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淡淡地看着她,那眼神足夠平靜也足夠深邃,“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帶一個有夫之婦回家?”
陰魂不散,呵……在她眼裡他的糾纏就是陰魂不散。
段子矜也以同樣的目光回望着他,不一樣的是,她的平靜看上去更加漫不經心一些,“江臨,你今天晚上的種種行爲讓我覺得……你想跟我和好,是嗎?”
他沒說出來,他們二人卻都心知肚明。
男人微微邁近了一步,將她整張嬌豔的臉蛋圈入眸中,暗色襲上來,濃稠得往外溢,“是。”
“那你早說啊。”段子矜擡手繞了繞捲曲的長髮,臉上的笑容溫軟得不真實。
江臨的心卻忽然重重地跳了兩下,冷靜的脈搏幾乎失衡。
他知道不可能是他想的那樣,卻又忍不住被她一句話勾起洶涌澎湃的期待。
嗓子一陣緊澀,他壓抑着,暗啞地問:“早說,是什麼意思?”
“就是早說的意思啊。”段子矜還是笑,弧度沁涼,“你在船上傷了孟夫人、爲我打抱不平;緊張我的身體、怕我不舒服要帶我去看醫生;擔心我出事又捨不得放我離開,所以大晚上跟到醫院來……默默做這些事情有意思嗎?想跟我和好,你爲什麼不提出來呢?”
江臨的瞳孔縮了縮。
原來他的緊張和小心翼翼,她都看在眼裡——只是,她這語氣,無端讓他覺得心在下沉。
段子矜雲淡風輕地笑着,“你不提出來,我連拒絕你都無從下手。”
果然。
男人這次眨眼的時間稍微長了些,看上去像是被什麼情緒操控着,所以闔住了眼簾。
自己預料到是一回事,親耳聽到是另一回事。
她想聽他表白心意,是爲了更加清楚明白地拒絕。
“我不喜歡你小題大做報復孟夫人,更不需要你替我打抱不平、緊張我的身體,而且你大晚上跟到醫院來,我有些反感。”段子矜說得很直白,“我不知道以後你還會做多少類似於這樣的事情,但我不想一件一件去糾正,所以我的話放在這裡——以後,一切爲了讓我跟你和好而做的事情,都不要再做。”
江臨從來不知道,情緒可以波動得像山呼海嘯般劇烈,他以爲他對任何事都已經沒有感覺了。
而這僅僅是因爲面前的女人,和他說了幾句話。
一旁的孟清平有些詫異地望着這一幕。
這個男人他是認得的,應該說,整個鬱城乃至D省沒有人認不出他來。
這樣一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男人……現在是在被逼着表白,然後還被拒絕了?
他不禁又看了眼身邊的窈窕嫵媚的女人。
她是很漂亮、很有氣質,但比她更漂亮、更有氣質的也不是找不出來。
而比眼前這個男人更英俊、更有錢、更有段位有實力的黃金單身漢,那肯定是寥寥無幾了。
至少在孟清平的印象裡,一個都沒有。
男人再喜歡某個女人,也是有底線的,尤其是像江總這種上流社會金字塔頂端的大人物,他的自尊和高傲更是不可踐踏的。女人矜持些、欲拒還迎些是好,可是一旦過火了,會讓男人立刻興趣全無。女人可以嬌氣,但絕不能踩着男人的臉面嬌氣。
孟清平覺得,江總可能會直接甩臉走人,如果再狹隘點,這個女人得罪了他的女人,這輩子的出路都能被他掐了。
結果,那個讓所有人都忌憚的男人卻盯着眼前的女人,目光近乎貪婪地盯着,好像光是這樣簡簡單單地看着她,對他來說就是可望而不可求的事。
半天,男人低靄着嗓音道:“我送你回家。”說完,好像覺得不妥似的,又加了句,“行嗎?”
段子矜想也沒想從他身邊繞過,以行動表明了立場——不行。
孟清平覺得相當不可思議。
這男人兩年來身邊沒傳出過任何緋聞,雖說有過一段婚姻,但是對江臨這樣的鑽石王老五來說,這連污點都算不上,甚至他做過僞證、坐過牢的事情在他的成就和財富面前也顯得微不足道。
爲什麼世界上有女人能拒絕這樣的男人?而且還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拒絕?
