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樹木在視線的兩側構造出類似牆壁的結構,但卻又十分稀疏地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的盡頭,而在其中,山丘的斜面上如地毯一般卷下了青綠色的草甸,在那小小的山丘的正中,一顆巨大的樹木沖天而起,枝葉亭亭如蓋,樹蔭下一條蜿蜒的河流就這樣劈開了整個城市,如紐帶般繞過大樹周遭,構造出了一片令人感嘆的美景。
精靈式樣的樹屋,和岩石構造的房舍就錯落在兩側,可以並行兩輛四輪馬車的寬敞大道環繞着整個城市,路面上整齊的鋪墊着灰色的石板,馬車的車輪在上面滾過,細微的咯咯竟然也帶着樂律樣的節奏,雖然街道兩側不乏人聲的喧囂,然而或者是那蔥鬱的樹木吸收了音浪,所以一路行來,只有那微風捲拂樹梢的颯颯聲響,顯露出異常的靜謐。
但愛德華這一行人,或者註定無法安定下來吧?
“那幫蠢蛋尖耳朵還跟在後面想幹什麼?”
馬曼蛇一般的目光不斷在周遭掠過,但顯然對於靜謐的美景毫無興趣,只是在注視着每一個路過的行人……這位第三領主嘴角不斷地抽搐着,分叉的舌尖翻卷,似乎正在忍耐着去吞噬他們的慾望,而那遠遠地跟隨在後面的幾騎,自然也很難逃過他的監視。
“想要再撈一些好處吧?虛僞的傢伙們,總是吹噓他們那些什麼美德……”格萊西雅仍舊是一副慵懶的模樣,雖然馬車的車棚已經完全放下,但她仍舊沒有穿上靴子,只是蹺着赤裸的雙足,連身上的皮甲也扯開了一半,絲毫也不在意一路上那些精靈們異樣的目光。時不時地向愛德華眨眨眼睛,輕顰淺笑的神態讓一些看到她的年輕精靈們面紅耳赤,不知不覺地遠遠跟隨在馬車後面走上好久。
只是她暗送秋波的那個人類的目光落在遠方,似乎在看着天邊的某些東西,又彷彿什麼都沒有看見……
格萊西雅的話音落下,第三獄領主的精神,似乎立刻就隨之一振,如蛇的豎瞳收束,閃動的光澤讓馬車頓時隨之搖動了一下:“真是麻煩,找個角落,我把他們都幹掉!”
“精靈們從不建設繁密的街道,恐怕是沒有什麼角落的,馬曼陛下,別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們又是來做什麼的。”愛德華哼了一聲,終於說話:“驚動了阿祖斯,柯瑞隆或者尤迦特希拉,完不成九獄之主的任務,這個責任又要誰來付呢?”
“你什麼資格指揮……”人類的言辭輕描淡寫,可是其中的威脅之意卻足以讓第三領主大怒,他嘶嘶地陰聲開口,只是剛剛說出半句話,就被格萊西雅的低吼給壓了下去:“馬曼,你給我閉嘴!”
“公主……”
愛德華眯起眼睛,目光在眼前那張扭曲的蛇臉上停留了一下,嘴角不由微微一動。
他在地獄中呆了這幾天,用心靈異能從一些下層的魔鬼記憶中讀取了不少的情報,雖然都不是什麼重要的消息,不過其中也有不少挺有意思——比方說,這位地獄第三領主,曾經是格萊西雅的情人,格萊西雅能夠獲得第六領主的位置,他也是在其中出了一定的力量的。當然了,作爲一位魔鬼,格萊西雅對於他可並沒有什麼稱之爲愛情的東西,一切都不過是爲了上位的權謀而已,在得到了第六獄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已經完全中斷了,至少在地獄之中再也沒有什麼魔鬼提起這件事。
…至於馬曼本身,傳說中他追求格萊西雅,也同樣不過是爲了能夠加強與阿斯摩蒂爾斯的一種手段而已,因爲他在多年前的那場大清算行動中扮演的角色,似乎就是個背叛者……一開始的時候是反叛的,後來卻又成了九獄之主安插的反叛者,於是在地獄中沒有任何派系,人人厭惡,只能忠心於九獄之主,這樣的一個孤臣,最大的獎賞,自然也就是能夠屏藩世家了。
但現在看起來,這種傳言,好像也不見得就那麼靠得住?
