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羅姆瑟是北極圈裡最大的城市,位於挪威北部的沿海一帶,是一座大學城,同時也擁有很多極光觀測站。
段子矜邊看着旅遊手冊,邊在大街上逛着。
身後的男人穿着修身的黑色風衣,領子打得很漂亮,烏黑的碎髮在陽光下顯出了某種在他身上不常見的年輕的活力,因爲這個男人多數時間都是沉靜穩重的,他的氣質、表情、容貌皆是一等一的冷清。那雙沉黑如玉的眼眸裡,始終是波瀾不驚的,臉上的輪廓很明朗清晰,彷彿沒什麼能使他動容。
“我們要住酒店嗎?”風吹來時,段子矜感到有些冷,她壓低了帽子,問身邊的男人,“還是你有別的安排?”
男人順帶擡手爲她繫緊了圍巾,初夏的時節戴圍巾,怎麼看都有些奇怪了。不過他知道,她怕冷。
“江臨?”段子矜見他半天不說話,忍不住又叫了他一聲。
男人這才略略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旅遊手冊,握住了她微涼的手,“先在城裡逛逛,等你玩夠了,我們開車去城北郊外。”
研究所的基地設在那裡,附近也有他名下的一套小莊園,以供每年前來出差的研究人員暫時休息。
段子矜見他安排得細緻,便也不怎麼擔心,安心在集市上轉了起來。
步子停在一家禮品店門前,她隔着櫥窗,指着一堆小玩意問:“這是什麼?”
那些小木偶們長着粗長的鼻子,亂蓬蓬的頭髮,大大的肚子,乍看上去很是詭異,仔細瞧着,卻又帶了幾分俏皮。
男人看向她手指的方向,淡淡道:“山妖,傳說中是這片土地上最早孕育的生命,也算是守護神和吉祥物。”
段子矜拽了拽他的袖子。
男人垂眸看着她,“怎麼?”
“想要。”段子矜笑米米的。
男人從善如流道:“買。”
“我沒錢啊,我失業了。”段子矜抱着他的胳膊揚起笑臉,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她臉上的表情嬌懶得像只貓,帶着一種不知名的高高在上,而那細小的、毛絨絨的爪子就輕輕撓在他心上,江臨眯着眼打量她片刻,卻沒馬上同意她的要求,“既然這樣,你是不是應該拿些東西來和我換?”
段子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江教授,你居然會斤斤計較到這個地步?”
男人淡淡的勾脣,絲毫不把她的諷刺放在眼裡,“這種時候你應該記得,我不僅是個學者,還是個商人。”
“無殲不商。”段子矜撇嘴,“我還不如找個路人甲借錢,萬一有個又帥又有錢的男人看上我,我就……”
她的話音卡在喉嚨裡,因爲感受到了腰間突然被一條手臂勒得緊緊的,擡頭就看到男人面無表情到極致的俊臉。
段子矜失笑,“我話還沒說完,你就生氣啦?”
男人的聲音很低靄,情緒亦是藏得深,聽不出喜怒,他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卻道:“我只是在想,哪個長得帥的男人比我有錢,哪個有錢的男人比我帥?”
段子矜噎了噎,“那你想到了嗎?”
“沒有。”
段子矜很清楚,這個“沒有”的意思不是他沒有想到,而是這世界上根本沒有。
他說這話時,下顎微微揚着,弧度裡帶着三分不易察覺的倨傲。
這話分明就是自戀到了某種只能仰望的境界。
雖然他說的是事實。
段子矜笑得停不下來,男人靜靜地看了她半晌,也不見惱怒,見她停了笑才道:“繼續說,剛纔的話不是沒說完嗎?”
