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灑落在山頭,半邊山都像鍍了一層金光。
晴柔僵站在原地,看着距離她不到五米的半百男人,她眉頭輕蹙。跟在她身後的兩名保鏢立即警惕起來,阿平不動聲色地走到離晴柔最近的地方,戒備地盯着那個男人。
晴柔與舒少軍遙遙相望,誰都沒有先開口說一句話。
良久,晴柔率先移開目光,向他走去。舒少軍一直盯着她,直到她與他擦肩而過時,伸手捉住她的手臂,“蘇小姐,我有些話想跟你單獨談談。”
阿平與另一名保鏢立即上前,晴柔搖了搖頭,“阿平,你們先去路口等我,我跟這位先生談談。”
阿平盯着舒少軍,似乎在確認他對蘇晴柔有沒有攻擊性,半晌,他向另一名保鏢點了點頭,兩人一起退到路邊等待。
晴柔掙開舒少軍的手,側身看着天邊殘陽似血,都說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她卻體會不到這夕陽有什麼好。
舒少軍看着她側臉輪廓,她與舒雅最大的區別,就是側臉,因爲她的側臉像極了她媽媽。兩人沉默相對,晴柔到底年輕,沉不住氣道:“舒先生,聽說你中風躺在牀上十年,能在短短時間裡好得這麼利索,行走都不需要人攙扶,你該去申報吉尼斯記錄了。”
舒少軍瘦削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他說:“現在醫術發達,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晴柔冷笑一聲,“是醫術發達,還是你根本沒中風,你自己心裡清楚。”貼身侍候舒少軍十年的舒母去世了,因此他是不是真的中風這件事,可謂天衣無縫,再也沒人知道。
舒少軍臉色難看,“柔柔,我是你爸爸。”
聞言,晴柔立即轉過頭去,目光兇狠地瞪着他,他總算說出這兩個字了,“爸爸?呵呵,我爸爸20年前就已經死了,我沒有爸爸。”
她不會承認眼前這個人就是她的爸爸,她寧願她的爸爸在她六歲時就已經死了。
舒少軍抿緊脣,心中一陣苦澀,他知道他沒資格來要求她認他,“柔柔……”
“別這麼叫我,舒先生,請叫我蘇小姐。”晴柔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六歲以前的記性在腦海裡漸漸清晰,這個會將她舉在肩頭去看街頭雜耍看廟會的男人,已經不是她的父親了,在她心裡,他只是一個不負責任的騙子。
“柔柔,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是你的爸爸,你身體裡流着我的血,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舒少軍也被她冷淡的態度激怒了。
晴柔轉過頭去,挑眉看着他:“請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想將身體裡骯髒的血液換掉,舒先生,如果你來這裡只是想說這些毫無意義的話,那麼請你離開,這裡不歡迎你。”
“蘇晴柔!”舒少軍怒喝一聲,“無論如何,我是給了你生命的人,這是你應該對待我的態度?”
“抱歉,我從小沒有父親,沒什麼教養。更何況,你除了供獻了一顆精子,你還做了什麼?你現在好意思來要求我對你有好的態度嗎?”晴柔冷嘲,“想要別人尊重,就要做出令人尊重的事。你除了拋妻棄子,自私自利,我沒發現你做過什麼令人尊重的事。”
舒少軍被晴柔的伶牙俐齒堵得說不出話來,氣得老臉通紅。她這樣咄咄逼人,一點好臉色都不給他,讓他難堪極了,“柔柔,我當初離開你們,是迫不得已的。”
蘇晴柔冷眼看着他,“不要找這麼噁心的藉口,拋棄就是拋棄,沒有什麼迫不得已。你明明有妻女,還招惹我媽媽,這是無義,既然招惹了,又一聲不響的拋棄了我們,這是無情,像你這種無情無義之徒,別拿迫不得已來當藉口,你若還有一點擔當,就別讓我鄙視你。”
晴柔說完,轉身就走,舒少軍快步追上去,“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也不奢望你跟東寧會認我。我只有一個要求,你離開未煊,把他還給雅雅,他是她的命。”
晴柔前行的腳步猛地一滯,她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去,看着近在眼前的舒少軍,她想冷笑,可是卻打從心底升起一種強烈的悲哀。
他來這裡不是爲了認回她,而是讓她成全舒雅,真是太好笑了,爲什麼這麼好笑?