原本以爲,這傢伙跟來的舉動,多少會有一些阿斯摩蒂爾斯的計劃謀算,但現在看來,似乎並沒有那麼複雜……但是這種關係,對於自己能夠有什麼用呢?
他吐出一口氣,轉換了一下自己的思考……精靈的生命悠長,但繁衍能力是著名的弱,所以即使是這座在阿凡鐸周邊的城市,也實在稱不上大,隨着馬車的前行,那隱約還能感受到的神力波動反而變得越來越淡薄了,就像是有了一點‘久居蘭麝之室而不聞其香’的意思……而一路行來,他卻沒有看到過半個類似阿祖斯的化身的傢伙——即使是像之前那樣的,混合了一點兒神力的探子也並不存在,這座城市裡似乎只剩下了原住民的精靈們,用一種悠然恬靜的態度在繼續着他們的生活。
這種按圖索驥的方法是行不通了……究竟是要搶先一步找到正主兒呢,還是等着阿斯摩蒂爾斯那邊做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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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者似乎各有利弊——如果是自己先找到自然可以掌握主動,但先下手卻未必能夠完全吸進阿祖斯的神力,而如果是九獄之主先找到,出現了差錯就可以避免魔鬼們利用契約找自己的麻煩。
可是阿斯蒂莫爾斯要用什麼辦法來尋找法師之神?僅憑那幾個大魔鬼的分身來一點點的搜索?
這個時候馬車的速度卻漸漸慢了下來——前方的道路已經不復那種冷清寥落的景象,街上出現了三兩成羣的路人,魚龍混雜姿態各異,而其中的大部分,都是頂盔摜甲,風塵僕僕。而他們顯然沒有遵守交規避讓馬車的習慣,反倒是車上那位慵懶而又嬌媚無倫的女子讓他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紛紛側目,如果不是車上還坐着一個蛇臉禿頭,肌肉虯結的大漢,用猛獸一般的目光瞪視着周遭,可能不少好事之徒早就已經一擁而上了。
但隨着人羣的密集,最終這輛車還是被擋在了大路中間。
實際上,那人流倒也並沒有擁擠到什麼程度,只是在一處地點格外密集而已——從掛在二層那個巨大的樹葉形招牌上交叉的劍盾標誌來看,這似乎是一座小小的鐵匠工坊,只不過人們通常印象之中那種以煙熏火燎,火光閃動的鍛爐爲中心,進出着赤裸上身一身大汗的肌肉大漢的鐵匠鋪不同,這裡同樣充溢着精靈所獨有的極致的優雅氣息。堆砌成外牆的白色岩石平滑中透着類似玉質的光潔青光,雕刻着簡約的花枝紋樣,與那些世界樹的樹幹纏繞而成的樹屋沒有一絲的格格不入,反而極爲完美的契合起來。
一行人於是也只能選擇下車步行,
“一羣蠢貨……雕花的破銅爛鐵也能拿出來賣?”