“噢。”段子矜被他一提醒,煞有介事地說,“我是說,碰上個又帥又有錢的,我就把他介紹給米藍。”
男人黑白分明的眼眸間分明出現了一抹怔然的神色,疏朗的眉頭亦是輕輕蹙起。
他記得米藍,那個二三線的小演員。
而且……還懷着傅言的孩子。
提起這件事,江臨不禁有點頭疼。說實在話認識傅言九年有餘,若不是傅言親口承認了,他真難以想象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會懷上他的孩子。
或者更準確地說,他身在娛樂圈金字塔的頂尖,俯首望着腳底下踩着的大染缸,多髒多亂該是盡收眼底的,怎麼會從娛樂圈找個女人?
傅言不是個愛好風月的人,就算是,也絕不會大意到讓女人懷孕的地步。
思索間,他忽然又想起一事。那天在醫院,他守在貝兒的病房裡,傅言帶着米藍來找他,米藍不慎被護士推的車撞在了牆上,等他拉開病房的門時,就聽虞宋,傅總已經把人抱去檢查了。
抱去檢查。江臨頓了幾秒。
這個口是心非的死潔癖。
“這件事你想也別想。”江臨不動聲色地駁回了她。
段子矜不滿,“爲什麼?米藍是個好女孩,性格好長得又漂亮,就算流過一次產,也不至於隨隨便便找個男人委屈自己。”
“她不會隨隨便便找個男人,也不會流產。”江臨篤定道,“倘若她要找個人託付終身,沒人會比孩子的父親更名正言順。”
段子矜斜眼看他,“江教授,就是孩子的父親逼她打掉孩子的,你別忘了。”
“誰都有糊塗的時候。”
何況他已經警告過傅言,不要輕易做出傷害人家姑娘的事情。
以傅三的性格,旁人的警告他是不會放在眼裡的。但在這種情況下,他其實只是少個保下孩子的臺階而已,既然傅三需要,那他就給,也算不枉他叫了他九年大哥。
“你可真是個稱職的大哥。”段子矜冷笑,“就算傅三一直糊塗下去,受傷的也不是他自己。你憑什麼肯定他能在把米藍傷得徹底之前醒悟過來?更何況,米藍對傅言根本沒有任何感情可言。”
江臨平心靜氣地說道:“你不是小孩子了,應該明白,發生關係並非一個人願意就能辦到的。既然米藍也沒有抗拒,你怎麼就知道她心裡不想留在傅言身邊呢?傅言也一樣。”
“誰說上-牀非要有感情了?喝多了發生關係也是有可能的。”段子矜振振有詞,“就像我們在北京那天晚上……”
“悠悠,那天你喝多了,還被人下了藥。”男人淡淡道,“但是我很清醒。”
很清醒地知道,他想要這個女人。
他的話音異常低沉,充滿磁性的聲線流入她耳朵裡的時候,段子矜被這簡簡單單的六個字搞得面紅耳赤,甚至還有些知慕少艾的年紀裡心跳加速的感覺,“可那時候你有女朋友,誰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之後,會不會也揹着我做這種事。”
江臨道:“不會。”
“你敢確定?”
“敢。”
“爲什麼?”
男人低頭吻上她的脣。
因爲能讓他逾越責任和道德、放棄所有底線的人,全世界只有她段悠一個。
“Ich liebe dich。”低到沙啞的嗓音響起,周圍路過的人紛紛側目,流露出充滿笑意的目光。
挪威語和德語本就同出一脈,再加上歐洲大部分國家的人從小就掌握多種外語,能聽懂的人不在少數。
異國他鄉的街頭,陽光正好,來往行人微笑地望着禮品店外的櫥窗裡倒影出男人女人擁吻的影子,聽着那個面容俊朗、驚爲天人的男人用世界上最嚴謹的語言對懷裡的女人說——我愛你。
段子矜卻一臉茫然,擡手要去捶他的胸膛,“你說什麼呢?”
欺負她聽不懂?
男人低低地笑,不緊不慢地伸手裹住了她的拳頭,把她整個人轉了個方向,衝着櫥窗裡排列整齊的山妖木偶,“還想不想要?”
