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完了。
——
發言者和哄笑者都來自一張桌子,就在愛德華這一座的側面。幾個貴族打扮的青年人圍坐一圈,向這邊露出自以爲溫柔迷人,風度翩翩的笑臉。挺起的胸口上上無一例外地端正佩戴着貴族扈從騎士,或者男爵的家族徽章。
“殺戮俘虜和平民,根本就是違背騎士守則的野蠻做法!即使他們是帝國人,但放下了武器,便已經不是作戰的對象,怎麼可以胡亂的殺掉?這簡直是野獸的作風!竟然不以爲恥反以爲榮,還編成了那種小調來唱,這不是瘋子和傻瓜,又是什麼?簡直是在給我們所有圖米尼斯人的臉上抹黑!”
得到了一些來自於同伴的支持,發言者有些自得的繼續,只是視線卻免不了在安娜蘇的身上停留許久。
帝國貴族女子特有的淡金髮色和灰色眸子,散發着的魅力對於南方的圖米尼斯人來說,頗爲吸引,而那張白皙的面孔和精緻的五官,即使是在羅曼蒂這樣的王城中,能夠找出的也不過十數而已。
這樣的女子卻只是穿着一件簡單的長裙,用料也並非高級,只是自有一種自信的氣質,化腐朽爲神奇,將平凡變爲簡約而非簡單。
沒有佩戴任何家族的徽章或者綴飾——大貴族們的子弟實際上也不可能會光顧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即使這裡是城中爲數不多,比較高檔的大酒館之一。又怎麼可能和那些小而高階的上流會所相比?
某位翹家出遊的小貴族名媛,還是富商家庭出身的平民美女?
還有她身邊的那個女子,奇妙的帶着一張面具,腰間雖配着長劍。但看起來普普通通,不過是象徵性的裝飾,反倒是在那曲線優美的高挑身材,加上一點適度的想象,便足以推斷出面具下的面孔,至少應該有令人驚豔的程度。
答案顯然一時間難以統一,但好吧,這並不妨礙幾個貴族騎士殷勤的獻禮。甚至還有幾個傢伙不知從哪裡就弄出了幾朵嬌豔的玫瑰,或者茉莉。
至於她們身邊那個護花使者?
短袍上倒是用了些許的綢緞襯子,不過只是些邊頭角料,平常得緊。除了整潔就沒有別的優點,家徽,章飾……能夠說明身份地位的東西一概沒有,而面相上,黑褐的髮色。一張臉只是平凡的討喜,似乎還帶着點鄉下人的和藹,也看不出和兩位美女有絲毫的血緣關聯。
而且那個年紀……小小的跟班,還是一名無所事事的小貴族子弟?
幾個人心中的判斷幾乎立刻就重合了。
總之對於這種角色。這些熱都沒有心情投注過多的關注——太無足輕重。即使真的是男爵或者子爵的兒子又怎麼樣?看那個裝扮就知道財力不豐,繼承爵位的日子遙遙無期。甚至可能是沒有繼承權,在座的幾個騎士的身份。都足夠讓他羨慕不已。
當然了,那個無足輕重的人,同時也在打量着他們。
從身上佩劍並非是貴族細劍,而是打造精良的長劍這一點,便可知道他們身上那枚騎士徽章,並非是一般貴族用來彰顯身份的擺設物。不過,也就是那麼回事兒吧……
愛德華不免有點感嘆。
爲了不那麼引起那個心靈武士的注意,他今天沒有穿着那件防護能力較強的黑色法袍,而是隨便找了一套簡單的服飾——那種瞬移之後的長刀突襲,法袍上的防禦法術根本無法作用,那麼索性就棄之不用,不過現在看起來,這件衣服加上他平凡的容貌,視覺的殺傷力確實還不到那件長袍的萬分之一。
“剛纔是哪個白癡在這裡大放厥詞?”
短暫的互相瞭解,就此結束,因爲剛剛被用作了話題的傢伙們,已經越過了幾張桌子間不短的距離。
“真是令人厭惡,鬼吼鬼叫的,影響人的食慾。”一個貴族騎士哼聲道:“那麼,幾位寒酸騎士閣下,有何指教?”
