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廊上的風從西邊吹來,晴柔急着出來,身上只攏了一件薄薄的針織衫,感覺那風就像吹進了骨頭縫裡,冷得她一陣哆嗦,而更冷的,是池未煊的目光。
兩人遙遙對視,空氣一點一點緊繃起來,誰也沒有動。彷彿過了一世紀,晴柔喉間乾燥發癢,止不住地咳嗽起來。她咳得很用力,臉頰通紅。
耳邊傳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池未煊動了,彷彿這纔回過神來一般,他開門下車,緩緩走過來,拾階而上。走到她身邊時,已經脫下大衣罩在了她肩頭,溫聲道:“出來怎麼也不披件衣服?”
這是這幾天兩人唯一一次離得這麼近,她知道池未煊心裡有氣,有一天晚上,她接了喬少桓的電話回去,剛躺下,旁邊的他猛地翻身,將被子全卷自個兒身下去,她哭笑不得,伸手去拽,卻怎麼也拽不動。
她伸出食指隔着被子戳他的肩,“池未煊,你故意的吧?”
池未煊沒吭聲,晴柔趴在他肩膀上,去捏他的鼻子,心裡暗笑:這個男人,吃醋也吃得這麼彆扭。他彷彿跟她較上勁了一般,死憋着,她也不鬆手,也跟他較勁。
他終於還是憋不住了,微張着嘴呼吸,晴柔另一隻手也覆上去了,緊緊地捂住他的嘴。他沒憋多久,氣惱地扯開她的手,晴柔百折不撓地又覆了上去,這一次,他捉住她的手,一個翻身壓了過來。
她愣住,隨即是他侵襲而來的氣息,帶着甘冽的菸草味,瞬間包圍了她。
池未煊環住她的肩,掌下的身子依然瘦弱,他擡頭看着黑棟棟的大屋,“柔柔,請個傭人吧。”
晴柔擡頭看他,他解釋:“年假之後,我們都會很忙,請個傭人打理屋子,你會輕鬆很多。”雖然他不太喜歡陌生人在家裡走動,但是爲了她着想,請一個傭人比較好。
“哦,不是吃我做的飯吃膩了?”晴柔有些低落,他突然要請傭人,讓她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感覺他們的城堡被人入侵了一般,止不住就胡思亂想起來。
“想什麼呢,進去吧。”他扶着她的腰,兩人慢慢往裡面走去。上班之後,他有很多事要忙,不會像年前那樣陪着她。他擔心他不回來,她就不好好吃飯,也怕她會孤單,家裡有個人陪着她,他才比較放心。
門廳的燈亮了起來,晴柔彎腰從鞋櫃裡拿出他的兔拖放在他面前,池未煊換了鞋,她連忙將皮鞋放進鞋櫃,“你吃過飯了嗎?”
從醫院出來,他一直坐在車裡,想曾經,想現在,想未來,越想腦子越亂,哪裡顧得上吃東西,此刻經她一問,才覺得飢腸轆轆,走進客廳,才發現桌上擺滿了菜,飯菜都冷了,色澤也沒有剛出鍋的好看。
“你也沒吃?”
“唔,等你呢,電話打不通,又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晴柔應着,從肩頭取了大衣掛在衣架上,擡頭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我去熱飯。”
池未煊從後面抱住她的腰,將頭埋在了她的頸窩裡,晴柔的臉頓時燙了起來,她想轉過身去,他不讓。她敏銳地察覺到他今天的情緒很不對勁,剛纔他坐在車上那樣冷漠的目光,彷彿並不是針對她。
“未煊,你怎麼了?”