段子矜便忘了這茬,眼睛發亮地點點頭,“買兩個,我們一人一個。”
江臨進了商店去付錢,段子矜百無聊賴地等在街上。
突然不知道從哪個方向衝來一團小小的黑色身影,往她身上一撞,道了聲歉便飛速跑開了。
段子矜被撞的肚子一痛,她抱着肚子踉蹌退了兩步,差點撞上玻璃櫥窗,卻被一人從身後扶住了胳膊,“小心。”
耳邊是溫潤的男聲,淡淡的,像清酒,低醇而迷人。
確定她沒事後,男人很快放開了手。
段子矜回過頭去,看清他的臉的一剎那不禁有點恍惚。
她身邊的男人組一團都能出道了,傅言、唐季遲、江臨,包括阿青在內,哪個不是“人間絕色”?
不過眼前這個男人,卻讓她突然被晃了下眼睛。
白石郎曲裡是怎麼描寫的男神的?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男人的面容很溫淡,明明是張棱角分明的臉,卻半點也不顯得鋒利傷人,一股冷貴的氣質更是讓他周圍的空氣都凝結了幾秒。
他已經夠惹眼,他身邊站着的另一個女人卻有過之而無不及。那女人抱着一杯熱熱的綠茶牛奶,細軟的眉眼間滿是雍容,含笑看着高出她一頭多的男人,目光流連過男人剛剛從段子矜身上撤開的手,開腔亦是含笑嫣然,“白大公子,我還以爲你抱不夠了呢。”
男人淡然瞥她一眼,邁開修長的腿,兩步便走回她身邊,攬過她的腰,低聲問:“怎麼,吃醋了?”
女人軟軟的笑,怎麼看都帶着一股嬌貴和慵懶,卻不叫人覺得厭惡,“知道我吃醋,你還扶她?”
男人表情不變,平靜道:“不然我該讓她撞上你,嗯?”
剛纔她往後這麼一踉蹌,確實差點撞上那個女人。
段子矜怔怔望着他們兩個出神。
女人看了眼野孩子跑開的方向,擡手挽了下頭髮,對段子矜道:“小姐,我如果是你,會先看看有沒有丟東西。”
段子矜將手裡的東西攥緊了些,淡聲道:“謝謝,我沒丟什麼。”
“他不是來偷東西的。”男人低頭,一雙好看的眸子裡完全吸納了女人的身影,“是來送東西的。”
段子矜猛然一震,詫異地看向男人。
他發現了?
這個男人的洞察力太過驚人,電光石火之間便把一切都看在了眼裡。
段子矜很快斂起震驚的神色,安然將手裡的紙條揣進兜裡,“謝謝白先生搭手。”
“不用謝我。”男人薄脣輕動,淡然裡透着一股涼薄,“我的本意也不是救你。”
是了,他說過,要不是段子矜差點撞上他懷裡的女人,他根本不會管這茬子閒事。
“白檀。”女人輕輕地笑出聲了,“這麼說話不怕叫人記恨?”
就算他真不是爲了救人而搭手,也不該如此直白地講出來。
男人垂眸看她,眼裡這纔有了點溫度,他依然用平常的語調說:“確實是個問題,不過惹你不高興了,問題會更大。”
段子矜望着他們,明明自己纔是這場事故的主角,可是眼前這對男女卻好像全然無視了她,自成一個世界。
忽然有些羨慕他們。
江臨從商店裡走出來時,一眼便看出這裡的氣氛有些不對,他眸光一冷,疾步走到段子矜身邊,沉聲問:“出什麼事了?”
段子矜將來龍去脈解釋了一遍,故意略去了那孩子往她的手心裡塞了張紙條的事,江臨聽完眉頭緊鎖,“怎麼這麼不小心?”
他就走開幾分鐘,她都能出點事?
