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焦頭爛額之際,段子矜開着車,飛馳在回鬱城的路上。
十分鐘之前,她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說,爺爺病危,剛進手術室,可能快不行了。
手機不停地響,無一例外都是江臨的電話。段子矜心急如焚,索性靜音了,總歸那邊有集團的另一位工程師盯着,應該不會出太大的差錯。
不知是不是因爲精神高度緊張,她頭昏腦漲,心跳得非常厲害,感覺極爲不安。
到達鬱城時,已經是三個小時之後。
此時距離開啓監測還有九小時不到。
她拎着揹包跑進醫院,正找護士問着路,沒注意到餘光裡出現了一抹倩影,怒氣衝衝走到她身旁,揚起手照着她的臉就是一巴掌。
“啪”地一聲,清脆得整個樓道都安靜下來。
段子矜一天滴水未進,正沒有力氣,被狠狠打了一下,身子一晃,直接摔倒在地上,手機從兜裡掉了出來。
她眼前一白,半晌纔看清,這個盛氣凌人的女人,竟是姚貝兒。
姚貝兒本來是到醫院上藥,沒想卻在這裡碰見段子矜,她冷笑一聲,真是冤家路窄。
“我找了你一個星期,藏得挺好啊。”姚貝兒眸中劃過輕鄙痛恨之色,“踐人,勾引別人男朋友的感覺怎麼樣?”
段子矜心裡刺痛,不言不語地扶着護士臺站了起來,“姚小姐,這件事以後再說,我現在沒有時間。”
“沒時間?”姚貝兒氣得發抖。江臨這一個星期也是這樣敷衍她的,無論她怎麼打電話過去對方都是沒時間,最後電話直接轉到虞宋和周亦程那裡去了!
好啊他們兩個……
一旁經紀人見勢不妙,趕緊攔她,“貝兒姐,別動手,咱們先走吧!公共場合被人拍到就麻煩了。”
說罷,拉着一臉不甘的姚貝兒就往外走。
姚貝兒卻掙開她,硬是丟下最後一句話:“江臨都跟我說了,是你恬不知恥主動要和他發生關係的。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他最討厭主動的女人了!”
段子矜呼吸一窒。
江臨還真是什麼都跟她說。
原來在他心裡,是這樣看待她的。
“你等着,這筆賬我遲早跟你算清楚!”姚貝兒低聲惡語道,“今天就先放過你!”
這突生的變故讓段子矜連憤怒都來不及,怔了半天,她猛地想起,爺爺還在手術室裡!
段子矜忙俯下身子去撿手機,剛到手術室門前,手機屏幕就閃了閃,有電話打進來,是個陌生的號碼。
猶豫片刻,她按下接聽鍵,“喂?”
居然是意想不到的人打來的。
邵玉城也不料她的電話會接通,怔了怔,鬆了口氣,“姑奶奶,你總算接電話了。”
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段子矜顰起眉,“怎麼了?”
“你趕緊回來,我們調試了一下雷達,出問題了。”邵玉城望着面前一直蹦出錯誤代碼的電腦,光是調試就花了他們三個小時,更何況現在還要上山修理雷達,這件事非段子矜不可!
“我……”段子矜看了一眼面前“手術中”的紅燈,心裡像被誰狠狠扯着,“我回不去。”
“別耍性子了,段悠!”邵玉城急了,“今夜零點就要開始監測了,氣象臺說太陽落山之後g市會下暴雨,到時候山路難走,必須抓緊時間在暴雨來臨之前把雷達修好!”
暴雨?
段子矜緊緊捏住了手機,手術室裡有護士走了出來,小聲對她道:“老爺子情況不太樂觀,你要有心理準備,一會兒可能安排家屬進去見他最後一面。”
電話裡邵玉城沒聽到護士對她說的話,不耐煩地吼道:“段悠,監測設備出了問題,大哥也會受到牽連,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愛他嗎?!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就眼睜睜看着他功虧一簣嗎?”
