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大港工業開發區,中央陸軍第一軍臨時駐地,此時,對於第一軍的數萬名官兵而言,他們已經不需要再像過去一樣參加“支援地方建設”,而是全心投入到軍事訓練之中,畢竟,按照日程表,再過兩個星期第一批遠征軍就將派出出征。)
“遠征歐羅巴!”
在臨時駐地周圍,隨處可以看到第一軍用木版漆黑漆寫的白字,距離數百米都能看個通透,對於中國人而言,從來只聽說過洋人的軍隊遠征中國,何時有過中國軍隊遠征歐羅巴,那裡可是洋人的地界,因此,中國上下可謂是無不重視此事。
幾乎每隔幾天,在臨時駐地內都會迎來各地的慰問團體,這些官方的民間的團體,給遠征軍官兵送來各種各樣的慰問品,或許那些慰問品並不值錢,但是卻飽含着國民對其的期待,正像那大字牌上寫的一樣。
“遠征歐羅巴、爲國添榮光!”
是的,對於中國而言,此次遠征關係到國家之榮耀、民族之尊嚴,也正因如此,遠征軍官兵的從裝備到軍裝無一不是最精良的,以中央陸軍爲例,因爲軍官、士兵們覺得中央陸軍的日式軍裝不夠氣派,因此全部換成了江蘇陸軍式樣軍裝,不僅如此,陸軍部還不惜耗資採用毛呢製成秋冬軍裝,那毛呢軍裝、毛呢大衣,可不是江蘇陸軍的那種“混紡”所能相比。
爲了能夠從裝容上“向歐洲人展示中國陸軍風采”,除去呢制軍裝、深腰皮靴外,他們甚至還仿效江蘇陸軍各師團皆計有臂章,面向社會徵請美術專才設計遠征軍臂章,最終盾型的內繡小盾盾內分成四節,分別有中國陸軍五色星以及英法兩國國旗的臂章出現在官兵們的袖肩處。
甚至在遠征軍軍營上,亦飄揚着同樣的軍徽旗,爲了這支遠征軍,中國上下可謂是用心良苦。頗費心思。在中國上下對遠征軍遠征歐洲充滿期待的同時,對於遠征軍司令官一職,中國上下,同樣亦常關注。早在遠征軍籌備處成立之後,報紙上就開始推測着遠征軍司令部的分置,遠征軍籌備處處長爲第一軍軍長徐樹錚、副處長爲韓武,這兩位也算是中國名將了,前者在嵐山曾猛攻日軍防線,殲滅日本三個師團殘餘達兩萬人之多,而後者。則於青島死守膠澳防線,臨五師團十萬人圍攻而不懼。
一擅攻、一擅守,現在他們分別就任遠征軍籌備處正副處長,自然再清楚不過的說明了陸軍部的意圖,似乎就是徐樹錚本人,也對那遠征軍司令官一職志在必得,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報紙的推測似乎是準確的。甚至就連德國情報機構亦向國內發出情報,直接稱兩人一爲司令一爲參謀長。
大港工業區內的一棟三層高的紅樓,便是第一軍軍司令部。此時的司令長官辦公室內,空氣顯得極爲凝重,儘管室內只有一名肩佩中將軍銜的將軍,但若是有人進入這間辦公室的話,恐怕只會感覺這室內的空氣似乎早已降到冰點,即便是那取暖的火爐,亦無法令室內溫度回升。
“蔡松坡……”
吐出這三字時,徐樹錚那張盡是書生之氣的臉龐上,盡是不滿之色,那不大的雙眼間。更是瀰漫着濃濃的敵意。
煮熟的鴨子總歸還是飛了!
原本對遠征軍司令官一職志在必得的徐樹錚,正在考慮着如何同法國人打交道的時候,京中卻突然傳來一個消息——大總統將任命蔡松坡爲遠征軍司令官,至於他徐樹錚現在雖說還沒有消息,但司令一職卻是與他無緣了。
袁世凱的一記暗棍如何不讓他心惱,而更讓他惱怒的是。這件事,從他得到消息,到任命書下達,前後竟然只有幾個小時,顯然是連反對的餘地都未留給他。
“袁項城!”