“你憑什麼這樣要求我?”晴柔笑不出來,她怎麼會有這樣的爸爸,他對自己的行爲一點反省的態度都沒有,如果她對他還有什麼期待,那麼從此刻起,她對他徹底絕望。
舒少軍一改剛纔的急切,語重心長道:“未煊放不下雅雅,這是事實,你插在他們中間,最痛苦的人是你,你若放手,爸爸答應你,幫你找一個好男人,一輩子疼愛你。”
晴柔笑出來了,她斜睨着舒少軍,“找一個像你這樣兩面三刀的?對不起,我消受不起。”
“柔柔,你爲什麼這麼固執,我都是爲你好,我承認我以前不是一個好爸爸,我想彌補你。跟未煊離婚吧,把他還給你姐姐,那是你姐姐的男人。”舒少軍乞求道,他不想看到他的兩個女兒爲了一個男人反目成仇,他也不想看到她難過。
“你別再說下去了,我只有一個弟弟,我沒有爸爸也沒有姐姐,別再讓我噁心了。還有,你的思想太奇葩了,我無法理解,我現在總算明白,爲什麼舒雅自己放棄了,還能那麼厚臉皮的繼續纏着我老公,原來全是你遺傳的。”這是晴柔說過最惡毒的話,她說完再不理會舒少軍,轉身朝石階走去。
舒少軍瞪着她的背影,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晴柔步子走得有點急,這段路臺階有點階,她一不小心左腳絆右腳,整個人向下栽去,她嚇得尖叫一聲,緊緊閉上眼睛,後背已經冒起層層冷汗。
“池太,小心。”兩名保鏢迅速反應過來,一人拉住了晴柔的手腕,將她拽了回來。晴柔站穩後,還一陣後怕,“謝謝。”
阿平看着晴柔蒼白的臉色,他們剛纔離得遠,只看到她與舒少軍爭執,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但是他能肯定,她此刻心情不好,完全是因爲舒少軍,“池太,無論別人說什麼,堅持自己。”
晴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她沒有動搖,哪怕池未煊每次看到舒雅有事,就忘記她的存在,她也沒有動搖。因爲她始終相信他說的,舒雅救了他,縱使她不承認,那也是一份重於泰山的恩情。
他要照顧她,她能理解,因爲她知道,池未煊更愛她。
她只是難過而已,爲什麼所有人都想讓她跟池未煊分開,感情沒有先來後到之分,爲什麼他們就那麼理所當然的認爲,他們不要了,別人還要在原地等着他們,直到他們想要了,任何人都要讓位?
晴柔慢慢往山下走去,雖是盛夏,太陽落山之後,也要好久纔會天黑。下山的路,晴柔走得很慢,保鏢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也不打擾她。
那麼短的一段路,她走了許久才走下山,此時天邊已經昏暗,她坐在車裡,聽到包裡手機在響,她沒有理會。過了一會兒,阿平的手機響了,她聽到阿平恭敬有加的說了幾句話,知道打電話來的是誰,她心裡一陣茫然。
車子緩緩向城區駛去,晴柔偏頭看着窗外,路燈亮了,像極了璀璨的時光河,而在這時光的盡頭,又是誰在等她,給她幸福?
………………
池未煊坐在書房裡,他回到家見她不在家,心裡忽然不安起來,他給她打電話,她不接他的電話在他意料之中,即使如此,他心裡也氣悶不已。
最近,他總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他知道原因,卻無法掙脫那道無形的枷鎖。
他站起來走到窗前,向外張望,天已經黑了,她還沒有回來。他不由得着急上火,最近外面亂得很,毒販有五個,逃掉了兩個,死了三個,警方正在全力搜捕,她這麼晚不回來,每過一秒都讓他擔心。
他靠在窗邊,腦子有些發昏,彷彿過了一世紀那麼久,遠遠的,他看到大門口方向有車燈,車燈移動,在林中穿行,漸漸的近了。
他心裡忽然一動。
原來在家裡等一個人回來的心情,是這樣的。
池未煊離開窗前,徑直出了書房,來到門廳,他聽到車子在廊前停了下來,引擎聲嗡嗡的,讓他更添了煩躁。
一會兒功夫,他聽到腳步聲漸漸近了。因爲懷孕的緣故,她的腳步不再像從前一樣輕盈,反而多了一種笨重與遲緩。
她剛出院就亂跑,不知道自己的身子着緊嗎?池未煊邊想,那邊門廳的門開了,屋裡開着冷氣,外面炎熱的空氣撲面而來,他蹙了蹙眉,就看到晴柔走進來。
大概是沒料到他今天這麼早在家,她唬了一跳,結巴道:“你…你怎麼在家?”
