狀,看上去是一支未經任何雕琢的樹枝,帶着一些天然形成的瘤木,唯有紫紅色的外表平滑細膩,而在杖頭上,四根帶着金屬般光澤的分叉,巧妙地圈轉出,包裹着中心的環裝波紋。像是一個抽象的,星辰的符號。
法師支起身體,躬身行禮,並不掩飾臉上的敬畏……即使他面前發出聲音的,不過是一根奇異的柺杖而已。
“但牢記,計劃,總歸只是計劃而已,你最好做好準備,各個層面上的準備。”柺杖的頂端,那星型的中心,一枚瑩藍的水晶閃動,於是聲音又一次響起。
這聲音,相對和緩。
於是,法師終於有機會微微喘息,然後猶豫着,發出一個疑問。
“但是,我的陛下,對於那個人,就這樣棄之不顧,會不會有一點太過大意了?如果是那些天堂山上的生物……”
“要對他有一些信心。作爲一個凡人,你大概還無法瞭解,力量這種東西並非絕對,唯有時間,方爲永恆。”扭曲的法杖微微顫動,杖頭上的水晶明滅閃爍,那個怪異的聲音,似乎在笑。
但卻並沒有任何的聲調:
“經歷瞭如此之久,但我還是頭一次找到這樣一個合適的人選,即使他不是最爲接近成功的那個,但是他的經歷,卻可以讓我得到不錯的經驗。”他說:“他是個很好的目標。,在所有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的時候,我們就可以不那麼引人矚目。”你的想法很好,不過,我不妨再一次提醒你,王權的碎片,是鑰匙,也是監牢。”
“是的,我的陛下。”
法師認同地點頭。
他知道,那支名爲王權的法杖,具有着特殊的力量,即使是多麼微小的碎片,也會在一定的時間之內,向着最近也最大的碎片附近聚攏,那是一種難以抗拒的影響,甚至可能魔網,都在這種影響之中,他遲早會讓力量聚集到可怕的程度,而那個時候,人類的精神,便必然被那權杖裡封鎖的,那強大的力量捕獲,成爲它的奴隸,所有的行動,看似出自持有者自己的意圖,但事實上,都不過是那支法杖在不知不覺裡產生的影響罷了。
那是永久起效,無法被免疫的困惑術。也是扣鎖在人心上,最爲可怕的監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