馬曼跳下馬車的同時,一層無形的陰冷威壓就已經衝進人羣,讓他們向着兩旁跌跌撞撞的閃開,露出了排在那工坊外面的一片展架,第三領主隨意的瞟了一眼,嘶嘶冷笑:“沒有任何用處的花紋,難怪血戰戰場上死得最快的就是這幫尖耳朵。”
…當然,這種評價純粹就是胡言——事實上作爲魔法的先驅者,以及僅次於龍族的長壽種羣,精靈們的魔法造物往往在對抗邪魔的時候總是能夠發揮強大的作用,華而不實只能用在它們花費的時間而言。
所以相對於大魔鬼,人類顯然興致盎然一些……跳下馬車之後,艾蓮娜已經穿過了那鬆散一些的人羣,來到了展架旁邊,拿起一柄劍仔細觀看。
那是一柄輕巧的武器,大約三指的寬窄比一般的長劍要細了一些,但薄厚合適的劍脊卻讓它看上去堅固柔韌,而長長的劍鋒也足夠讓它成爲一柄合適的主戰武器,只是類似細劍的籠柄護手上面雕滿了無關魔法,卻又奇異曼妙的花飾。充分顯現出精靈那種充滿奢華風格的鑄造理念。不過顯然吸引了聖武士的是它輕巧的秘銀合金材質,以及長長的劍柄——這讓它可以單手,也可以雙手持握,無疑更加適合於實戰。
當然,與女聖武士的手中那柄堪稱神器的十字劍相比,這件東西幾乎毫無價值,實際上,現在愛德華的庫藏中就有好幾把遠勝於它的魔法長劍。即使是選擇一柄副武器,也用不着非要買這樣一把。
不過愛德華微微一笑,還是開口問價。
他知道艾蓮娜不太喜歡現在他手裡那些劍——這些東西大多源自與血戰的戰場,即使充溢着正能量的護持,也同樣充溢着一種直屬於邪魔的血腥氣味。反倒不如這樣一柄沒有魔法加護的普通精靈長劍更吸引她。
“這把秘銀劍?五十個閃光玻璃。”
“好吧……這是五十個。”
“請等一下。”
心靈術士挑起眉頭,看了一眼正在靠近的幾個精靈騎士——就是那些一直跟隨在他們身後的城衛軍。而開口的就是那個頭目的金精靈。
“鑑於你在城外進行過一次違反商業規則的交易,所以我們判定你的信用度爲最低的一等,所有貨品的售價要加上稅負,”高大的精靈這一次似乎甚至懶得寒暄,從鎧甲下面傳出來的聲音帶着金屬的嗡鳴:“無論什麼東西,你在購買的時候一律要付出十倍的價格。”
“一律?”
“一律,但你可以選擇不進行任何買賣,另外還有一點,諸如住宿和購買食物,也同樣要受到這樣的約束。”
“如果我們睡在車上呢?”
“也需要付出一晚二百個閃光玻璃的停車費用,當然如果你們的車子在行進途中,可以免於收取……”
唏律律!
一道暗紅的光澤閃動,騎士們胯下的戰馬猛然長聲嘶鳴,不安地暴跳起來!
精靈騎士們顯然有着嫺熟的技巧,即使在突然地情況之下, 他們也沒有因爲坐騎的動作而出現混亂,只是這些擁有着天界戰馬也同樣無法被他們所安撫,不管騎士們如何呼喝,勒起繮繩,他們仍舊焦躁地跺踏着四蹄,發出不安的嘶鳴聲,竭力的從那個禿頭的大漢身邊退開。
咔咔咔!
連串的金屬摩擦聲尖銳地刺穿空氣,頓時讓原本喧囂的街道爲止一靜,然後就是更加激烈的喧囂……大部分的路人開始紛紛後退,但卻在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上就停下了腳步——此刻聚集在這裡的大部分都是些世界樹上的旅行者,雖然大多手不是什麼兇惡之輩,可是對於刺激的追求,卻也不是一般的平民可以比擬的,看熱鬧對於他們來書天經地義,尤其是這種牽涉到了城衛軍執法的熱鬧更是千載難逢。
…“馬……你這個混蛋究竟想要幹什麼?快給我住手!”