段子矜沉默,也無心和他爭辯,只覺得插在兜裡的手被那張紙條灼得發燙。
江臨低斥了她兩句,這才擡眸看向面前這對男女。
男人也在看他。
四目相對間,竟隱約有種王者對王者的渾然之氣滌盪開來。
那男人將懷裡的女人摟得更緊,不似剛剛的淡漠,倒像是種……雄性生物在感受到對手威脅時下意識的舉動。
“白先生?”江臨伸出手,“謝謝你。”
這次白檀倒沒再說無意救段子矜的話,只是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江臨幾眼,握上他的手,“白檀,幸會。”
聽到這兩個字的剎那,江臨的眸光陡然一深,“原來是雲城的白總,久仰。”
姓白,又有如此魄力氣度的人,一開始江臨就猜到了幾分。再聽他名字時,也沒那麼驚訝了。
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這個傳奇般的人物。
他的傳奇,不僅來自於他在商業上少有人及的成就,更多的,是來自於關於雲城白公子的一則桃色傳聞——白家大公子,最出名的地方不在他身價如何貴不可攀,手段如何高杆狠辣,而在於……他是個寵妻無度的男人。
後來所有人評價他的時候,都會略帶惋惜地說上一句,英雄難過美人關,可惜了。
看來他懷裡的女人,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蘇家二小姐,蘇妲己了。
段子矜對商場上的事情本不關心,也因爲六年未曾回國而對國內的事少有耳聞,但見到江臨這副樣子,她不禁重新將對面的男人審視了一遍。
果然有幾分不是池中物的斐然。
白檀微微揚了下眉,問江臨道:“先生尊姓大名?”
“薄祚寒門,不值一提。”江臨淡淡回答,而後拉着段子矜的手,朝眼前二人致意道,“我們先告辭了。”
白檀也沒挽留,“慢走。”
待他們走遠了,白檀懷裡的女人才露出了一點點笑容,“你真不好奇他是誰?”
男人低頭吻了下她的額頭,“你知道?”
“我不知道。”蘇妲己懶洋洋道,“但是我想知道。”
“白夫人,你好像對這個男人很感興趣?”男人淡淡地問,聽不出情緒。
蘇妲己若有所思,“是啊,要是早點遇到他,說不定我就不用嫁給你了。”
男人溫淡的五官霎時間透出了令人窒息的沉鬱,但他仍然沒有發怒,淡聲問:“嫁給我你很後悔?”
“談不上後悔。”蘇妲己別開他的手,從他懷裡走出來,臉上掛着淺笑,溫和極了,“但也沒多樂意。”
男人盯着她笑靨如花的模樣,稍稍生氣的慍然就堵在了胸口,怎麼也發作不得。
他擡手招來不遠處的保鏢,沉聲道:“去查查那個男人是誰。”
與此同時,江臨亦是給遠在國內的虞宋發了條短信,“半個小時之內,我要雲城白家的全部資料。”
*
回到了江臨名下的莊園,段子矜藉口上廁所,在衛生間裡打開了那張紙。
是一張用紅油漆寫的“14”。
鮮紅如血,觸目驚心。
她的心驀地痙-攣了一下,慌忙撕掉了那張紙條,扔進馬桶裡沖走。
14,她和江臨還有14天。
Nancy用這種方式告誡她,他們的一切行蹤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段子矜突然生出一種深深的無力,她蹲在地上,眼眶紅了一片。
*
她再從衛生間裡出來時,江臨已經不在莊園裡了。
負責莊園裡日常清潔的傭人說,江先生有急事,去了研究所。
段子矜怔了怔,“哦”了一聲,轉身回了臥室。
這個男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對於工作的一絲不苟,她比誰都清楚。
若是平時還好,可在這種關頭,說她心裡不怨,那是不可能的。
段子矜在牀上坐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打開了他們從歐洲帶來的行李箱,在夾層裡發現了一盒標有Cedi-lanid的藥,還有不少維生素。她打開電腦查了查,果然和他的病有關。
哪怕到了這種時候她還是在奢望,若有一星半點的可能性,Nancy是在騙她,江臨並沒有生病。
可是到了最後卻是自己騙自己。
每每想到這些事,她都有種心痛到無法呼吸的感覺。
可偏偏又要強壓着心痛去安排所有事。她給阿青打了個電話,叮囑他照顧好爺爺,還說了很多諸如以後找對象要找個人品好的女人、以後在生活裡性格不要太傲慢不羈之類的話。
最後她問他,是不是還在因爲她一意孤行跟着江臨來歐洲的事情生氣。
“你也知道我生氣?還想得起來給我打電話?乾脆一輩子別搭理我算了。”他冷笑着說完這番話,電話那頭安靜得連呼吸聲都沒了,段子佩的心驀地一緊,隱隱有些後悔,乾咳了一聲,僵硬道,“算了,都過去了,你只要早點回來就可以了。”
段子矜的鼻子微微一酸,平靜道:“我可能短時間……回不去。”
段子佩在電話那頭狐疑地問:“你不會打算就在歐洲一直住下去了吧?段悠,你和他名不正言不順的,我告訴你,就算你想和他結婚,也得在國內辦婚禮!”