池未煊只是抱着她,並沒有說話,過了半晌,他才鬆開她,晴柔回過頭去,他的情緒已經整理好了,牽着她的手走進客廳,“去坐着,我去熱飯。”
“還是我去吧。”晴柔看着他的側臉,他掩飾得極好,但是眉尖還是皺成深深的“川”字,讓人揪心。
“乖,去休息一會兒,馬上就好。”池未煊將她按坐在沙發上,她要起來,他又按了下去,然後轉身去餐廳,將桌上的飯菜收到廚房,廚房的門合上了,一會兒傳來油煙機的聲音,然後是鏟子碰着鍋底的聲音。
午夜如此寧靜,幾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奏響的是幸福的樂章,晴柔脣角添了笑意,她拿起筆記本電腦,暫時休眠的屏幕一下子亮了起來,她看着文檔,靈感如泉涌,她在鍵盤上噼噼啪啪的敲了起來。
池未煊熱好飯,爲了節約盤子,他拿了一個大盆裝着,盆子裡兩隻勺子,就那麼走到客廳來。
晴柔從電腦屏幕上擡起頭來,屏幕上的光襯得她眼睛如子夜寒星一般,亮得驚人。她看到池未煊端着一個大盆,心裡微微嘆氣,她就知道這個懶人,不會有耐性一樣一樣的熱。
池未煊倒不覺得有什麼,他走到茶几旁,探頭往她電腦上瞅了一眼,“我要是你編輯,我都該殺上家門來了。”
晴柔知道他是說她拖得時間長,癟了癟嘴,“靈感這東西,又不是說來就來的,最近事情那麼多,我哪有時間寫呀。”
“不是說靈感就像乳~溝,擠一擠就出來了?”池未煊濃眉微挑。
晴柔的臉像被人潑了一碗雞血似的,紅得發紫,“你這人!”
“我怎麼了?”池未煊坐在她旁邊,將勺子遞給她,將她腿上的電腦放在一旁,一本正經道:“吃飯。”
晴柔真是敗給他了,他的境界修煉得是越來越高了,她拿起勺子,看着盆裡五顏六色的飯,真像韓國的拌飯。安小離那個吃貨,什麼都吃,就是不吃韓國的拌飯,用她的話說,韓國的拌飯就是隔夜的剩米飯剩菜做的,看着再好吃,都有一股餿味。
晴柔爲此還笑罵她,把人家韓國的國粹給糟蹋了。
池未煊見她不動手,舀了一勺子拌飯送到她嘴邊,她連忙張嘴含住,一邊嚼一邊咕噥道:“半夜吃油油飯,要長脂肪的。”
“你胖點好看,瘦得跟竹竿似的,風都能吹走。”池未煊就着她吃過的勺子,舀了一勺飯送進自己嘴裡,看見她要吃完了,又舀了一勺往她嘴邊送。
一盆飯在你一勺我一勺下,很快就吃乾淨了,而晴柔手裡的勺子,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
晴柔肚子撐得圓圓的,動都不想動了,池未煊把盆子放進水槽,出來看到她靠在沙發上,他黑眸裡掠過笑意,走到沙發旁,彎腰將她抱起來,晴柔一手攬着他的脖子,一手捏着他的衣襟,“吃太多了,一會兒肯定撐得睡不着。”
“那我們做運動。”池未煊眼睛亮亮的,晴柔馬上意識到他在想什麼,她臉色緋紅,唾罵道:“不正經。”
這晚,晴柔到底是積食了,整夜輾轉反側,手機鈴聲倒是沒有再響起來,池未煊微微鬆了口氣。他相信她,會處理好,所以即使介意,也沒有干涉她。
然後接連好幾天,晴柔的手機都沒有在午夜響起,她也沒有再半夜起來接電話了,池未煊是徹底放心了。
顧遠兮沒有能夠提前銷假回來,池未煊打了幾次電催他,他纔在年假結束的前一天回來。晴柔那天在醫院裡照顧蘇母,回去後就看到一輛輝騰停在院子裡,她心知有客人到,走進客廳,就看到顧遠兮跟池未煊從書房裡走出來。
兩人臉色都不太好,透着一股沉悶的凝重,顧遠兮看到她,微笑道:“嫂子,好久不見。”
晴柔望着顧遠兮,總覺得他哪裡不一樣了,她衝他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包,說:“晚上就在這裡吃晚飯吧,我這就去做。”
“不了,嫂子,晚上我還有事,下次有機會,一定來叨擾。”顧遠兮客氣道,然後轉身向池未煊點了點頭,這才離去。
晴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才收回目光,池未煊已經走到她身邊,一手搭在她肩上,“伯母怎麼樣了?”
“精神不錯,醫生也說恢復得很好,今天媽媽跟我說,她想出院了。未煊,我想搬回出租屋。”他們到底還沒有結婚,接媽媽到這裡來總是不太好。
池未煊皺緊眉頭,“爲什麼?”