池未煊冷着臉伸手將她扯進來,這熱氣一撲,他覺得他的腦袋更沉重了,他蹲下去,從鞋櫃裡拿出一雙拖鞋放在她腳邊,晴柔受寵若驚,順着他換了拖鞋,他又把她的平底鞋放進了鞋櫃裡,然後牽着她的手走進門去。
阿姨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太太回來了?去洗個手,晚飯馬上就好。”
晴柔衝她笑了笑,池未煊扯着她上了二樓,晴柔跟在他後面,突然道:“你怎麼沒有去陪舒雅?”問出口了,她才發現自己的語氣酸酸的。
池未煊不安了一天的心,因爲她這句話而徹底落了地,他推開門,牽着她走進去,合上門那一瞬間,他將她抵在門上,低下頭看着她,“吃醋了?”
“嗯。”
“……”
池未煊以爲她會口是心非的說沒有,她正兒八經的回答,反倒讓他愣了愣,“柔柔……”
“我餓了,兜兜也餓了,下去吃飯吧。”解釋與保證聽得太多,她不想再聽了。如果他們之間的關係需要一再的解釋來維持,那就太累了。
池未煊看着不哭不鬧的她,腦門又抽了抽,她推開他,去更衣間換了身衣服出來,見他還站在門邊,她說:“走了,下去吃飯了。”
池未煊看着她的背影,總覺得今天的她很不對勁,可是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他跟在她後面,覺得腦仁更疼了,他想,他一定是生病了,否則頭怎麼這麼疼。
吃飯的時候,晴柔埋頭一陣猛吃,其實她有很多話想跟他說,但是千言萬語,她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所以她只能埋頭猛吃,或許填飽了肚子,就能填滿她心裡空出的那一塊。
池未煊胃口不佳,他一直盯着晴柔,終於發現了問題。她回來到現在,看他的次數一共沒有超過三次。他放下碗,“柔柔,你在生我氣!”
他用的是肯定句,晴柔夾菜的動作一頓,擡起頭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一派無辜,“沒有啊,我有在生氣嗎?”
“你就是在生氣,柔柔,我跟舒雅真的沒什麼。”
晴柔放下筷子,她認真地看着他,“既然沒什麼,你又何必解釋,我說過,我沒有生氣,你們都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我理解。說完了,那我可以吃飯了嗎?”
池未煊瞪着她,頭疼欲裂。
晴柔低下頭繼續吃飯,吃完飯,她站起來,“我吃飽了,先上樓了。”她拉開椅子,向二樓走去。池未煊看着她的背影,再次覺得無力,他兩指捏着眉心,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噴出火來。
晴柔回到房裡,她怔怔地站在房間中央,半晌,纔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她將一身的汗漬沖洗乾淨,身上清爽了不少,她回到房裡,一眼就看到池未煊坐在牀上,她心裡一動,繼續走過去,掀起薄被躺了進去。
池未煊看着她,被她無視的滋味並不好受,他寧願她大鬧一場,也比她這樣雲淡風輕來得好。其實晴柔真的沒有生他的氣,她是真的累了,累得不想說話。
她閉上眼睛,什麼也沒想,只想好好睡一覺。
池未煊忽然爬上牀,跪坐在她旁邊,使性子一般,扯着她的胳膊,“柔柔,你起來跟我說話。”
晴柔依然閉着眼睛不理他,他更加用力,“你起來啊。”
“我想睡覺。”晴柔欲掙開,他的手卻如鐵鉗一樣烙在她手臂上,她掙不脫,頓時心煩氣躁,半睜開眼睛喝道:“你幹嘛啊,我真的想睡覺。”
“你生氣了對不對?”晴柔見他胡攪蠻纏,她哭笑不得,“我現在困得很,沒那功夫生氣,等我睡醒了再說。”
池未煊還是不放開她,她這下真惱了,“池未煊,你別像個小孩子一樣行不行?我說了我沒生氣,你想怎樣啊你?”