原本就對袁世凱滿腹意見的徐樹錚,這會更是惱怒非常,他牙齒緊咬了,臉色煞白,心頭壓着怒火。
當初蔡松坡來京時,袁世凱就是想把他按到陸軍總長的位置上,若是不擔心北洋老人會不服,恐怕老總的位子已經落下了,而現在,袁世凱卻把他給按到遠征軍司令的位子上,袁項城未免也太欺人太甚了。
“閻鳳才!”
衝着門外大喊一聲。
“有!”
聲落人現,一名少校軍官出現在辦公室內。
“通知火車站,我去京城!”
去京城,京城當然要去,這遠征軍司令部要組建了,他這個遠征軍籌備處處長豈能不去,而在副官離開之後,徐樹錚卻是念叨着另一個名字。
“韓添仁!”
唸叨着這個名字,現在他徐樹錚成了參謀,他韓添仁還能幹什麼,或許……
京城,蔡鍔這位即將就任遠征軍司令的陸軍上將,正伏於案前,參考着陸軍部以及法國方面提供的資料,書寫着參戰事宜制定着相應的參戰計劃,這時侍衛官雷飈便走了進來。
雷飈小心翼翼地說:
“將軍,有句話,我憋了好幾天了,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停下手中的筆,蔡鍔說看着這個從雲南起就一直追隨他的侍衛官:
“你說。”
“將軍,衆所周知,袁世凱編練參戰軍,是想借此收全國軍權於中央,李致遠那邊更是全力配合,先是湖南,又是江西、接着又是浙江,現在一個個省都表示同意派兵參戰,您去遠征軍當這個總司令,看似軍權在握,可外有袁世凱的野心,內有徐又錚的敵視,到最後不還是袁世凱從中漁利嗎?”
侍從官的話只讓蔡鍔微微一笑,隨後他又極爲認真的說道。
“我所指揮的是中國軍隊,只要袁世凱還是大總統,這軍隊效忠於其,也未違常理。”
在蔡鍔的心中,對於國防的看法一直都很單純,他所希望建立的是一支真正效忠於國家的國家軍隊,而不是像清末以來,那種只知將領的私軍。對於現在的中國而言,建立一支國家軍隊,或許是中國走向富強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
“可這軍隊,若是萬一淪爲袁世凱的私軍的話。那可真非中國之福啊……”
沉默片刻,蔡鍔語重心長地說道:
“雷飈,政見爭執我們軍人不介入,“民二叛亂”,我之所以支持中央,原因正在於此,軍人以效忠國家爲宗旨。對於中國來說。中國要想再不受列強的欺負,非有一支強大的軍隊不可。這些北洋軍、江蘇陸軍、地方軍,既可以成爲袁世凱的,更可以成爲中國的。”
對於赴歐洲參戰,蔡鍔的內心一直充滿了期待,在他看來,遠征歐洲是整合中國中央、地方武裝力量的一個良機,這個良機不需中國民衆爲內戰付出代價。遠征歐洲,中下層軍官可以直接接觸到歐洲最先進的軍事科技、武器戰術,同樣也可以接觸歐洲的同行。通過那些歐洲同行,他們能夠體會到建立國家軍隊的重要性,同時充分理解何謂軍人的責任,在戰場上整合這些部隊的同時,也許可以爲建立中華民國國軍鋪平道路。
雖說將軍說的在理,但是雷飈仍然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屬下知道您有心想改造北洋軍和地方軍,但職怕您出力不討好。”
下屬的話讓蔡鍔微微一愣,隨後又是渭然一聲長嘆:
“改造談何容易?但做,總比不做要好。現在,或許他們不理解。但等以後到了歐洲,他們也許會慢慢明白,一隻獨立於政治之外的國家軍對於國家的重要性!國家欲富強,就非得建立國家軍隊不可!”