“媽媽想回家去住,我要照顧她。”
“接回這裡來吧,我請傭人,就是這個意思,可以照顧伯母。”池未煊說。
“可是……”
“沒有可是,你是我的未婚妻,照顧你媽媽,也是我的責任。”池未煊打斷她的話,這丫頭,到現在爲止都還沒有把自己當成他的女人,實在讓他心裡不悅。
晴柔沒有再反對,媽媽住到這裡,房子大,空氣清新,確實比住在擁擠的出租屋好一點,她雀躍道:“那我明天把房間收拾出來。”
“嗯,還有一件事,我最近會很忙,我給你買了一部車,過兩天送來,你開車去上班,四個輪子的總比兩個輪子的安全。”自從上次他在路邊撿到她,他對兩個輪子的東西就沒好感。
“謝謝你,未煊。”晴柔踮起腳尖,在他臉上印下一吻,然後飛快地奔進廚房,合上門時,她的手按在心臟上,心砰砰的跳着,她捧着臉頰,臉頰也陣陣發燙。
池未煊對她的好,她無以爲報,似乎只有多愛他一點。
池未煊摸着她吻過的地方,那裡似乎還殘留着她脣上溫溫軟軟的觸感,他菀爾一笑,搖了搖頭,走回書房。想着剛纔顧遠兮說的話,他的心不由得沉重起來。
………………
喬氏企業。
喬少桓拿到北河的地之後,迅速找買家轉手,最近公司資金不足,銀行又不給貸款,舉步微艱。他寄希望這塊地能夠賣個好價錢,可以拉公司一把。
然而消息放出去後,沒幾個人敢買這塊地,他派人打聽之下,才知道池未煊放出話來,誰敢接手那快地,就是跟他作對。
池未煊在海城的勢力不容小覷,許多人都懼怕他,因此不敢動那塊地的心思。然而總有膽大的要以身試法,垂涎這塊地。
喬少桓放出風聲後,有幾個人找上門來,一個是城西的程家,那個二世祖程靖驍,據說跟池未煊走得很近,沒想到池未煊放出話來,他第一個跟他作對。
前臺將程靖驍請去辦公室,詳談了價格,程靖驍給的價格,比市價低了一倍不止。喬少桓氣得不得了,兩人就此僵持,程靖驍吸了口煙,“喬總,放眼海城,敢買你這塊地的人,也沒有幾個,跟別人談,價格只會更低。”
“程總,你一向出手闊綽,這比市價低得太多,有種趁火打劫的意思。”喬少桓已不是曾經的喬少桓,心裡氣得要命,臉上還是得賠着笑。
程靖驍吐出一股煙霧,在頭頂形成一個又一個菸圈,他斜睨着喬少桓,“說實在的,當初跟未煊那小子搶這塊地,我搶輸了,我一直都想搶回來,聽說他把地轉讓給你,我還真是大吃一驚。當初我是想用這塊地乾點特別的事,現在也沒那個興趣了,就想拿這個價錢氣氣未煊,如果不合適,那我就告辭了。”
程靖驍將煙戳進水晶菸灰缸摁滅,站起來作勢要走。喬少桓氣得眉毛都要飛了,果真是個二世祖。如果不是他資金短缺,北河那塊地他纔不會轉讓。
“程總,價格方面,你要再提高几個點子,我們也不是談不了。”
“提高几個點?現在房產這麼不景氣,提高的那幾個點還不知道怎麼賺回來,價錢的事,沒得商量了。”程靖驍晃晃悠悠出了總經理辦公室,喬少桓氣得吹鬍子瞪眼,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當初,他不該要地皮,直接要兩千萬,省事多了。
他眼睜睜看着程靖驍離開,氣得將桌面上的文件全掃落在地,他氣哼哼地坐在皮椅上,眼前一陣發暈。他撐着額頭,想起什麼,他拿出手機撥通一組電話號碼,手機裡傳來千篇一律的“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號碼現在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候再撥!”