格萊西雅怒氣衝衝的叫道。
地獄的公主抿起嫣紅的嘴脣,兩顆尖尖的虎牙從脣角露了出來,實際上有那麼一瞬她幾乎想要撲上去咬斷馬曼的脖子——雖然不是不能理解那個蠢貨憤怒的情緒,僅憑那些尖耳朵的傲慢以及刁難的態度,僅僅嚇唬一下已經算是大度寬容,沒把他們扔進敢死營裡面去當營ji已經算是便宜他們了。
但是格萊西雅心中畢竟也很清楚,在這個時候如果隨心所欲會鬧出來多少麻煩——九獄之主的怒火可不是一個玩笑……如果這關係到天堂山的攻伐,甚至可能是整個多元宇宙歸屬的大計,真的因爲這種無聊的小事而失敗,不,哪怕只是增加了無端的難度,那麼即使是她這個女兒也是要承受不小的遷怒。而罪魁禍首,除了被廢掉身份就不可能有更輕的懲罰了吧?
只是馬曼這個混蛋雖然長得有些接近爬蟲,但是腦筋可是一向都很靈活的,否則又怎麼可能統帥第三地獄?即使不忿於自己對於那個人類的態度,他也不可能會因爲這點小小的事情而如此失態纔對啊?
公主殿下的腦海中一瞬間閃過這樣的怨念,只是她顯然沒有注意到,問題的答案是如此的簡單——就在她身後不遠處,心靈術士正微微垂下頭,兜帽之下半張蒼白的臉上無聲地露出一個‘和藹’的微笑。
“就讓我爲我同伴的魯莽行爲道歉吧,幾位英俊的騎士閣下?請相信,他是沒有任何惡意的……”
格萊西雅露出一個極具有魅惑力的笑容,她踏前一步,微微踮起的一隻腳尖,讓自己光潔的腿部曲線完全顯露在所有人的視線中,清脆好聽的嗓音在空間中輕輕迴響,瞬間就讓嘈雜再一次的平息下來。
幾個精靈騎士拔劍在手的動作頓時凝滯了,他們面面相覷,但隨即就忍不住將視線集中一處。雖然戴着全覆式的頭盔,所有人仍舊能夠感受到他們的視線正直勾勾地被吸引到那柔滑光潔的曲線上面,甚至連胸甲都因爲粗重的呼吸而開始上下起伏。
“請相信,我們並沒有什麼惡意。這不過是一些誤會而已,初到貴地我們並不熟悉這裡的法律,但是如果各位願意解釋,我們又豈有不遵從的道理?對於什麼也不知道的外來者,能否請你們多一點寬容?”
魔鬼公主的聲音輕佻婉轉,只是寥寥數語,但周遭已經出現了一些符合的低語聲:“不就是馬驚了一下嘛,至於要拔劍?”“這些精靈們也真是夠嚴厲的,”“不對,那是囂張,這幫傢伙從一開始就已經看不起這些旅者了。”“沒錯,實際上他們誰也看不起,對誰都是仰着個鼻孔的……”“他們那些破規矩,你不問他們是不會說的,出了問題纔來找麻煩,真是討厭……”
這些低語聲開始時細如蚊訥,但很快就已經響成了一片,甚至連一些精靈居民也開始議論紛紛,而很快那些冒險者們的氣勢就更加強烈,一些比較衝動的傢伙們已經開始大聲喧譁起來,短短的幾個呼吸,整個場面就從執法者處理暴力抗法轉變成爲羣衆聲討暴力執法了……
混合起來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而這些聲音裡,那幾個精靈騎士終於從那粉嫩的肉光中清醒了過來、
“不對,這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這個傢伙身上的氣息太古怪了,根本不像是普通的旅者,我聞到了下層界的臭味!”爲首的一個精靈騎士大聲說道,手中的長劍遙遙一指:“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到莉亞頓城裡有什麼目的?”
這喝聲威嚴粼粼,在平時足夠震懾住幾個平民,只不過此刻他面對着的卻是一大片羣衆,而這種居高臨下的喊叫反而讓羣情更加激憤起來“神氣什麼!你們幾個小傢伙不過就是得了個巡查騎兵的職位而已,真把自己當成是城主大人啦?”一個看上去有些年紀的精靈叫起來,引來了一片奚落的笑聲:“你們刁難這幫旅行者有什麼用啊,難道收來的閃光玻璃還能落到你們的口袋裡?我們都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