此時,蔡鍔並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困難比他想象的還要多,至少。在他上任之前,就有人尋思着給他一個下馬威。
在蔡鍔被任命爲遠征軍總司令的當天,遠在天津的“遠征軍籌備處”徐樹錚處長、第一軍軍長,便大大方方的回到了京城,他的朋友、舊部,更是爲其大造聲勢,跑到前門車站去迎他,在記者們的鎂光燈中,把他送到了鐵獅子衚衕的宅內,還大張旗鼓的設宴歡迎。
這一天,徐樹錚顯得很是精神,北京城雖然已經是冰封雪蓋,天氣寒冷,但他卻未穿大衣,只是穿着一襲軍裝,而軍裝上未佩其它勳章,僅佩一枚“膠澳事變紀念勳章”,任何一位參加過“膠澳事變”防禦作戰的軍人都獲得這一勳章,而他這麼做的目的,顯然是爲向外界顯示他曾經爲國立下的功勞。
頭戴軍帽、紅潤的四方臉膛顯得分外劉,他微笑着向所有軍、政界人士和記者們致意,一時間前門車站的氣氛顯得很是熱烈,彷彿像是一個遠征的將軍凱旋歸來一般。
而他這麼大張旗鼓的如此這般,卻是爲了在京城傳達一個信號,要讓朝野上下都知道“徐樹錚回來了!而且是精神百倍的回來了!”至於他回來幹什麼,恐怕纔是朝野上下最爲關心的。
“徐將軍,請問徐將軍對大總統任命蔡將軍爲遠征軍司令官有何看法?”
“是啊,不知徐將軍是否對此心存不滿……”
記者們並沒有給這位徐將軍留什麼情面,反而是在其一下火車時,就單刀直入的問到了問題的關鍵,同樣也是外界最爲關心的事情。
出人意料的是,徐樹錚並沒有顯出怒意,反倒是面帶笑容的說道。
“大總統任命鬆坡先生爲司令官,自然有他的考慮,樹錚身爲國家軍人,自當服從軍命……”
他的這一番回答同樣超出外界的意料,在外界看來這“搖扇軍師”何時如此謙遜過,不僅記者們驚訝,就連他的那些下屬、朋友們亦是同樣驚訝,衆所周知,這徐又錚可是有名的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大家都尋思着,這裡他回京之後,恐怕會和蔡松坡正面對起來,可誰曾想,他徐又錚居然能說出這麼“服軟”的話來。
“……遠征歐洲實是我國百年未有之事,事關我國未來數十年國運,絕不容有一絲差池,樹錚定全力配合鬆坡先生,以不負國民重託!不辱中國軍人之榮譽!”
雖說那話說的謙遜十足,一改以往的跋扈。可是一些人還是從他的話裡品出了味來,那味已經再簡單不過了,他從始至終都未稱蔡鍔這位在將軍府中排名第一次的“昭威大將軍”爲“將軍”,而是直接稱其爲“鬆坡先生”。顯然是壓根就沒把他視爲軍人,至少沒視爲遠征軍的一員。
“不知徐將軍覺得江蘇韓將軍應任何職……”
記者中又是一個記者提出了一個極爲尖銳的問題,不過這位記者的問題提得很巧妙,他沒有問徐樹錚自己,而是直接問另一位,另一位職務和他一樣暫時還未公佈的韓武,在之前外界的推測中。韓武是遠征軍參謀長,而現在這個位置卻因他們兩人尚未定職,而成了一個懸念。問這個問題,自然能問出一些徐樹錚的心跡來。
眉頭微微一跳,徐樹錚的臉上卻依然帶着笑容。
“韓將軍添仁老弟於膠澳防禦戰時,以弱兵對於強軍,以五萬對十萬,早已彰顯其軍事所長。論及防禦,中國無人出其左,樹錚亦甘拜下風……”
對韓武一番吹捧之後。徐樹錚又把話鋒微轉。
“衆所周知,歐洲戰場當前陷入僵持,當前於法國前線最爲緊要之事,即是以防禦爲主,在我軍未能適應歐洲戰場環境之前,絕不可冒然進攻,因此,於樹錚看來,添仁老弟遠比樹錚更適合出任遠征軍參謀長!”