愛德華扯了扯嘴角,對於這番鬧劇表現出一點興趣。
在騎士這個階層之中無疑最爲尖銳的,就是平民與貴族的矛盾——通常來說貴族的騎士天生就是作爲指揮官階層而存在的,也只有受過良好教育的傢伙們才能夠參與決策,但是對於平民騎士來說這就是躲在他們的身後瞎指揮別人去送死,而且得到了的功勞,往往貴族是平民的數倍乃至數十倍之多。
可是對於貴族騎士來說,那些從小被送往其他貴族家庭的騎士侍童,在真正的貴族眼裡跟僕人也沒有太多的不同,而事實上他們一般都是和下人們混在一起,不知不覺就染上了下人的習氣。在騎士面前的時候必須顯得謙恭有禮,不能出一點差錯,要不然就會迎來一頓重罰,這樣培養出來的人,天性中就帶着粗魯和奴性,哪裡還有資格被稱爲高貴的騎士?
因此,他們互相之間永遠不會缺少互相詆譭與謾罵,權利稍高點的還會稍微收斂一些,但在底層,分別便只有花樣百出的各種手法,場合和地點,都不重要。
能夠深入敵後的不死營,自然是貴族眼中廉價的平民騎士,但現在他們的功績卻已經幾乎聞名大陸,看着這幫出自於底層的人物得意洋洋,自然是有些心中不滿的貴族騎士想要找茬刺激。
“一個家族騎士?我倒是不知道,現在聾子也可以當騎士了?不會是偷來的吧?”幾個魔狼的騎士中,塊頭特別高壯的那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後咧嘴:“好吧,貴族渣滓,我就大發慈悲的再問一次,剛纔是哪個沒腦子的白癡在議論我們不死營的事情?”
得益於那張篼齒的大嘴以及一個大得出奇,屁股蛋子一樣的下巴。他一張臉至少比常人長了三分之一。一雙枯黃的眼珠轉了轉,掃過桌邊的兩個女子,頓時便蒼蠅見了蛋一樣挪不動窩了。
“兩位小姐,請原諒我的不禮貌。不過我想還是忠告一下您,這些根本沒上過戰場的所謂騎士,只懂得穿着花裡胡哨去欺騙一些您這樣涉世未深的小姐……”
呆滯了一瞬,這個傢伙哈哈一笑,放棄了原本的疑問,轉而想着安娜蘇微微躬身:“請千萬小心,這種傢伙們的所謂道德,都只在他們那張嘴上。正做出來的事情,嘖嘖嘖……我聽說,在他們眼裡女人傳不穿衣服可都是差不多地……”
“劣等坯,閉上你那張臭嘴!”幾個貴族騎士勃然變色。同時將手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你這種……”
“怎麼,說中了你們的心思?貴族渣渣?”魔狼的騎士大聲冷笑,忽然揚手!
劍光一發即收,咔地一聲入鞘,似乎只是閃爍了一下。但幾個貴族騎士的臉色卻爲之一變——頓了幾個呼吸之後,他們眼前那張桌子發出吱吱的輕響,慢慢分開,轟然倒塌!杯盤狼藉的向下滑落。讓他們不得不狼狽的離開位置!
更加可怕的是,這一劍竟是將那張黑橡木的桌子一分爲二。連兩邊的大小,都幾乎是一樣的!
將一塊木頭一劈爲二並不是什麼難題。但這種堅硬沉重的橡木桌椅可就不那麼容易,更何況,一柄普通的騎士劍鋒銳有限,要做到劈開之後還能保證桌子的原樣,許久才倒塌的,這種手上的功夫,可就不是常人能及。
實際上,這樣的一手,足以換一箇中階騎士的頭銜了,如果再努努力,幾年之內,說不定就可以入選高階騎士的評級。
“這就是你們的騎士守則麼?”平民騎士毫不避忌的哈哈大笑,充滿譏諷:“見到了強手,就只會像頭活驢一樣呆在原地?是不是需要我找幾個娘們給你們噹噹盾牌,你們纔敢把你們腰裡的牙籤拿出來耍耍?”
“混蛋!”幾個貴族騎士頓時火冒三丈,在一位漂亮的小姐面前丟醜,無疑讓他們僅餘的理智完全從腦子裡飛了出去,噌噌的尖細摩擦裡,五柄長劍已經同時出鞘!
然後,這場鬧劇……竟然很快平息?