他一連打了幾次,還是暫時無法接通。他看着桌面上的座機,不知道爲什麼,他突然有一種想法,拿起聽筒,他快速撥了一組電話號碼,果然通了。
他臉上掠過一抹冷笑,蘇晴柔,你夠狠!難怪他最近怎麼也打不通她的電話,她居然把他拉進黑名單了。喬少桓越想越不甘心,蘇晴柔,你這麼沒良心,是要遭報應的。
晴柔正在哄小朋友們,手機擱在桌子上,蜂鳴聲響,她沒注意,還在講着灰姑娘的故事。她帶的是小班,1.5歲到2歲,這個階段的孩子剛離開父母,哭聲震天,她哄了這個,又哄那個,手忙腳亂的。
還好當時她預料到這種情況,一個班只收8個孩子,方便照顧。
她忙得額上全是汗,哪裡還顧得上電話,四個老師是人手兩個,偏偏這麼小的孩子,講理根本就講不通,只管扯着嗓子要媽媽。一早上下來,晴柔累得都快虛脫了。
喬少桓打過去沒人接,再打,還是沒人接。他氣得摜了電話,秘書聽到裡面接連傳來的聲響,嚇得脖子一縮,喬總最近情緒很不好,動不動就發怒。
喬少桓氣得胸口劇烈起伏,白抽了骨髓,原以爲他們的關係會更近一步,沒想到她現在比以前更躲着他了。
喬夢潔戴着黑超,踩着高跟鞋推門進來,秘書看見她連忙站起來,剛入春,喬夢潔身上穿着一套香奈兒最新款小西服,裡面是低胸束腰小禮服,腳上一雙恨天高,秘書眼裡盡是豔羨,“喬小姐。”
“喬總在嗎?”喬夢潔只那天去醫院見過喬少桓,這兩天飛了新馬泰,昨天剛回國,從陳森那裡得到消息,說他有塊地皮要出售,讓她來問問。
陳森打的什麼主意,她心知肚明。而哥哥公司的財務狀況,她更清楚。年前幾個高層一走,公司險些撐不下去。只是當時喬氏破產時,所有財產都充了公。
好在喬震威有先見之明,給他們兄妹倆買了高額保單。開公司時,他們將這筆錢取了出來,如今政府的工程耗資巨大,這筆錢根本就撐不住,政府那邊又只給70%的工程費,剩下的30%要等工程驗收合格後三個月到半年的時間纔會劃到賬上。
公司的資金本來就週轉不靈了,哥哥手中的地皮又是從何而來?
“在,喬小姐,這邊請。”秘書正等着有人來解救她,她領着喬夢潔向總經理辦公室走去,走到辦公室門外,她敲了敲門,“喬總,喬小姐來了。”
喬少桓正心浮氣躁,轉身看到喬夢潔走進來,他將自己摔坐在皮椅裡,“你來幹什麼?”
喬夢潔彎腰撿起地上的文件,整整齊齊地擺放在辦公桌上,“哥,什麼事惹你心煩了?”
“心煩的事情太多,不知道撿哪件說,你不是去新馬泰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喬少桓岔開話題,就見喬夢潔從手袋裡拿出一個盒子遞給他,“給你帶的禮物,看喜不喜歡?”
喬少桓看了一眼,興致缺缺,喬夢潔見狀,也沒有纏着他一定要打開,她靠在桌邊,斟酌了一下,說:“哥,我聽說你手裡有塊地皮要出手,你哪裡來的地皮?”
“北河那塊地。”喬少桓淡淡道。
“什麼?”喬夢潔還是池未煊“女朋友”時,就知道那塊地在拍賣,最後池未煊買了下來,她聯想起之前哥給蘇母捐骨髓,恍然大悟。爾後,心口又疼痛起來,池未煊爲了蘇晴柔,到底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喬少桓看了她一眼,“就是你想的那樣,池未煊拿地作爲我捐骨髓的籌碼,夢潔,這麼久了,你還忘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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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你不也放不下蘇晴柔,哥哥,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喬夢潔想想,就覺得悲涼,他們兄妹倆這是怎麼了,爲什麼情路都走得這麼艱辛?
喬少桓沉默不語,這段時間,他每晚給蘇晴柔打電話,雖然她話少,偶爾纔會迴應一句,但是他卻覺得從未有過的幸福。那樣的幸福,帶着苦帶着澀帶着甜,他怎麼放得下?
“夢潔,離開陳森,他不是好人。”
喬夢潔苦笑一聲,她知道陳森不是好人,可是在這世上,也只有他纔會那麼寵她,只有跟他在一起,她纔有那種被人重視的感覺。她就像飲鴆止渴一般,緊緊攀附着他。
“哥,陳森讓我問問你,你那塊地皮出手最低價是多少,他感興趣。”
“我不會賣給她的,你回去告訴他,說我已經跟程家那邊談好了。”喬少桓說完,看了一眼座機,他站起來,拿起外套往外走,經過喬夢潔身邊,他還是沒忍住又多說了一句,“夢潔,爲了一個男人墮落成這樣子,值得嗎?”
