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站在他面前,瞬間覺得這隻黑絲絨的盒子有點灼人的燙手。
她剛纔只顧着發呆,竟然沒注意到江臨什麼時候把這條鴿血紅又拍了回來。
褐眸久久凝視着那二十七顆烈焰般的紅寶石,耳畔響起姚貝兒那句:紅寶石顏色鮮紅濃烈,象徵人心,送出去就意味着對方把心都交給你。
反倒是她牟足了勁也要從宋遠達手裡搶過來的那條足可以決定姚貝兒命運的項鍊,被她看了一眼就合上,不甚在意地放在了一旁的座椅上。
段子矜還沒說話,就聽到有人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踏着過道里的紅地毯,朝他們走了過來。
拍賣會結束了,小部分人已經離開,大多數人還留在現場,採訪的媒體記者也纔剛剛被放進來。
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那些準備離開的人們也慢慢駐足,回頭看着貴賓席旁的一幕。
是姚貝兒挽着禮服走到了段子矜和男人身邊,美眸有些輕微的泛紅,不知道是氣得還是委屈的。
段子矜合上了手裡的黑絲絨盒子,笑着打量她,“我正要去找你,你還自己過來了?”
姚貝兒被她這隨意又處處透着傲慢的口氣刺得渾身不舒坦,語氣裡就帶了牴觸、防備和濃烈的攻擊性,“找我?你找我幹什麼?”
她說着,嘴角勾起了些許嘲弄的笑意,冷諷道:“難道是段小姐橫刀奪愛成功了,想要到我這裡來炫耀一番?對一個手下敗將還要落井下石、趕盡殺絕,你不會是這麼歹毒的女人吧?”
她這話裡非常巧妙地夾雜着引導性,讓周圍的人不禁同時望向段子矜,心中暗忖——這段小姐確實已經從姚貝兒手裡“奪”走了那條項鍊,她還要找她做什麼?
段子矜未曾理會旁人的眼光,溫婉含笑,低低重複了一遍她的話:“我不會是這麼歹毒的女人?”
說完,她緋紅的脣挑起的笑容更加明豔動人,“姚小姐到這個份上還是不願意用惡意揣測我,我真是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纔好。那麼你覺得我找你,是想幹什麼呢?”
姚貝兒一怔,被她兩句話四兩撥千斤說得無形間又落了下風,她冷笑着看着對面女人那足以稱得上是虛僞的微笑,哼了一聲,“你總不會是想把這條項鍊高價拍下來,讓所有人都覺得你恨我入骨,然後再讓給我,以顯示你自己胸襟寬闊吧?”
“真是好主意,如此巧妙洗白自己的辦法,我怎麼就想不到?看來姚小姐在這方面經驗比我豐富啊。”段子矜故作遺憾地搖頭淺笑,神色卻有些苦惱,“可是怎麼辦呢?你說的這番話讓周圍的人都聽見了,就算我現在讓給你,好像也沒法洗白我自己了。”
她在姚貝兒蒼白下去的臉色中,“咯咯”笑出了聲,十足的漫不經心,“既然這樣,那還是算了吧,這條項鍊雖然配不上我的首飾盒,但我也勉爲其難地自己留下了。”
“你!”姚貝兒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這女人似假還真的幾句話,讓她心裡像被螞蟻啃噬一樣難受。
她隱約覺得,段子矜本來是有點意思將項鍊讓給她,可是被她用激將法這麼一挑明,對方反而不樂意了。
這種明明能成功最後卻砸在手裡的感覺,讓姚貝兒頓時生出挖心撓肝的懊惱。
可她又不確定,這女人是不是真心考慮過把項鍊讓給她,還是她只是爲了說這一番話來欣賞她挖心撓肝的模樣。
她最後耐着性子、沉着臉問:“你到底想不想把它給我?”