她從男人身邊走過的時候,男人沒什麼反應,眼裡反而露出了些許自嘲而落寞的神情。
等她走後,孟清平要跟上去的時候,卻突然感受到了男人投來的冷厲的視線。
那是一種不顯山不露水、深藏在冷淡中的警告。
饒是孟清平比他大上許多,仍然被這個後生晚輩的一個眼神駭得好幾秒回不過神來。
“別對她動什麼心思,也別在她家裡過夜。”男人的嗓音淡淡融進風裡,莫名寒涼,“否則你老婆斷的就不是一隻手了。”
孟清平頓時覺得脊背上爬滿了冷汗,“江總,我和她只是萍水相逢,您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
江臨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語調仍是不見波瀾,“怕你把持不住,給你提個醒而已。”
……媽的智障。孟清平一個文化人也不禁想吐槽了,這女人是有多大魅力,難不成還修煉成精了嗎?怕他把持不住?
聽聽江總這一副他喜歡的人全世界都該喜歡的語氣,是真拿那個女人當寶貝了。
他訕訕地笑:“江總多心了,這麼優秀的人兒,您都拿她沒辦法,我就更不敢肖想了。”
江臨聞言卻是微怔。
他都拿她沒辦法,是呵,軟得不管用,他又捨不得來硬的,可不是拿她沒辦法麼?
不過,有這麼明顯麼,連孟清平一個外人都看出來了?
孟清平見他不說話,心下略緊張,忙又解釋了一句:“江總,我是有家室的人,我和她真的沒有任何不正當關係。”
男人扯脣,笑得有些冷漠和慵懶,仗着他傲人的身高,眸色顯得居高臨下,“你覺得,如果你們有,你還有命站在這裡跟我廢話?”
他說完,又回身看了眼夜風中等待着孟清平的女人。
她是有多在意這個姓孟的老男人?不想和他有接觸,所以走遠了些,卻又不上車,特意站在車邊等,無非就是怕他對這個老男人下手。
江臨薄脣邊自嘲的笑意愈發深邃了,看着孟清平的眼神也愈發沉鬱了,“這麼冷的天,你還打算讓她站在那等你多久?”
聽出他言語裡的威脅,孟清平忙不迭地朝着那邊趕去。
江臨單手抄兜站在原地,黑眸深沉如澤,映着夤夜的天幕,沒有半點光亮。
段家的車離開沒一會兒,虞宋便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剛纔太太帶了個老男人離開的事情,他也是看在眼裡的。
只是不知道先生怎麼就能這麼輕易地放他們離開了?
江臨看到他,波瀾不興地問了句:“讓你找的人呢?”
“已經讓人把他接過來了,先生。”虞宋就是來說這件事的,“現在就在醫院大門口候着您。”
江臨沒說話,修長的腿邁着步子從他身邊離開,徑直朝醫院大門走去。
守墓人正裹着大衣等在那裡,見到滿身暗色調的男人踏着夜色而來,睡意頓時消散了不少,“江先生,這麼晚您找我,有什麼事?”
“嗯,有件事,我上次忘了問。”江臨從衣袋裡掏出錢夾,將一張照片抽了出來,“去看過段老爺子的女人,是她?”
守墓人看了兩眼,“對對對,就是她!”
這麼漂亮的女人,過目不忘。
男人的瞳光陡然間更加深沉了,他將錢夾和照片收了起來,嗓音沙啞了很多,“她帶去的孩子,有兩歲嗎?”
守墓人仔細回憶了片刻,“兩歲應該是有的……那孩子雖然還說不明白話,但是學人發音的時候,口齒已經很清晰了。”
他說完這番話,就聽到男人碾壓過來的聲音,半點縫隙都不留,冷靜剋制,卻彷彿在竭力抑制着什麼,“她讓他叫段老爺子曾祖父?”
守墓人有些奇怪,這些事情他不是早就問過一次了嗎?像江先生這種果斷決絕到話不說第二遍的男人,究竟是多重要的事情,才值得他反覆再三的確認?
但他還是回答:“是的,先生,那孩子叫段老爺子曾祖父。”
虞宋也懂了先生這麼晚叫守墓人過來做什麼,被太太還活着的消息震驚了,他都忘了那天在墓園,還有個孩子的事!
男人驀地握緊了拳,目光沉暗,“去段家,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