值得嗎?喬夢潔不知道。那日在會所裡,她被人當衆羞辱,池未煊穩坐泰山,連目光都沒有看過來。她心裡又絕望又痛恨,回去後,陳森看到她臉上的傷,心肝寶貝似的哄。那時候,她真恨不得告訴他,陳凱是被池未煊所殺。
可是話到嘴邊,她還是嚥了回去,哪怕他不愛她,她也不想傷他。
………………
下午,當最後一個職員來接走孩子時,晴柔累得快要虛脫了,安小離也好不到哪裡去,於萌萌與張玲先下班回家了。
託班裡,只有晴柔跟安小離兩人,安小離有氣無力道:“2歲的孩子比5歲的孩子難管多了,累死我了。”
安小離在博雅幼兒園任教大班,孩子們會說話會吃飯會自己上廁所,操心的事沒有多少,陪着他們玩就好。就是兩歲的孩子,什麼都不會,什麼都要老師,有些寵愛過度的孩子,甚至不會拿勺子。8個孩子一班的,比當時25個孩子一班的大班,還要累人。
晴柔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終於體會到池未煊請傭人的心情了,她這個樣子回去,別說打掃清潔,連做飯都是件困難的事。
“看你累成這樣,我在隔壁聽到孩子哭了一天,難受吧?”
晴柔點頭,難受是真難受,現在耳邊還回響着孩子們的哭聲,那麼撕心裂肺的,“等他們習慣了就好了,現在會哭是正常的,讓我歇歇,晚上我們去吃火鍋。”
今天是孩子入園的第一天,過幾天他們習慣了,就不會再這樣哭了。
兩人歇了一陣,感覺力氣慢慢迴歸,這才關了燈鎖了門,下樓去了。剛上班,池未煊應酬很多,晴柔下樓的時候經過三樓,顧遠兮正從會議室出來,看到晴柔時點了點頭,“嫂子,大哥還在忙,讓我送你回去。”
晴柔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跟小離去吃火鍋,晚上我自己回去,你去忙吧。”
“好。”顧遠兮沒有堅持,對安小離鄭重的鞠了一躬,道:“安小姐,吃完飯後,請務必將嫂子安全送回家。”
安小離被他一板一眼的樣子震得不知所措,差點也學他的樣子給他鞠回去,“行行行。”
晴柔失笑,扯着安小離下樓了。顧遠兮目送他們離開,才轉身回到辦公室。辦公室只有他跟池未煊兩人,池未煊指間夾着一隻煙,煙上的火星一時深一點,一時淺一點。看見他折返回來,挑眉看着他,“嫂子跟安小姐去吃火鍋,我請安小姐吃完飯後送嫂子回家。”
池未煊點點頭,目光又落在桌面上的資料上,這是他讓人去調查的,喬震威在海城的關係網果真盤根錯節。上次他送他入獄,他不急不躁,是因爲有恃
無恐。
就算他最後沒有放他出來,這些人也會打撈他出來。這些人這麼忌憚他,一定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裡。
“大哥,你說你見過舒雅了,什麼時候的事?”顧遠兮在英國有事耽擱了,沒能及時回來,池未煊也沒再急着讓他回來,而他手裡這份資料,也是他通過別的途徑得來的。
“我給你打電話叫你回來那天,遠兮,舒雅啞了。”池未煊的聲音裡含着沉痛,啞了,他記得她的聲音很好聽,就像黃鸝鳥一般,宛轉動人。
顧遠兮雖然已經猜測到,但是親耳聽到池未煊說舒雅啞了,他還是渾身一震,“怎麼會這樣?”
“我問她,她不肯說。”
“那她人呢?她能出現在你面前,說明她的自由並沒有受到限制,那麼這十年,她到底在做什麼?”顧遠兮冷靜道,舒雅,爲什麼他總覺得這個女人莫測高深。
“她在尋找喬震威的罪證。”結合那日舒父說的話,還有那天她見他時的小心翼翼,他知道她一定在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所以才藏着不肯出現。
十年前喬震威威脅她,那麼十年後,只要她父親還活着,她就不得不擔心喬震威會對付她父親,只有喬震威真正倒了,她才能後顧無憂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罪證?”