“你沒生氣爲什麼不理我?”
晴柔好笑的看着他,“你做過讓我生氣的事嗎?既然你知道我會生氣,你爲什麼還要做?池未煊,你這叫明知故犯!你覺得我很好拿捏對不對?你怎麼做都無所謂,我生氣,你回來解釋兩句,說幾句甜言蜜語,反正我會原諒你嘛對不對?”
“你還是生氣了。”池未煊定定地看着她。
“我說過我沒生氣,我也不需要你哄,我只是累了,很想睡覺。”晴柔倒回枕頭上,閉上眼睛繼續睡。池未煊看着她的樣子,只覺得挫敗到極點,他從牀上坐起來,穿上鞋子蹬蹬地出了門,將門甩得震天響。
晴柔睜開眼睛,看着被甩上的房門,心裡一陣苦澀。
池未煊心浮氣躁地出了臥室,他站在走廊上,等着她追出來,等了半晌,裡面都沒有動靜。他轉頭恨恨地瞪着門板,眼前一陣天眩地轉,他轉身扶着樓梯下樓。
剛纔吃飯時,阿姨就覺得氣氛不對,她沒敢問。現在見池未煊臉色難看地下樓,她說:“太太睡下了麼?”
“嗯。”池未煊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徑直去了書房。阿姨看着他的背影,搖了搖頭,這些有錢人的通病,家裡女人懷孕了,就跑出去勾三搭四。她本來以爲池未煊不是這樣的男人,沒想到也一樣,可憐了池太挺着大肚子,還要受這樣的窩囊氣。
池未煊走進書房,一股子難言的煩躁頂了上來,直插肺腑。他嗓子眼乾得都要冒出火來,如困獸一般,在書房裡踱來踱去。
手機響了,他沒理,停了,一會兒又響起來,在這異常煩悶的空間裡,這樣的鈴聲可堪比噪音,他狠狠瞪着手機,忽然抄了起來向牆壁上砸去。機身碎裂,室內終於安靜下來。
他氣得狠了,眼前又是一暈,他撐着桌面,喉嚨像堵了一塊燒紅了的碳,灼熱,赤痛。他知道這叫上火,裝了一肚子的邪火沒處發。
最近,他幹得都叫什麼事兒?
想保護的人沒保護好,想遠離的人遠離不了。晴柔這麼對他,他沒覺得委屈,只是覺得氣悶而已,沒錯,的確在氣悶。
可是,氣悶些什麼呢?
因爲自己處理不好這樣兩難的局面,還是因爲晴柔無視他不理他?他拿起話筒,迅速撥通了一組電話號碼,電話很快接通了,他嗓子夾着火,道:“你來書房一下。”
兩分鐘後,阿平出現在別墅裡,他站在書房前,敲了敲門,裡面傳來沉沉的聲音,他推開門走進去,就看到池未煊倚在書桌旁,他恭敬地喚了一聲,“池先生。”
“阿平,太太今天出去見了誰?”他回來的時候,聽阿姨說晴柔剛回到家就又出去了。
阿平猶豫了一下,還是一五一十道:“跟宋先生去了師大,下午去了墓地,遇見了舒先生。”阿平是個合格的保鏢,他將晴柔身邊的關係網瞭解的十分清楚,特別是最近出現的這個舒雅,他亦調查了一番,排除一切可能對她造成傷害的因素。
“宋先生?舒先生?”池未煊微一挑眉,他腦仁本來就疼,被這兩個稱呼鬧得更疼了。
阿平察言觀色,看出他的不適,他連忙道:“宋清波與舒少軍。”
這個兩個南轅北轍的名字,讓池未煊愣了一下,這兩個名字組合在一起,讓他狠狠地擰了眉,“說清楚一點。”
阿平知道他的耐性已經耗盡了,只好簡單扼要的道:“我們出了醫院大門,宋先生就跟了上來,太太剛到家,就跟着宋先生去了師大,中午太太從師大出來,說要去墓地,然後在墓地遇到了舒先生。”
“舒少軍去了墓地?”池未煊腦子木木的,舒少軍爲什麼去墓地?
