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未眠_最難治療的病(二)

絡馨移動了一下身子,看着他緊閉起來,附在眸底下的長長睫毛,忍不住伸手出去觸碰了一下。貪睡的他,還以爲有蚊子飛了過來,急忙擺手,嘴裡嘟說着,“別咬我,還沒有天亮呢?”

絡馨憋着笑,怕吵醒他,正了正身子,靠着牀沿坐了起來,看着窗外的亮光,一點一點被黑暗吞沒。淡黃色的燈光,有氣無力地接替其太陽的工作,只是微弱如它,卻無法承載着可怕的夜……

楚梧良睜開了眼睛,看了她一眼,皺着眉頭呵斥着,“怎麼不躺下來,你的頭上有傷,還隨意亂動?”

“我沒事了,我們出院,好不好?”她低聲詢問者。

“真的沒事了?頭還痛不痛,覺不覺得昏昏沉沉的?”楚梧良拉開了椅子站了起來,自責、愧疚自己的那一拳實在太大力。

楚梧良的眼裡深沉濃烈的疼惜讓絡馨覺得有點有點怪異,她別了別頭,躲避着他憂鬱的目光,語氣堅定地說,“是的,我真的沒事了,完全好起來了。”

楚梧良還是有點不相信,圓溜溜的眼睛不停地轉,好像在審視一些什麼,良久,才幽幽地說,“我先去請醫生纔過來看看。”

只有這樣,他才放心。

出獄的她,腦子本來就笨了,不怎麼好使了。

倘若,還癡了根線,只能悲慟不已。

醫生很快便拿了一直小電火筒過來,在她的眼裡照了照,然後,詢問了幾句,語氣堅定地說,“楚先生,您不用擔心,夫人身體已經無大礙,可以出院了。”

楚梧良豹眼裡露出光來,語氣硬邦邦地說,“誰說我擔心了?”

醫生笑着搖頭,心裡按說,都寫在了臉上,還需要用嘴巴說?但,他沒有勇氣說出口,這個暴跳如雷的男人,惹上他,不死都脫層皮,“夫人回去好好休息,就不要太操勞了。”

絡馨擡頭看了醫生一眼,那慈祥的目光,沐浴春風的語氣,都讓她倍感溫暖,連忙點點頭,好像小雞啄米一樣,“謝謝,我知道了。”

楚梧良聽了,才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雙手插着褲袋,目不轉睛地盯着絡馨。

絡馨無意和他對視了一眼,急忙收回了目光,低聲說,“我們回去吧,我餓了。”

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了這三個字,我餓了。

“好,我去辦出院手續,回家你煮飯給我吃哈。”楚梧良得寸進尺,想起了那晚的雞蛋麪,只覺一陣香味,縈繞鼻尖。

他十分享受地閉了閉眼睛,絡馨不解地看着他,雙手捂着鼻子,“梧良,我們走吧,外面噴消毒藥水呢。”

楚梧良驀然瞪大了眼睛,心口堵着氣,怎麼自己聞到的是雞蛋味?

醫生見他不做聲,臉色蒼白,急忙打着圓場,“夫人這麼關心楚先生,兩夫妻的感情這麼好,真是令人羨慕……”

楚梧良聽了,只覺得有人捏着他的下巴,往口裡塞進了一條噁心的蟲子,他和絡馨的感情如何,只有自己的心裡最清楚。

她爲何來到這裡?

倘若感情好,會替着另外一個男人擋拳頭?

罷了,不想了,越想越頭痛,越想越心酸,別說是醫生口中的夫人,可能,就連一個朋友都算不上吧?不,甚至連一個陌生的過客。

那一天夜裡,她酒後吐真言,說恨他一生一世,可是切肉的痛,耿耿於心。

辦了出院的手續,黑色的寶馬,在墨黑的公路上奔馳着,悲傷,彷佛穿越着整座城市。

一排排長長的路燈緊緊遠離,車子很快開進那一座歐式別墅,而,絡馨的目光卻停留在門口那個烏黑的身影上。

燈光把他整個人拉扯得又長又瘦,就好像是一根沒血沒肉的竹竿,看他落寞的樣子,就好像是獨自落羣的大雁,孤單隻影,使人看了心酸至極。

她想讓楚梧良停車,馬上推開車門,撲到他的懷裡,讓他走,不要這樣折磨自己。

可,又怕可恨的楚梧良對他趕盡殺絕,便果斷地別過了頭,不去看他,暗暗地抹着眼淚。

楚梧良自然也看到了左雲飛,車子的後視鏡裡,他看到了自己那張麻木而蒼白的臉,沒有一點血色,臉上嵌着一雙瘋狂而猙獰的眼睛,噴出着可以燎原的熊熊大火。

“你心疼了?”漫不經心的口吻吐出了一句悲傷的話,冷冷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一絲邪魅。