幾個貴族騎士劍術沉穩,攻防有序,顯然並不是,反而在劍術上都下過一番的苦功。只是在戰鬥經驗上,他們卻差得太遠了——幾個不死營的傢伙劍術非常精簡,來來去去就是那麼幾下,但是其中殺性卻很重,甚至是以傷換命的方法,攻擊手段也不僅限於長劍,拳腳頭槌全都用上了。而他們身上的鎧甲防護周全,雖然並非是什麼附魔物品,卻足夠架開一些不凌厲的攻擊,互相之間的配合更是默契,幾下相加,結果幾個貴族騎士自然不是對手。
十幾個會合之後,五個貴族騎士便已經有三人掛彩,一人被打倒在地。更被逼得連連後退,最終只能且戰且走。可是這幫魔狼的手下,似乎一點也沒有停手的意思,那個領頭的大下巴揮了揮手,他們便得理不饒人地追了出去,完全不給對方逃走的機會!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在這裡使用武器?聚衆鬥毆!”
大街上,尖銳的哨子聲和馬蹄聲中,一小隊的城衛軍總算是趕到了這個地方,呼呼喝喝起來,而幾個貴族騎士,則各自紛紛表明身份,一時間,街上也亂成了一團。
可似乎有人仍舊覺得這事情不夠大。
“嚯嚯?找人幫忙?這幫卑鄙的貴族渣滓!你以爲老子們沒有人?”
望着幾個策馬而來的城衛軍,長臉騎士大聲獰笑。嘬口成哨,吹了幾聲。
於是,這一條街上頓時罵聲四起,幾十個呼吸的功夫,腳步紛亂,竟然圍了幾十個人來!全是那種凌亂的拼湊鎧甲,制式長劍,身上一件標誌性的魔狼骷髏罩袍的不死營騎兵,十幾個城衛軍被他們各自攔下——這些傢伙們能力更是不濟,數量上又失去了優勢,幾下之間就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各自拖下馬來!
“真是一羣瘋子!”
看着那幫傢伙興奮的拳打腳踢。將那些可憐的同行捆成一堆,幕僚小姐不由低聲咒罵道!但可氣的是,坐在對面的某位心靈術士,看住她的目光裡。卻滿是戲謔。
“說穿了,他們發瘋似乎也是爲了你嘛,你又何必氣哼哼的?這不是身爲美人的榮耀?”
“去你的美人!”
……
“看見了吧,小姐,那種小白臉算什麼騎士?真正的騎士,就應該像咱這樣。”
談話之間,幾個騎士已經得意洋洋的‘凱旋’,‘屁股下巴’顯然自認剛剛的表現英武勇猛。因此一屁股便佔據了幕僚小姐身邊空出的座椅……只可惜,稍加活動之後,他濃重的腥羶體味便隨着汗水揮發,混合着嘴裡的臭氣唾沫四下迸濺。即使只是站在桌邊,也足夠讓人皺眉。
更別說,稍微停頓了一下,他竟然伸出手,一把捉住了幕僚小姐的柔荑
這種所謂的‘雄性氣息’或者倒是可以吸引一些玩慣了小白臉騎士。口味變重的寂寞蕩婦,但對於安娜蘇這樣的名門淑女來說,根本就是噁心反胃的代表,於是幕僚小姐的目光一順不順的盯着那個本應作爲護花使者來發表意見的傢伙。卻惱怒的發現,這個小混蛋單手託着下巴。望着她們似笑非笑,似乎根本就是在看着一場好玩的劇目。
沉默的安娜蘇突然感到一陣悲哀。一半因爲自己不知道還要在這個該死的混蛋身邊服務多久,甚至有可能是一生……一半是替身邊這羣貌似得意的騎士感到滑稽。
這羣傻瓜知道自己正在幹什麼嗎?
“真正的騎士?並不是騎着馬的就是騎士,也有可能只是遛馬的馬伕。騎士確實往往殺人如麻,但殺人如麻的,大部分不過是瘋子或者罪犯,屠夫。”她冷冷的迴應,同時往回抽手。
可惜,對方似乎根本就沒有鬆開的意思。
“這位小姐,您很快就可以知道,我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騎士,您要不要驗證一下,我那飢渴難耐的大斧……嘶啊……”
污言穢語在半途就變成了一聲慘叫!