“嗯,好像專程是爲了太太去的,兩人爭執了幾句,太太離開時,臉色很不好。”阿平說。
“我知道了,你們辛苦了,下去吧。”池未煊走到書桌後坐下,以手撐着腦袋,早在晴柔的生日宴會上,他就看出舒少軍對待晴柔的態度不一般,只是並未深想。
如今他專程去找晴柔,而且是在蘇母的墓地,池未煊頭疼到爆,還是迅速理出了頭緒來,他拿起電話噼噼啪啪按了一組數字,電話響了三聲,接通,“靖驍,上次那件事兒,你繼續查下去,明天我把柔柔的頭髮給你。”
“未煊,你確定要這麼做?”程靖驍道。
“嗯。”池未煊一開口,嗓子就火辣辣的難受,“有些事情,心裡明白總比琢磨不透好,辛苦你了。”
“我們是哥兒們,講這些做啥。”
掛了電話,池未煊仰靠在椅子上,喬震威已經被律師保釋出來,這麼大的風波,他一點事兒也沒有。這大概就是喬震威當初選擇在酒店交易的原因,他沒離開衆人的視線,又監督了毒品交易,出了事還能趁亂逃走,讓人抓不到指證他的證據,果真奸滑。
接下來,他跟喬震威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晴柔一覺醒來,已經是深夜,她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身邊沒有人,她怔了怔,腦子已經完全清醒了,她坐起來,牀頭壁燈灑下暖融融的光線,她有些冷,隨手拿了條披風搭在肩上,起身出門。
來到走廊上,她就聽到樓下隱約傳來咳嗽聲,她扶着樓梯一步步下樓,看見書房有光線透出來,她信步走過去,咳嗽聲越來越響亮,她推開書房門,看見池未煊坐在書桌後面,正低頭拿着筆在紙上寫着什麼,另一手握拳抵着脣,俊臉咳得通紅。
她知道他最近很忙,公司遭遇前所未有的打擊,他在盡力挽救。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轉身去了廚房。她從冰箱裡取出一個雪梨,又去櫥櫃裡拿了冰糖。
她將雪梨削了皮,然後切成碎塊放進奶鍋裡熬着,又將冰糖放進去。這是土方,治咳嗽很有效。
她守在爐前,看着鍋裡翻滾着,熱氣氤氳了她的眼睛。她總是在想,堅持一段感情,爲什麼這麼難,如果她知道愛上池未煊會這麼倍受煎熬,她還會選擇這條路嗎?
她無解,或許就算知道,也會飛蛾撲火一般撲向他吧。
熬好了冰糖雪梨,晴柔取了一個荷葉碗裝上,碧綠的碗盛上晶瑩剔透的雪梨,讓人很有食慾。她端着托盤走出廚房,來到書房外,她敲了敲門,然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池未煊從一堆文件中擡起頭來,看見推門進來的是她,他眼前一亮,“你怎麼起來了?”
“睡醒了,聽到你在咳嗽,給你熬了一碗冰糖雪梨
,喝吧。”晴柔從托盤裡取出荷葉碗擱在他面前,柔聲道。
池未煊快速握住她的手,對她,他有種說不出的歉意。她難過時,他在另一個女人身邊,她說得對,他總是在解釋,總是無力改變現狀,總是讓她受傷。
晴柔的手指輕顫了一下,她擡眸看着他,因爲熬夜與生病,他眼睛裡盡是血絲,“去睡吧,工作是做不完的,身體要緊。”
池未煊摟着她的腰,將耳朵貼在她肚子上,“柔柔,你今天去了墓地?”
“嗯,突然想去看看媽媽,怎麼了?”晴柔捧着他的腦袋,他知道她去了墓地,一定也知道她今天見了些什麼人,她等着他問她。
“沒什麼。”池未煊擡起頭來望着她,“柔柔,以後難過了,可以跟我說。”
如果那些難過都是來自你呢?晴柔想問,但是還是將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快喝吧,一會兒冷了不好喝。”
“那你餵我。”池未煊像個孩子一樣要求道。
晴柔無奈,她端起荷葉碗,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喂到他脣邊,他張嘴喝了進去,估計是太甜了,他皺了皺眉頭,晴柔連忙問道:“怎麼了?”
