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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母好歹也在農村呆了五十幾年,平日裡沒少幹農活,什麼挑糞砍柴餵豬割地之類的活計,早讓她練就了一身的蠻力,恐怕不比那些舉重運動員差到哪裡去。
這些,蘇暖當年陪顧凌城回老家在鄉間看到顧母獨自一人拉着裝卸了六百斤甘蔗的板車走完十公里的路去鎮上賣,就知道顧母的力氣不可小覷。
所以,一見顧母扭曲着神色,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瘋牛般朝她衝過來,蘇暖的臉色倏變,自然明白要是被顧母真的抓住只怕會去掉半條命。
其他人也沒料到這個莽婦會突然動起手,都詫異得緩不過神,陸暻泓在顧母兇光乍現地撲過來時,就本能地將蘇暖往身後護,自己擋住了顧母兇烈的攻勢。
顧母見這個小白臉竟然這麼護着蘇暖這個壞女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高喝一聲,一雙力大無窮的手就死死的拽住了陸暻泓那價值不菲的領帶和西裝。
“好一對姦夫淫婦,今天老孃我就好好教訓教訓你們!”
蘇暖被陸暻泓牢實地護住,他不讓顧母靠近她一寸,然而蘇暖聽到顧母那一聲震耳發聵的吼聲,心頭一緊,她擡起頭就看到顧母手裡那跟褶皺的領帶。
陸暻泓的眉頭已經皺得不能再皺,如果只是他一個人,他大可以甩開這個無禮的蠻橫女人,然而因爲有了蘇暖在身邊,多了顧慮,自然不能隨隨便便動手。
只怕他那邊剛推開她,她就趁他不備,轉身攻向蘇暖,她此刻死勒着他的領帶,他能大概猜到要是弱不禁風的蘇暖落到她手裡會有的下場。
蘇暖看顧母越扯越過分,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臉色也立刻變得鐵青,再也顧不上自己會不會被她揍到,越過陸暻泓護着她的手臂,直接抓上顧母粗壯的手腕,怒斥道:
“誰讓你碰他的,放手,你個瘋子,快給我住手!”
豈料,顧母一聽蘇暖這會子來幫這姦夫,越發地火氣難以平息,一雙兇狠睜大的眼睛狠狠地瞪着蘇暖,隨手就將蘇暖一推,直接把蘇暖推得踉蹌地倒退:
“你個不要臉的賤人,到現在還幫襯着這個小白臉!說我是瘋子,你個黑心的女人,怎麼對得起我家阿城!”
顧母兩眼猩紅得恐怖,她鬆開對陸暻泓的拉扯,轉而就撲向被撞到牆壁上的蘇暖,那生着烏黑指甲的手毫無阻礙地朝蘇暖頭上抓去,可謂勢如破竹!
陸暻泓看到虎虎生威的顧母朝蘇暖打去,一貫清冷漠然的臉瞬間崩裂了情緒,脣瓣死死地抿緊,三步並兩步地過去,那形態優美的手搭住了顧母雄壯的肩。
顧母眼看就要扯住蘇暖的頭髮,就被一股遒勁的力道控制住了強壯的身子,還沒來得及轉身,肩上的力道突地加重,將她狠狠地往後一扯,然後甩開了她。
走廊上看戲的人聚集得越來越多,卻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看,站在邊上偷窺着,一臉的八卦和興奮表情,對着這樣的混亂場景指指點點。
陸暻泓扯開顧母的時候,因爲兩人捱得太近,而顧母的那些惡毒的動作也是來勢洶洶,一下子被他逆轉,難免會禍及到他自己的身上。
他卻無暇自顧,快步到蘇暖的身邊,摟過蘇暖那被重重撞過的肩膀,用自己的手輕柔小心地爲她揉了揉,眉間的凝重愈發地明顯:
“沒事吧?下次不要再強出頭,顧好自己。”
蘇暖忍着肩頭的痠痛,咬着脣角,看着陸暻泓想聽話地點頭,卻發現他堅毅的下巴上的一道傷口,她忍不住伸手去摸,聽到的是陸暻泓輕輕的抽氣聲。
陸暻泓一蹙眉心,眼底閃過詫異,他順着蘇暖的手摸向下巴,放到眼前一看,就看到指尖上沾染的一縷血絲,臉更加地黑沉。
蘇暖擔憂地望着陸暻泓下巴上那一道三釐米左右的傷口,剛纔拉扯間,陸暻泓急着防止顧母傷到她,倒是沒注意自己是不是會被顧母那兇殘的招式弄傷。
陸暻泓握着蘇暖的皓腕,輕拍了下她的手背,好像在告訴她沒事,蘇暖卻無法真當沒事,她偏頭看向顧母,目光正好落在顧母那撐着牆壁的黑手上。
陸暻泓的那一推力道明顯不小,顧母龐大的身軀晃了晃,撐住牆壁借力站穩,一頭捂着太陽穴,結實的胸膛不住地欺負,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而顧母那幾個手指上,蘇暖瞧見有一個金戒指刻着一朵花,而那花上沾了一點點的血跡,在明亮的白熾燈下,分外的刺眼,正是劃傷陸暻泓的證據!