“嗯,舒伯父清醒了,他告訴我當年舒雅爲了保住舒家保住我,不得不跟喬震威走。所以我猜測,她是爲了尋找喬震威的罪證,才遲遲不肯出現在大家面前。”
顧遠兮心底又是一震,他看着池未煊,他的神色隱在煙霧裡,他看不太真切,他眯了眯眼睛,“大哥,你動搖了嗎?”
池未煊自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他神情怔忡,動搖了嗎?每當午夜夢迴,身邊的女子已經酣然入睡時,他都在問自己這個問題。
但是無解,他給不了自己答案。
“遠兮,把帝景天成那套房子過到蘇晴柔名下。”池未煊深深吸了口煙,房子,財產,他會慢慢的過一部分到她的名下。
顧遠兮驚愕地看着他,震驚道:“大哥。”
“別問了,先就這樣。”池未煊揮手打斷他的話,他摁滅了煙,拿起桌上的資料細細研究起來。顧遠兮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看見他的神情,他只能將到嘴的話嚥了回去。
大哥,似乎已經做出了選擇,可是他真的捨得嗎?
………………
老地方火鍋。
晴柔跟安小離各據桌子一邊,鍋裡沸騰着,牛肉丸子在紅紅的油上翻滾,半空中熱氣騰騰,安小離夾了一片嫩牛肉放進她碗裡,“晴柔,說說去英國的事?池未煊媽媽好相處嗎?”
晴柔想起在英國的情形,點了點頭,“嗯,是個很好很愛孩子的媽媽。”
“那你現在應該不擔心了,池未煊那樣的門第,就怕家裡要求門當戶對。”安小離鬆了口氣,同時也爲晴柔高興,只要家長不反對,她跟池未煊的好事就近了。
“嗯,你呢?過年回去怎麼樣?”晴柔一邊喝水一邊打量她,她的樣子憔悴了些。
“還不是老樣子,每年回去都被他們逼着相親,有沒有搞錯,我現在才24,又不是42了,他們恨嫁恨成這樣。”安小離不滿道,更不滿的是,李承昊居然一直沒有打電話給她。
她回來後,敏感的察覺到李承昊有心事,常常坐在那裡發呆,她跟他說話也是對牛彈琴。
晴柔是知道的,安小離家鄉的人20歲就開始訂婚,結不結婚是另一回事,定下了人家,大家才安心。“這次又遇到了什麼極品?”
“唉,別提了,提起來我就傷心,吃飯吃飯。”安小離低頭猛吃起來,還是這家的火鍋味道夠勁道。
於是晴柔沒有再問,兩人吃得差不多後,關了火,卻沒有着急走。這時候客人漸漸少了,兩人坐着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唉。”安小離輕輕嘆了一聲,晴柔瞧她心事重重的樣子,連忙問道:“怎麼了,好端端的嘆氣?”
“晴柔,別人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我怎麼覺得男人心也是海底針,以前我覺得李承昊心思挺單純的,過了個年回來,好像什麼都不一樣了。”安小離皺眉道,她的性格就是心裡藏不住話,不像晴柔心事重,什麼都藏在心裡。
“嗯?”晴柔看着她氣惱的樣子,沒有隨便亂說話。
“年前,我要回家去過年,他黏黏糊糊的不讓我走,回來後,他不僅沒來機場接我,我給他打電話,他還愛搭不理的。”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晴柔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這個,她跟李承昊也見過幾次面,他不是花花公子類型的。
“我哪裡知道,反正就覺得很怪,晴柔,我這心裡很不安定,有天晚上,我起來上廁所,回去時聽見他在夢裡叫雅雅,你不知道我當時差點就將他拖起來揍一頓了。”安小離說起這事,還咬牙切齒的。
晴柔看着好友,輕輕嘆了一聲,這丫頭一定是愛上了李承昊,否則又她的性子,怎麼忍得下這口氣?雅雅,雅雅,她眉頭一皺,不會是舒雅吧?