“有點甜。”
“我知道你不愛喝甜的,沒放幾顆冰糖呀。”晴柔拿起勺子準備嘗一勺,他卻將她拉了下去,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唔……”
晴柔抗議,池未煊狠狠吸了她的脣瓣一下,然後鬆開她。他現在還病着,不敢深吻,怕把感冒傳染給她了。
晴柔撫着脣,氣惱地瞪他,“你!”
“是不是甜了?”池未煊臉上掠過一抹滿足的笑意,戲謔地看着她。晴柔臉頰緋紅,瞪了他一眼,將碗塞回他手裡,“自己喝,我去睡覺了。”
“一起。”池未煊一手端着碗,一手扣着她的手,順勢站了起來,牽着她走出書房。
………………
同樣的夜,舒雅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傷口很痛,但是更痛的是她的心。剛纔她給池未煊打電話,想讓他來看看她,但是電話響了一次又一次,他都沒接,最後一次她打過去,他就關機了。
她真想問問,他的心是鐵石做的嗎?她爲他付出了一切,他還是這樣不屑一顧。蘇晴柔又爲他做了什麼?憑什麼她只要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就能得到他全部的注意力?
她不甘心!
門忽然被人推開,她聽到開門聲,心裡一喜,她迅速轉過頭去,看到站在門口的男人時,她眉微沉,不悅道:“我不是說過不要來找我嗎?”
舒少軍看着躺在病牀上的女兒,他走過去,在牀邊坐下,“雅雅,你怎麼這麼傻?池未煊就值得你爲他付出一切?”
舒雅惱怒道:“我的事情不要你管,你還是管好你自己。”
“我今天去見蘇晴柔了。”舒少軍知道自己愧對這個女兒,這些年他無時無刻不活在悔恨中,當初不該被情愛與權力迷了心智,答應喬震威做那麼多傷害楊若蘭的事。
舒雅猛地偏頭看着他,“你去見她幹什麼?”
“我請她成全你們。”
舒雅像是聽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你憑什麼讓她成全我們,她會聽你的?”
舒少軍臉上掛不住,“雅雅,是我對不起你,爸爸只是想爲你做些事。如果你想跟他在一起,爸爸不是沒有辦法,只是強扭的瓜不甜,他若不愛你,你們硬綁在一起也不會幸福。”
“我的幸福就是他,爸,你幫幫我好不好?我已經沒有辦法了,無論我怎麼作踐我自己,他就是看不到我的好。”舒雅撲進舒少軍懷裡,泣不成聲。
舒少軍拍着她的背,慈愛道:“雅雅,爸爸會幫你的,你別難過了,好好養傷,等你傷好了,未煊就會來娶你了。”
“真的嗎?”舒雅仰起頭看着他,徵求一個答案。
“嗯,真的。”
舒雅的心在父親自信滿滿的回答聲中安定下來,無論這些年她受了多少苦,她始終相信爸爸會幫她,讓她得到她想得到的一切。
從醫院出來,舒少軍坐上等着一旁的黑色轎車,轎車裡坐着樑慶國,他看見姐夫上車,連忙道:“姐夫,雅雅怎麼樣了?”
“心情很低落,慶國,查到那兩個毒販藏匿的地點了嗎?”樑慶國曾是街頭混混,後來成了公務員,但是與先前那些混混卻沒有失去聯絡。他常常跟他們混在一起,因此也知道很多政府官員不爲人知的秘密,從而投其所好,自己也一步步高昇。
酒肉朋友有酒肉朋友的好處,比方這次毒販藏匿的地點,也是那些朋友喝了酒後說出來的。
“嗯,查到了。”
“我要見見他們。”舒少軍皺眉道。
“姐夫,恐怕不妥吧,那些都是亡命之徒,現在又狗急跳牆,我怕他們會傷害你。”樑慶國苦勸道。
舒少軍一意孤行,樑慶國見勸不住,只好開車載他去毒販藏匿的地點。
………………
喬震威被律師保釋之後,他已經連番遭遇襲擊,幸好他身邊跟了保鏢,否則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他知道那兩名逃脫的毒販還沒有出境,這兩天找他麻煩的正是他們。
這次毒品交易,他損失慘重,他將這筆賬全算在池未煊頭上。因爲槍戰發生在宴會上,他幾乎將上流社會的名流全都得罪了。
最近好幾家公司前來撤銷合約,連前段時間他活動的貸款,銀行也取消了。他這兩天肝火旺盛,舒雅也失蹤了。
他不怕她失蹤,他有的是辦法讓她出現。
喬震威坐在大班椅上,他轉悠着,藍玫瑰敲門進來,“喬總,您找我。”
“玫瑰,你知道雅雅去哪裡了嗎?”