那頭反應過來的龍鳶連忙跑過來,上下察看着蘇暖和陸暻泓,在看到陸暻泓下巴上的劃痕時,也不淡定地一聲驚呼:
“小舅舅,你破相了!快,快,去讓醫生看看!”
蘇暖收回看顧母時冷冷的視線,和龍鳶一樣擔心地盯着那滲出血絲的傷口,她看了一圈周圍,也意識到事情越鬧越大,影響自然也會越發地不好。
她暫時放開陸暻泓的手,往前略走一步,冷眼看着還沒緩過一口氣的顧母:
“我和你兒子兩年前就沒關係,至於你說的,我會回去攀他那根高枝,我在這裡可以明確告訴你,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更不會有!”
“在和他在一起時,我從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信不信由你,我只是不希望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是非不分,罵也罵過了,潑也撒過了,現在總可以走了吧。”
蘇暖沒有對這樣發瘋的顧母有任何辱罵的言語,然而這番澄清卻比顧母那一衝上來就破口大罵更有氣勢,更能壓人一頭,順便也讓人聽了個一清二楚。
顧母頓時被蘇暖那強大的氣勢給壓迫得亂了陣腳,卻還是梗着脖子氣吼吼地瞪着蘇暖反駁:
“你說是這麼說,狐狸精的話誰信,你要不勾引我家阿城,哪來的錢來養小白臉,哪來的錢過得這麼好!”
“不可理喻。”
蘇暖冷聲拋下四個字,便不願再和這種蠻不講理的人多說一個字,轉身挽着陸暻泓,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傷口,打算和他一起去讓醫生包紮一下。
顧母自幼在那三山環繞的封閉鄉村生長,被賦予的都是老一輩三綱五常的思想,自己也是從媳婦過來的,對還在世時的婆婆那是言聽計從。
現在還不容易從媳婦熬成婆,結果倒好了,這個媳婦不但不孝順她,還發過來和她處處作對,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
顧母這些年一個人在山村裡早已養成了唯我獨尊的性子,自認爲已經是顧家最說得上話的人,無論是兒子還是媳婦都該聽從她的話,哪怕是這休掉的媳婦,也該在看到她這前任婆婆時恭敬謙卑,而不是蘇暖這樣的頤指氣使!
現在蘇暖越是懶得理她,就越發襯得她無理取鬧,這顧母雖然沒文化,但也活了一大把年紀,察言觀色還是會的,看得出那些人都輕蔑地看着自己。
於是,在那個偏僻貧窮的鄉村鼻孔朝天地活了半生的顧母自然不樂意被蘇暖這麼看不起,再次卯足勁衝上去想扇蘇暖的巴掌。
蘇暖和龍鳶的注意力都放在陸暻泓的臉上,哪會看到那本焉氣的老婆子會再次發作,等旁人一聲驚呼,蘇暖緊跟着在看到那覆蓋過來的黑影,反射性地往邊上一偏頭,那巴掌帶起的疾風颳過她的側臉,至於巴掌卻被她生生地錯開。
顧母撲了個空,笨拙肥胖的身子難免一陣搖晃,旁邊早就看她不順眼的龍鳶眼看顧母朝她倒過來,隨手就將顧母的手腕一抓,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
龍鳶瞅了眼蘇暖那差點被打了巴掌的臉,確定她沒事,才沉着臉看向顧母警告道:
“本來稱呼你一聲老大嬸是客套,不過經過這麼一遭,我覺得叫你老大嬸都辱沒了這個稱呼,我可通匯你了,這裡是醫院,不是你們山裡的田埂,這麼多人看着,如果你再撒潑,別怪我不客氣!”
龍鳶是拳擊選手,力氣也比一般的女人大上不少,再加上顧母剛纔那麼得罪過她,這一推自然也刻意加重了力氣,顧母頓時被推得趔趄了幾步,而後那肥壯的後背撞上廊間的垃圾桶。
顧母哎喲一聲,慌亂之間想要藉助那垃圾桶站穩身,誰知垃圾桶太輕,索性跟着她一塊兒翻倒在地,固體液體垃圾頓時散開在地磚上,也沾了顧母一身。
摔坐在地上的顧母擡頭看着那在她看來猶如神祗般屹立的衆人,臉上慢慢地浮現出一點恐慌,卻還是不服軟地一一瞪過蘇暖他們,然後兩腿一伸,兩隻手握拳,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大大咧咧地嚎哭斥罵起來:
“哎喲喂,這都是些什麼人啊,欺負我一個老婆子!老頭子喂,你去得早,就留我一個人被這些混賬東西欺負啊!老天爺啊,你要是長眼,就替我劈死這羣兔崽子啊!”