段子矜望向手術室,眼淚一瞬間就滑了下來。
生死一瞬的抉擇。
她捂着嘴,壓抑着哭腔,“邵玉城,我馬上回去。”
掛了電話,段子矜“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朝着手術室的方向重重磕了個頭。
護士吃了一驚,“你……”
話音未落,原本跪在地上的女人卻已經站起身來,跑出了醫院。
*
又三個小時。在半個太陽已經落入海平面時,段子矜趕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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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停留太久,向邵玉城要了通訊器,就獨自上山了。
彼時,隱隱有風起於青萍之末,漸猛漸狂。
暴風捲着樹枝石子,吹起一片飛沙。
天色昏黃沉暗,鳥獸家禽躁動不安。村民們一看這天氣,紛紛做起了準備,把院裡晾曬的糧食搬進屋裡,將各家孩子拽回了家。
終於,在天邊的最後一絲光亮被黑暗吞噬之際,青蒼的夜空中劈下一道閃電。
悶雷聲緊隨其後。
大雨傾盆而下,氣勢磅礴。
邵玉城看着窗外恐怖的天氣,後知後覺地想起,段子矜沒有帶雨傘和雨衣。
她上山前的表情堅如磐石,把他想勸阻的話統統堵回了嗓子裡。那雙褐色的眼眸被悲傷和絕望纏繞着,難過極了的樣子。
邵玉城察覺到不對,多問了一句,你怎麼了?
段子矜卻說,江臨呢,我想見見他。
他如實回答,大哥不在這裡。
段子矜“哦”了一聲,攏好上衣,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
又一道巨大的閃電把天地照亮。邵玉城在監測室操縱着電腦,聽着通訊器裡傳來噼啪作響的雨聲,時不時夾雜着段子矜疲累的呼吸。
距離開啓監測,還有四個半小時。邵玉城縱然擔心她的安危,卻也明白此時最重要的是修好雷達。
不一會兒,實驗樓外的停車場響起了發動機熄火的聲音。紅色的剎車燈在雨幕中閃了閃,豆大的雨點砸在車上,漆黑鋥亮的acm6鍍了一層瑩瑩冰冷的水光。
邵玉城輕瞥了一眼出去,微微吃驚,這是他的車,中午被大哥開走了,難道是大哥又回來了?
“我到了。”通訊器裡的女人說了一句話,似是嗆了口水似的,咳了半天。
邵玉城精神一震,收回注意力,“你到山上了?”
“嗯,我現在開始調試,電腦上有畫面的時候你喊停。”
監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高大挺拔的身影從外面走了進來。
邵玉城轉了轉電腦椅,看着被雨水打溼而更顯得深沉冷漠的男人。
“大哥,你不是走了嗎?”
江臨的面色平靜地脫下外套,走到他身邊,把他的車鑰匙扔在桌面上,“g市的觀測點暫時不用啓動了,馬上回去寫書面報告,明天早晨之前傳真發到總院。”
“什麼?”邵玉城不禁佩服他的辦事效率,也鬆了口氣,啓動這裡的觀測站確實是倉促了……
可是,等等!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側頭看向電腦,屏幕上不知何時傳來了規律的圖像。
雨下得更大了,氣象臺發送來臨時預警說,這場雨也許會導致山體滑坡和泥石流。
邵玉城呼吸一滯,段悠她……還在山上!
通訊器的燈亮了亮,女人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在風雨中悽悽而來:“還……還沒有畫面嗎?”
江臨犀利的黑眸瞬間捕捉到了屏幕上突然出現的圖像,也似乎聽見了通訊器裡呲呲啦啦的電波之下,那道微弱的嗓音。
“誰在山上?”江臨忽然問。
對上他的目光,邵玉城心裡驀地虛了。
“那個,哥,因爲之前總院下了文件,我以爲雷達必須在12點之前……”
“我問你誰在山上!”
邵玉城被他陡然拔高的聲音嚇得顫了顫,隱隱能聽出他寒冷的語氣裡壓抑的暴戾和怒火。
他別過頭去,不敢再看江臨漆黑得懾人的眼睛,“是,是埃克斯集團的人。”
話音剛落,江臨便已經越過了他,如風般迅猛。路過門廳時伸手扯過外套,四腳衣架被震得搖晃。
待邵玉城回過神時,只看到那抹高大而冷峻的背影急匆匆衝進了雨幕裡。
一道閃電落下,天地被劃得驟然青白髮亮。
“哥!”邵玉城不可思議地叫了一聲,忙追上去想要攔他,卻晚了一步。
只聽到驚雷滾滾中,傳來男人急急的怒吼——
“段子矜,你他媽是想死想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