“不知道。”藍玫瑰說,“宴會之後,她就失蹤了,我一直在聯繫她,沒有聯繫上。”
“嗯,我知道了,如果你見到她,你帶句話給她,如果她明天午時還沒有出現在我面前,我就將日記本交給池未煊。”喬震威不緊不慢道。
藍玫瑰疑惑道:“日記本?”
“你告訴她,她自然知道我在說什麼,好了,下去吧。”喬震威揮了揮手,藍玫瑰只好出去了,合上門的那一剎那,她眼裡掠過一抹精光。
喬震威站起來,他已經被逼入絕境,如今進退兩難,就算是這樣,他也要拿池未煊最愛的女人陪葬。他看着落地窗外那座大廈,眼裡露出狠絕的光芒。
………………
晴柔一覺醒來,已經早上八點了,池未煊已經穿戴整齊,他站在牀邊,表情溫柔地看着她,“柔柔,東寧下午的飛機到機場,我先去開會,你收拾好了來公司找我,我陪你去接機。”
晴柔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蘇東寧了,聽他這麼說,她高興地點了點頭,池未煊傾身在她脣上親了親,“中午陪我吃飯,好嗎?”
“嗯。”晴柔點了點頭,池未煊起身出了門。晴柔看着他的背影緩緩消失在門後,聽着他的腳步聲漸漸遠了,她才坐了起來,東寧要回來了,真好!
池未煊來到公司,顧遠兮隨後就到,他走進總裁辦公室,池未煊擡頭看了他一眼,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文件遞過去,他說:“昨晚那個方案我已經趕出來了,一會兒開會,這個項目我們一定要拿下,不能再有任何閃失了。”
“是,大哥。”顧遠兮接過文件,翻開大致瀏覽了一下,他說:“大哥,方案很棒,這個項目我們一定能拿下來。”
“嗯,對了,醫院那邊的事有進展了沒有?見到病患家屬了嗎?”
“事情有進展,我查到生產那批有問題的藥品的主管,原來是喬震威的一個遠房親戚,這批藥品是去年生產的,後來這個主管辭職了,我昨天跟蹤病患家屬查到的,那位主管給了他們一筆錢,讓他們帶着腦癱的親人離開海城,我已經抓到那名主管,將他扭送去派出所了。有了他的證詞,我們就可以起訴喬震威。”顧遠兮道。
池未煊臉上一喜,他走到顧遠兮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遠兮,辛苦你了。”
“大哥,我先去做事了。”顧遠兮拿着文件走了,池未煊端起桌上的咖啡,走到落地窗前,看着隔壁那棟大廈,冷冷一笑,喬震威,多行不義必自斃,你死到臨頭了。
晴柔哼着小曲走下樓,阿姨在樓下拖地,打趣道:“太太,你今天心情很好啊,地有點滑,你走慢些。”
“好。”晴柔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走進客廳,“阿姨,早上吃什麼?我餓了。”
“你等一下,我拖完這裡就去給你盛。”
晴柔看她在忙,便說:“沒事兒,我自己去盛吧。”晴柔慢慢走進廚房,她盛了一碗小米粥出來,邊走邊喝了一口,“好香。”
“你是回了家,吃什麼都香。”阿姨說。
“哪有,是阿姨的手巧。”兩人說着話,客廳的電話響起來了,阿姨順手接起來,說了幾句話,阿姨掛了電話,“太太,有你的快遞,我去拿。”
“快遞?”晴柔愣了一下,她沒有買什麼東西啊。阿姨笑着點了點頭,然後走了出去。在門房處從快遞員手裡簽收了快遞,轉身她往別墅走去。
外面的包裝很精緻,她隨手晃了晃,裡面就“嘀嘀答答”響起來,她也沒在意,穿過花園,走進別墅,幾秒鐘之後,別墅裡“轟”一聲傳來爆炸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