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皇老總辦公室。
原本乾淨整潔的空間此刻剛遭遇過一場浩劫。
湯錦華看着地上亂七八糟的文件和碎玻璃,再去看那個依舊渾身散發出怒氣和寒意的男人,說實話,他也有一點點的怕。
到現在他不得不承認,邀請蘇沛白這尊大神來這個拍賣會,是他今年做的最錯誤的決定。
主要是廟太小了……
他艱難地吞吞口水,然後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上前道:“蘇總裁,沛白兄,請問小的又做錯了什麼,我懺悔。”
蘇沛白此刻像從地獄走出的修羅,滿臉滿眼都是蝕骨的冰寒尖銳。
他的手中死死捏着那串珍珠項鍊,紅寶石切割銳利明晰,在他手心的力量下,幾乎快嵌進肉裡。
蘇沛白這一生從來沒有後悔過什麼事情,可是此時此刻,他希望自己沒有來這個什麼慈善拍賣會。
兩人之前的相處多美好啊。
到了這裡就像個泡沫一樣,裝滿了開水一戳就破開來,滾燙滾燙的濺到他的心上,連呼吸都沒有辦法。
他像沒有聽見湯錦華剛纔的懺悔誓詞,皺着眉問他一句,也像是問自己:“那個人是不是沒有長心的?”
啊?
湯錦華一愣,原來這位老大不是跟他發火呢。
不由得聯想到剛纔拍賣會上面的情形,湯錦華將椅子上的文件掃下地。
一副過來人的老道模樣,他衝蘇沛白招招手:“我就說過,追女人你得問我。”
雖然湯錦華的表情讓蘇沛白很不爽,但是他還是沉默着朝他走過去,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下來。
蘇沛白剪裁大氣合身的西裝,讓他低沉的表情看上去依舊是那麼的丰神俊朗,他輕輕咳了一聲,天上的月亮都顫了兩下。
湯錦華此刻的尾巴恨不得翹到天上去,從小到大,他被蘇沛白欺壓得多辛苦啊!
好不容易有一個在他面前指點江山的機會,湯錦華的腔調拿捏得夠夠的。
“那個小美女?”
湯錦華開門見山問對象。
蘇沛白想起,之前幾次他的確是這樣稱呼季菡的,於是點頭。
“她哪一點讓你不滿意了呢?”
湯錦華繼續問。
蘇沛白嘴角動了動,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要是想要她的人,這個簡單,我們暫且不說。”
“你要是想要她的心,那你就得好好講究講究了。”
湯錦華果然是萬千少女之友,說起大道理來一套一套的。
蘇沛白嘴角動了動,話沒出口,湯錦華就伸手止住他道:“算了,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是想人家的真心對吧。”
無聲點頭,蘇沛白向來冷淡的臉上顯出些黯然來。
是不是人就是這樣的貪心不知滿足。
蘇沛白少年的時候,只要季菡對他一個笑臉就能開心好久。
可是現在呢,自己明明是他最親密的人,蘇沛白依舊覺得不滿足。
剛纔在門口聽到的話一遍一遍,在他的耳邊不斷地迴旋盤轉,她說愛不起,不敢愛,永遠也不會愛。
不愛,永遠都
不愛。
蘇沛白一想到這個這句話,整個人從牙齒到腳趾都疼得不能自已。
她怎麼可以不愛自己呢,還永遠。
湯錦華看見蘇沛白臉上的表情變換,微微嘆了口氣,雖然殘忍但是他還是直接問了出來:“那麼我就問你一句話,人家憑什麼愛你呢?或者說你有哪一點可以讓人愛你的?”
“哪一點?”
“圖錢的人愛你因爲你富,圖色的人愛你因爲你帥,而像季菡那樣的小姑娘,明顯這兩樣都不是。”
湯錦華其實不用問都知道,就蘇沛白這個性子,在戀愛中會是怎樣的情形。
他總是做的比說的要溫柔愛護百倍,而說的卻比做的要粗暴可恨千倍。
人都是很直接的感官動物,言語上的傷害往往是最大的。
所以他們,現在才落入這樣一個境況。
進不得,退不了。
其實湯錦華之前的擔憂是對的,蘇沛白和季菡的這場戀愛戰役,表面上看着是蘇沛白在掌握主控,可是實際卻恰恰相反。
那邊季菡心一硬直接就走了,可是蘇沛白完全沒有那麼灑脫,所以現在纔有了這個,躲在耶皇辦公室發脾氣的蘇大總裁。
可是這樣透徹的話湯錦華是不好講出來的,說到底每個人都有他的性子,大家都有權利選擇,以怎樣的態度來對待生活。
湯錦華的點到即止已經差不多夠了,他站起身來看看時間道:“時間不早了,吃宵夜去嗎?”