“當然不想啊。”段子矜撩着頭髮,淡淡地笑,“隨口一說,你怎麼就當真了呢?再說,這是江總出錢拍下來的東西,要不要給你,你應該問他啊。”
姚貝兒剛被她前半句話堵得美眸瞪圓、怒意薄發,她緊跟上來的後半句卻把她的目光再度引向了那個不言不語的男人。
他就簡單的站在那裡,黑色的西服,同樣深色的襯衫,除了眼神落在那個女人身上時會微不可察地溫柔些許,其餘時候無論是對誰,都是不留餘地的冷峻淡漠。
姚貝兒再看到他時,腦海裡首先想到的不是之前四年他對她的縱容和寵愛,而是在段子矜“死”後,他把她和周亦程二人叫到辦公室裡,讓她親眼看着周亦程被他如何殘酷對待,又在公衆面前曝光了她所有骯髒不堪的交易和手段,讓她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心底深處,她對這個男人的喜怒無常,和他翻臉不認人時的手段,是非常害怕的。
他出現在這裡,也解決了姚貝兒先前心裡的一抹疑惑——那條價值連城的鴿血紅,恐怕就是他送給段子矜的。
是呵,除了他還有誰捨得花這麼大的手筆去討好那個姓段的女人?
可是段子矜做了什麼?轉臉就把他的心意捐給了不相干的慈善拍賣會。
這無疑是在踐踏男人的一片真心。
然而這個男人做了什麼呢?他只是默默地把那條項鍊又買了回來,重新遞到段子矜手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問她,他能不能送她回家?
姚貝兒知道,自己永遠沒法像段子矜在這個男人面前表現的那樣肆無忌憚。因爲這裡面,存在愛與不愛的差距。
這種差距讓她偶爾想起來,嫉妒得天崩地裂。
姚貝兒握緊了拳頭,修長的指節寸寸泛白,擰得幾乎快要斷了。
她當然不會傻到真的去問江臨,能不能把這條項鍊讓給她。因爲從男人把盒子交到段子矜手上的一刻,或者說,再早一點,從他站起來對宋遠達放出話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這片會場,又是江臨一個人主宰的世界,而他的世界裡,女主角永遠只有那個姓段的女人,無論生,無論死。
“東西都買回來了,你不是還有想見的人,嗯?”男人在段子矜耳邊低低說着,眼裡容納着她的身影,連一個餘光都沒分出去,“再不過去,他要走了。”
段子矜這纔想起來,她來這裡的初衷是爲了見孟清平。
呵,果然還是她把自己想得太大度了。她本以爲自己已經不在意那些前塵過往,卻還是被姚貝兒三個字刺激得方寸大亂。
否則,又怎麼會差點花一千五百萬去跟她爭一條項鍊、還把來見孟清平的初衷忘得一乾二淨了呢?
只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段子矜的心情緩緩沉澱下去,側眸看着他身後來接他的虞宋,莞爾一笑,“虞助理,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去留一下孟先生?”
虞宋擡頭瞄了眼面不改色的男人,忙道:“好的,我這就去。”
姚貝兒挑了下眉,笑得譏誚,“怎麼,還不走,難道是奚落我奚落上癮了?”
段子矜面無表情地回了句:“被奚落的人都不急着走,我急什麼呢?姚小姐還站在這兒,不夾着尾巴逃走,莫非是被我奚落上癮了?”
姚貝兒的臉色難看極了,“段子矜,你到底想做什麼!”
“沒什麼。我就是想來炫耀一番,對我的手下敗將落井下石、趕盡殺絕。”段子矜誠懇地笑笑,“偶爾歹毒一下,感覺還挺好的。”
姚貝兒臉都氣綠了,半天才冷笑道:“你覺得你自己佔了多大便宜?呵,你不妨打開盒子離近了好好看看,這東西值不值你男人的三千萬!”
段子矜瞥了一眼被她順手扔在貴賓席上的盒子,柔柔地笑:“我知道啊,這就是條五十多萬的鑽石項鍊嘛。”
江臨聞言,俊朗眉宇間竟浮上了些許深不可測的情緒,深邃的眼底裡也微微打出一個漩渦,仔細看,彷彿是笑意。
方纔姚貝兒說,這東西值不值你男人的三千萬,而悠悠卻根本忘記了反駁。
也許是她太急於繼續奚落貝兒,所以忘記反駁。
但這樣下意識的遺忘,卻讓他心裡百般受用,剎那間連因爲她把那條鴿血紅捐出來而產生的那點微末的慍怒都煙消雲散了。
段子矜沒有男人心思那麼縝密,所以沒立刻察覺到有什麼不妥,只是道:“我當然知道這條項鍊連三千萬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不過……我買的又不是項鍊,是好心情。”她頓了頓,眨着褐瞳,一派純然地望着對方,“姚小姐明白什麼叫好心情嗎?應該不明白吧,我看你現在好像臉色不大對呢。”
姚貝兒聽了她的話,整顆心都沉了下去,擡頭,望向女人身後沉默安然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