絡馨怔了一下,纔是一會兒,便會過了神來,見他一切都看在了眼裡,索性毫無顧忌地看着左雲飛,心疼的表情,在臉上一覽無遺。

楚梧良心裡一怒,狠狠地踩着油門,車子好像風一樣飛了進去。

即使,絡馨的身上繫着安全帶,但她還是禁不住地往前拋起來,震動着腦袋的舊傷,不禁直咧嘴,“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楚梧良急忙暗罵了一句該死的,便悄悄地放慢了車速,裝着不以爲然的模樣,問,“沒事吧?”

絡馨搖了搖頭,低聲說,“沒事。”

想別過頭回看雲飛,卻無法躲避着楚梧良冰冷的目光。

此時的左雲飛,雙手握着黑色的鐵門,看着車子漸行漸遠的身影,鼻子酸酸的,落寞地喊着,“絡馨,是不是很疼?你疼,我的心也疼……”

他掏出着手機,拼命地打給她,可,一曲又一曲的音樂唱完,客服甜甜的聲音,便好像刀子一樣,一下又一下地挑開他的心。

而,絡馨依靠着椅背,雙手緊緊捂着手機,任由着它震動,看着那個名字跳躍着,卻,沒有力度按下那一個接聽鍵,聽一聽他的聲音。

很想流淚。

可,此時,不能讓那脆弱的東西落下來。

不能被楚梧良看着她內心的無助、緊張、恐懼……

車子,在車棚裡停了下來,修長的手指,緩緩地推開了那扇門,她悲慼地往大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垂落了頭,眼淚,終於無聲地落在了帶有殘陽溫熱的地板上,很快,就被蒸發掉了。

她能感受到,左雲飛看見她,卻不能開口叫她的無奈、悲痛、難受……她的心,又何曾不是這一樣?

楚梧良拉起了她的手,只覺得掌心是一陣冰涼,微微皺了皺眉頭,語氣不悅地說,“你不是說餓了嗎,我們回去吃飯,陳嫂已經煮好了。”

他知道,此時的她,再也沒有雅興煮那美味的雞蛋麪。

絡馨好像一隻被他拉扯着的小狗一樣,溫順地跟在他的旁邊走着,當他踏進大廳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別回了頭,看了雲飛一眼。

此時,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往雲飛的身邊飛過,差點撞到了他,但,雲飛往後退了一步,還是跌倒在地上。

可,看在絡馨眼裡的試圖效果,雲飛就是被車給撞上了了。她張大了嘴巴,“啊”的一聲尖叫,大力地掙脫了楚梧良的手,不顧一切地往門口走去,一邊奔跑,一邊大哭着,“雲飛,你沒事吧……救命呀,裝死人了……嗚嗚,雲飛……”

高跟鞋踩着地板,“蹬蹬”地作響,她就好像是一隻發瘋的野牛,越跑越遠。

楚梧良愣愣地站在了門口,指尖撫觸着門的吊環,是一陣徹骨的冰涼。他苦笑,此刻的她,頭不暈了,就連腳腕也不傷了……

倘若,外面那個差點被車撞到的是他,她是否會這麼緊張,不顧一切地跑過去?

不會!他的心蹦出了兩個字,臉色一沉,便推開了門,心不在焉地走到了沙發上坐下。

陳嫂從廚房走了出來,看了一臉他蒼白的臉色,擔心地問,“少爺,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是的,心不舒服。

可是,這種病,是最難治療的。

“我沒事,你去忙你的吧。”楚梧良面無表情地擠出了這句話,把陳嫂打發走。

陳嫂疑惑地看着他,想問多幾句,又被他的臉色給嚇着,最後還是把話嚥到了肚子裡,爛掉算了。才走幾步,沒有見到絡馨的身影,便停下腳步,轉過頭,低聲問,“少爺,許小姐呢?”

楚梧良沒好氣地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不知道,別問我,可能她死了!”

惡毒,宛若毒蛇。

話落,心痛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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