蘇沛白沉默着擺手,臉上的表情深沉說不出的複雜。
他靜靜地在原地坐了許久,在明亮的燈光下,上衣裡的手機始終靜悄悄的。
夜越來越深。
蘇沛白隨着這個路燈和雨夜,慢慢地更加冷下去,一動不動面色沉沉,像一尊冰冷完美的雕塑。
蘇沛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明明心裡又痛又恨,可是連憤怒他都不敢。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對着季菡的時候,已經把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小心翼翼盡力呵護。
他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現在的他們越來越遠,他覺得自己很可憐。
可是再一想到,若是沒有季菡……
蘇沛白覺得自己連可憐都算不上了。
他攤手翻看自己的手掌心,紋路紛繁複雜極其混亂,唯獨有上端那條感情線清晰流暢,從頭到尾不見一條分叉。
該怎麼辦呢,他就是愛慘了她啊。
蘇沛白獨自一人在耶皇辦公室裡坐了很久,沒有人知道他想了什麼。
現在的他像一隻愛上向日葵的刺蝟,爲了她拔光了身上的刺,一邊痛着一邊在陰暗角落裡療傷,可是他的向日葵又追着太陽跑了。
他擡頭去看樓下逐漸散去的客人們,慢慢站起身來。
蘇沛白用這大半晚上的時間,把自欺欺人這個詞語翻來覆去學習了很多遍。
是的,自欺欺人。
剛纔季菡跑出來之後,他從湯錦華手裡取了那顆珠子就追出來,門口停車場都不見她的影子,最後才聽電梯口的服務員說跟顧子茜上五樓了。
蘇沛白到達貴賓包的時候,剛好聽
見顧子茜問那一句:“你愛他嗎?”
然後季菡是怎麼回答的呢?
蘇沛白告訴自己,他沒有聽到。
修長的手指微微有些僵硬,他想要跟季菡打電話過去。
剛動了一下就聽桌上的手機響起來,看見來電顯示那一刻,蘇沛白激動狂喜簡直想大笑。
稍稍剋制住情緒,他滑動接聽。
“你還在耶皇不?”
季菡語調微微急促沙啞,開口稱呼都沒有一句直接開口問。
蘇沛白愣了愣,輕聲嗯了一聲。
“葉楠在嗎?”
季菡的語氣更急,微微還帶了苛責惱怒的意思。
感覺應該是有什麼事情發生,蘇沛白沉聲問:“怎麼了?”
病房這邊邱亞又難受地蜷縮成一團,季菡心下對葉楠的怨氣更深,連帶着對蘇沛白的語氣也帶了點情緒。
“中心醫院,你帶他來五樓病房。”
她語氣不善地說,命令完就直接掛斷電話。
邱亞的臉上是各種紗布繃帶,下顎還掛了一個防護定型頭套,頭髮乾枯凌亂堆在枕頭上。
因爲失血過多,她的脣一點顏色都沒有,在各種刻骨疼痛下,她的額頭出了很多汗,手心艱難地攥得緊緊的。
一看邱亞這個樣子,季菡眼淚又流了出來,用被子從身後將她裹好。
季菡一遍一遍地喊她:“邱亞,對不起,對不起。”
許文怡在房間的角落裡,看着已經被所謂的感情折磨得不像人樣的邱亞,她似乎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些曾經。
她腳下一堆菸頭,眼睛紅紅腫腫的。
大步跨過去,她將手往邱亞的嘴邊放,語氣堅定:“痛就咬我的手!我陪你。”
季菡胡亂抹抹眼淚,上前去拍她的後背,顫聲道:“邱亞,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季菡只知道說這幾個字。
如果不是因爲她們,邱亞根本沒有機會認識葉楠,她還是那個木訥的,在自己世界裡綻放的姑娘。
邱亞的頭緊緊靠在枕頭上,艱難地撥開許文怡的手,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轉過身來平躺着。
都說全世界最痛的整形手術就是隆胸,現在的邱亞,覺得自己胸口上像壓了兩塊幾千斤重的大石頭,隨着心臟跳動的節奏,五臟六腑都在疼。
鼻子因爲假體和紗布堵着,她只能用口呼氣,而因爲下顎骨的原因,她的嘴也不能有大動作,有口水源源不斷地從嘴角流出來。
季菡拿紙巾墊在她嘴角,看着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眼淚越發洶涌,最無力的是,她連安慰的話都不知道怎麼說出口。
邱亞像感受到她的意思一樣,輕輕拉了一下季菡的手。
“邱亞,不是我說你,你想整容想改變沒關係,這個很正常,可是你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你不知道,昨天真是被你嚇死了。”
許文怡向來比季菡說話要直接果斷得多,看着邱亞醒了,責備帶着關心的話直接就說出口來。
宮外孕本來就危險萬分,又加上她那麼多項整形手術,術後種種不便傷痛疊加起來,受苦的還是她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