“知道了,知道了。”段子矜打斷他,“我在北歐,等着看極光呢……晚上照給你看。”
“你瘋了吧?”段子佩坐在化妝間裡,手裡轉着眼線筆,經紀人進來讓他整理一下準備進錄影棚,卻被他一個手勢打斷。
他繼續將注意力放在手機上,輕蔑道:“就連我這個沒上過大學的人都知道北極光應該冬天看,你大夏天的跑去看什麼極光?”
段子矜不由得抿脣一笑,她還是習慣阿青這樣和她說話……再隨性、再毒舌,聽着也舒服。
“說不定……會有呢?”她道,“很多事情都是解釋不清楚的。”
“你都多大的人了,還覺得世界上有奇蹟?”段子佩哼笑,“幼稚。”
世界上是沒有奇蹟的。
段子矜的心突然被這句話刺中,有點疼。
阿青的說法在後來的幾天得到了驗證。
根據研究所測繪的數據,在他們來到特羅姆瑟的前一週,每天下午六點到七點,還有夜裡十一點到第二天凌晨都能看的很強烈的極光。
這種現象幾十年難遇一次,就連當地人都把它稱爲神的恩賜。
可是就從他們到了特羅姆瑟的當天開始,極光始終沒再出現過。
女人一天天消極下去的情緒,江臨不是感覺不到,但這些事情畢竟是人力所不能控制的,他除了安慰她,沒關係,我們還有時間,就在這裡等到極光出現的那一天也無妨之外,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他也正好趁着這段時間好好整理一下參評論文的資料。
段子矜依舊每日看着他早出晚歸,很多次開口挽留她,男人卻都一臉無奈地讓她懂事些。
她從前不會這麼黏人,江臨心裡也很享受被她這樣依賴。但這份論文至關重要,若能做好,前途無量。
段子矜便放開了拽着他的手,輕聲道:“那你早點回來。”
男人揉了揉她的頭髮,“好。”
這天早晨,她送江臨離開莊園後,沿着莊園外的公路慢慢走着,每天她都會在這裡散步,每天都會在同樣的位置,看到了同樣的乞丐。
今天也是。
不等乞丐朝她走來,她自己擡腳走了過去。
乞丐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條要遞給她。
段子矜卻沒有接,她掏出一疊錢,放在他的碗裡,用英文說:“以後不要再給我送這些東西了,見到這種紙條直接撕了就好。”
乞丐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執意要塞進她手裡。
推拒了幾番,段子矜突然大聲喊了出來:“我不要!別再給我了!”
這已經連英語都不是了。
乞丐怔了怔,眼見乞討用的小瓷碗裡多了幾滴水珠,他擡頭看過去,只見眼前這個漂亮而削瘦的女人逆着光,滿臉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