語中帶着近乎,三言兩語間徐樹錚便在外界面前。把韓武這位江蘇陸軍的代表和他捆在了一起,那親近的語氣似乎是在向外界證明,他和江蘇方面的關係非常親近,如果韓武適合參謀長的位置,那麼他徐樹錚,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在他這番話一出口。衆人便知道,這“搖扇軍師”到底還是顯出了他的本相來,只怕這京城中又不知要掀起什麼樣的風浪了。
鐵獅子衚衕,陸軍部的大門口鼓樂齊鳴,蔡鍔乘坐的汽車緩緩駛來,今天是他來上任的日子,遠征軍籌備處就設在這裡。
依如往日,段祺瑞告了假,至於徐樹錚這位參謀長,則以軍務爲由,呆在了辦公室中,在陸軍部門外迎接的蔡鍔的,只有韓武、錢國華等人。
在蔡鍔的汽車駛進陸軍部時,在樓上辦公室看着在袁世凱總管袁乃寬的陪同下,走下汽車的蔡鍔,徐樹錚地脣微微一揚,臉上帶着嘲諷之味,冷笑漸濃了起來。
作爲籌備處副處長的韓武率先鼓掌。其餘迎候的人也都鼓掌。
一下車,韓武便朝着身着一襲陸軍上將軍裝的蔡鍔走去。
“司令官閣下,遠征軍籌備處副外長,韓武!”
說話時,韓武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德式的軍禮,而蔡鍔看一眼這個年青的和那位小李總理有一比的陸軍中將,便回了一個軍禮。
“久仰韓將軍大名,去年,韓將軍在膠澳可是大漲我中國軍隊之聲威!如今能與韓將軍共職,實是鍔之幸!”
“不敢,司令官閣下一役定西南,爲建國之功臣!爲國防赴京任職,實爲我輩軍人之楷模!”
兩人客套時,周圍的人卻是觀察着他們兩位,蔡將軍的親近的之舉,可以理解爲惺惺相惜,畢竟在中國,現在只在一提韓武的大名,沒有一個不豎大姆指的,至於韓將軍嘛,全是一副下級待上級的恭敬,完全沒有一絲個人情緒,單憑這一點,衆人在心下倒是對其生出些許佩服來,當然,若這不是表相的話。
接着,韓武便依次介紹來人,每介紹一位軍官時,他甚至還特意強調對方是何出身,顯然是爲了讓蔡鍔提醒瞭解籌備處的組成。
“這位是湖南陸軍第一師,車震車將軍!前日剛剛抵京,湖南陸軍第一次,將第二批部隊一同,與連雲港出發!”
瞧着名不見經傳的車震,蔡鍔行了個軍禮:
“車將軍好!”
對於這位車將軍,蔡鍔算是留下了一些印象,在心下將他的評價稍稍提高,原因很簡單,在湖南將軍湯薌銘放棄軍權時,其並沒有反對,反而是第一時間來京任職,由此可見,這人至少心懷國家。
在對遠征軍的整治計劃之中,蔡鍔腹中早有定案,親近中下層軍官,從而影響其走向,促成其國家軍隊觀念的形成,至於已受影響到高層軍官,則儘量維持關係,不過這些高層軍官中,並非全部如此,至少江蘇陸軍的那些軍官,還是可以一用的,通過一些接觸,對江蘇陸軍,這支只知國家的地方軍,蔡鍔可謂是充滿了好感,同樣也對那位小李總理也充滿了好感,若不是怕給其添麻煩,恐怕他早已前去拜訪了。
而就在這時,卻見一個人從陸軍部大樓內走了出來,赫然是徐樹錚,他一出現,頓時就搶走了其它人的風頭。
“鬆坡先生,好久不見!”
徐樹錚邊走邊抱拳行着禮,這禮節、這稱謂,顯然是未把其視爲軍人。
而蔡鍔依舊不卑不亢:
“又錚先生,許久不見,一切安好!”
徐樹錚和蔡鍔一樣,都是13歲考中秀才,少時都有神童之稱,兩人一見面,雖是臉上帶着笑,可任誰都知道,這火怕是要擦起來了。
“還好、還好……”
面上堆着笑,徐樹錚那張團臉上只見笑容,卻淡見任何牴觸,似乎對此已經默認大總統任命似的,可就在這時,他的面孔卻是一板。
“諸位,現在遠征軍出征在即,籌備之事繁鎖,諸位難道忘記肩負之職了嗎?”
一聲冷哼,卻是讓所有人心下一顫,頓時明白,這位徐處長開始給司令上眼藥了,果然是他眼裡容不得沙子的搖扇軍師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