餐桌上的一隻叉子已經刺進了這個傢伙的手掌,雖然一直全副武裝的顯示威武,但在用餐時自然是不適合帶着手套的,所以這一下刺得極深,十指連心的疼痛讓那個粗壯的騎士也不由得慘叫出聲!
混蛋!
慘叫之後就是咒罵,被一位女子刺傷的尤其讓這位粗豪的平民騎士無從忍受,雖然沒有再拔出劍來,但他本能地揮出的拳頭,也同樣有一下打爛半張漂亮臉蛋的力量!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
並非什麼手下留情的威嚇,那種驚愕之後猙獰的表情,足以證明他是準備真的打下去。只是遇上了什麼障礙。
他來不及想明白這代表着的意義,只能看見,那個一直笑嘻嘻的小傢伙伸出了一隻手,五指合攏,憑空一捏!
無形的力量像一隻大手一般捏住他那隻爪子,隨着那個年輕人手指的細微活動,喀嚓的脆響就混在了那個瞬間變調的慘叫聲中!
一個魔法師。
站在一邊看着熱鬧的幾個兵痞頓時鼓譟起來,紛紛伸手去拔劍——魔法師確實是很強的,不過他們卻佔着人數的優勢,而且這個距離上,還有對方已經觸發了一個法術,所以他們有很大的機會……
……嗎?
手指的尖端剛剛碰上劍柄,他們卻感覺眼前閃起了幾道電光!長劍出鞘時,一陣噼啪的亂響也隨着傳來,幾個人身上的鎧甲已經紛紛揚揚的落下,掉了一地!於是,幾人口中的污言穢語一下子就被堵在了嗓子眼裡!
他們張大嘴,不由踉蹌的後退了幾步,身上被斬出了幾道劍痕的衣服刷拉拉地迸開,露出了他毛茸茸的胸膛,也讓他不禁伸手捂住,倉促的動作,立刻引來了一片無良的大笑。
好吧,實際上大部分人都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尤其是幾個面面相覷的魔狼騎士,心中的震撼更大——他們不是那些百姓,自然看見了那女騎士將對手身上的鎧甲破開的方法,可不是斬斷了鎧甲皮繩那麼簡單——實際上,那件胸甲已經徹底的報廢,在地上變成了四片!而大下巴的騎士身體上卻沒有絲毫的血跡滲出,這樣的力量,速度和眼力,比劈開那長桌又何止高了一籌而已?
貨真價實的高等騎士。
大陸上騎士衆多,冒充騎士的更多,然而能稱之爲高等騎士這種存在卻絕對稀有,即使是是在整個大陸,也不會超過五千,以魔法興盛的圖米尼斯就更少,撐死了只有一千出頭,大多掌握在十個被成爲無冕之王的公爵手中,國王陛下手裡的也不到七分之一,大部分還被彙編進了近衛騎士。
而能夠得到一個高階騎士護衛的法師,會是個什麼來頭?
“咯咯咯……閣下,誤會誤會,我們的朋友沒有惡意,他只是……爲這位小姐所傾倒罷了,您還請手下留情,我們團長稍後自然會與您交涉。”一個看來比較聰明的傢伙,牙齒打顫地說出了一番場面話。“魯道夫團長自然會……”
可惜,眼前這個人似乎根本不買賬。
“哦,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勇猛?用魯道夫的那點名號來嚇唬人玩兒麼?”
心靈術士笑了一聲,然後那無形力量的巨手,便再次收緊,將那個倒黴蛋半身的骨頭壓得粉碎!
任何人,只要思維正常,知道自己成了殺手的目標之後都不可能毫無感覺,即使是那些號稱視死如歸的傢伙也不例外,愛德華自然也是不能免俗的,再加上還有關於魔法物品的製作,以及那位瑪麗蓮導師的事情,雖然昨晚的那一場風花雪月可以稍微緩解壓力,不過他心中其實還是頗爲煩躁的。
沒想到,出來想要放鬆一下,吃個飯的功夫,又碰上這麼幾個煞風景的貨色。這些人自願製造些熱鬧給他紓解神經,他自然是歡迎的,不過死不要臉的糾纏女眷,可就是自己找死了。
“那又怎樣?有種就動手,沒種就求饒,不要像娘們兒似地碎碎念,煩死了!操!你們的團長?叫他來啊!就算跑來了又怎麼樣?他也少不得跟老子客客氣氣,你們算是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