她知道李承昊跟池未煊認識很多年了,那麼他也一定認識舒雅。晴柔這樣一想,心沉了沉,還是不動聲色地安撫她:“聽錯了吧,你家李承昊挺老實的一個人。”
“真聽錯就好了,晴柔,以前我沒好意思跟你說,我就覺得丟人。李承昊心裡一直藏着一個人,我經常跟他吵架。其實我都不知道他爲什麼要來招惹我,現在想起來,我也挺傻氣的。”安小離神情落寞下去。
晴柔皺了皺眉頭,李承昊、池未煊、舒雅,爲什麼她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她伸手握住她擱在桌面上的手,緊了緊,“小離,別想太多。”
安小離嘆了一聲,沒有說話,坐了這麼一陣子,她又開始吃起來。晴柔看着她開火,搖了搖頭,這纔是吃貨安小離,什麼事都抵不過一個吃字重要。
吃完飯後,晴柔買單,走出火鍋店,外面起風了。寒風撲面而來,兩人止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後又相視一笑。
兩人沿着街道往前走,時間並不早了,剛纔來時,火鍋店外已經沒有停車的地方,安小離把車停在了另一條街的停車場。此時兩人手挽手往臨街走去,“晴柔,你跟池未煊結婚時,我要當伴娘哦。”
結婚?晴柔想起來,上次他們本來要去登記了,後來媽媽突然發病,這事就耽擱下來。媽媽情況好轉後,池未煊就再也沒有提起過,她掩飾住心裡的失落,笑盈盈道:“嗯,伴娘肯定非你莫屬。”
安小離開心得跟得了一個重要的寶貝似的,晴柔看着她傻氣的樣子,揉了揉她的頭,“說不定你比我先結婚,到時候我也要當你的伴娘。”
“嗯,那我們約好了,誰先結婚,另一個人就當她的伴娘。”
“好。”
兩人向前走着,沒有發現身後路邊有一輛車跟着她們。那輛車突然加速前行,“嘎吱”一聲停在了兩人面前,把安小離跟蘇晴柔嚇了一跳。
晴柔轉過頭去,車窗緩緩降了下來,晴柔看到駕駛室裡坐着一個黑髮黑衣的女人,那女人臉上戴着大大的墨鏡,將臉遮了大半,安小離已經耐不住性子罵道:“靠,開車沒長眼睛啊。”
女人推高臉上的墨鏡,露出一張精緻的臉,晴柔愣住了,安小離也愣住了。過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晴柔,你確定你爸在外面沒有私生女?”
晴柔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張臉,腦海中“轟”一聲,有什麼爆炸開來,白煙滾滾中,浮現“舒雅”兩個字。是她,是舒雅。
舒雅默默地注視着晴柔,並沒有說話。安小離轉過頭來,看到晴柔臉上倏地失了血色,她乾笑道:“不是吧,還真被我猜中了?”
晴柔與舒雅隔空對視,她們都在打量對方,舒雅一派鎮定,嘴角還掛着淺淺的笑意。相對而言,晴柔的表現就差很多,她揣在大衣裡的手死死握緊,她不能慌,至少不能讓別人看笑話。
“小離,你先回去吧。”晴柔鎮定下來,她知道舒雅出現在她面前,一定有話要跟她說。
“可是我答應顧遠兮要送你回家。”安小離猶豫道,目光在晴柔跟舒雅身上來回打轉,她們長得真像啊,不知道的人肯定會以爲她們是姐妹。
可是蘇父不是早死了嗎,這個私生女又從哪裡來?
“不用了,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早點休息,明天還有一場艱苦的仗要打。”晴柔拍了拍她的肩,將她往前推去。
安小離看着她們倆,總覺得有些怪異,可是既然晴柔不想讓她留下,她也不好再堅持。“那我先走了,有什麼情況給我打電話。”
“嗯,知道了,快走吧。”安小離一步三回頭,晴柔一直目送她穿過人行道,才收回目光。這片刻的功夫,她已經鎮定如常,她轉身面對舒雅,臉上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緒。
舒雅忍不住在心裡驚歎,池未煊的女人,果真不同凡響,身上這氣度,跟他簡直如出一輒。
舒雅打量着晴柔的同時,晴柔亦在打量舒雅。傳說中的舒雅,她只在照片上看到過,她比照片上成熟了許多,臉上的嬰兒肥也沒有了,下巴尖尖的。眉宇間攏上了一抹蒼桑與憂鬱,眼裡明明含着淡淡的笑意,卻讓人感覺不到任何親切。
這個女人,來者不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