顧母一陣歇斯底里的哀嚎,聲聲震耳,字字痛徹心扉,那淒厲尖銳的音調彷彿要刺破人的耳膜,蘇暖蹙起眉頭,現在不止一層樓聽見的問題了!
蘇暖被顧母一再地欺鬧搞得胸口一股悶氣難消,再也無法忍受地一聲怒斥:
“夠了沒有!把你那套撒潑打滾耍無賴的招式給我收起來,這裡不是山裡,沒人會同情你的眼淚!”
顧母被蘇暖這麼一訓,立刻就停住了嚎哭,她驚訝地微張着嘴,看着突然炸了毛的蘇暖,顯然沒想到蘇暖的脾氣原來這麼大,一下次傻了眼。
蘇暖不會再對顧母心軟,這樣的一個女人不值得任何人同情,顧母就像是那一株野草,你生氣拿火把她一把燒了,她第二天春天早樣給你長出來!
所以對顧母這樣固執而自以爲是的人,除非你一下子就把她連根拔起,不然你就別想她對你饒了她一次而感恩戴德,相反的,她會更加的記恨你。
“你一直說我拿你兒子的錢養男人,你現在就打電話給顧凌城,我當年用了他多少錢,讓他精算出來,我立馬就提款還給他,一分一釐也不會去少她!”
蘇暖說着就翻起自己的包,她掏出一支手機,遞到還坐在地上的顧母跟前,冷冷地催促:
“打啊,既然你這麼計較,那我們就一次性說清楚,省得以後糾纏不清,你不嫌累我還嫌煩!”
走廊上已經變得鴉雀無聲,顧母瞅着蘇暖那震撼她的氣魄,再看看那手機,不知是該接還是該拿了扔掉,因爲她壓根不會用這高級貨。
她來城裡找兒子,還是找鄉里的村長打的電話,也就摸過那老式樣的電話,這種小巧的可以打電話的東西,她也只在兒子和剛纔接她的兒媳婦手裡見過。
廊間響起房門開啓的聲音,而後是三三兩兩的腳步聲,蘇暖驀然回頭,放眼看去,只見陸暻凝和陸家的另一位夫人走過來,兩人的眉頭都緊鎖着:
“怎麼回事,在走廊上吵吵鬧鬧的,不知道這裡是醫院禁止喧鬧嗎?”
陸暻凝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掃過那地上神色茫然地顧母,彷彿已經瞭然了一切,輕揚柳眉,朝龍鳶吩咐道:
“你外公還等着你的熱水呢,還不快去打來。”
“我還不是擔心小舅媽被人欺負了去嘛,所以纔在這裡守着!”
龍鳶做了個委屈的表情,撅了撅紅脣,斜了眼顧母,不屑地哧了一聲,倒是陸暻凝笑望了眼一直神色冰冷地站在蘇暖身後的陸暻泓:
“你小舅媽自有你小舅舅護着,憑你小舅舅的本事,哪裡有你出力的份,不說一頭蠻牛,就算是來個十頭,你小舅舅都能一手把她們拉住!”
龍鳶一開始聽得稀裡糊塗的,待明白過來便長長地哦了一聲,還是媽媽瞭解小舅舅,小舅舅從剛纔開始就沒插過嘴,但以他那斤斤計較的脾氣來說,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放過這個蠻不講理的女人?
難道現在是以不動制萬動?還是小舅舅也在動什麼壞心思?
蘇暖在這個時候再看到陸家的其他人不免有些窘迫,也擔心因爲顧母讓陸家對她有所誤會,不僅會以爲她和前夫牽扯不清,還有一條不尊敬長輩的罪名。
“這孩子還真是天然呆,碰到這種事怎麼還能這麼鎮定地講道理,要是換了是我,早就拿出旁邊的掃帚,將那些胡言亂語的老太婆趕出去了,那還容許她這麼在我面前撒野?”
另一位陸家夫人只是橫了眼顧母,並未覺得同情,反而是說笑地對陸暻凝道,對於蘇暖的表現有些不滿,卻不是不滿她的無禮,而是不滿她對顧母教訓得太輕!
蘇暖忽然覺得,陸家的人似乎都有些奇怪,最起碼這爲人處事的態度,就和一般的人大相徑庭,讓人難以揣測出他們的想法。
龍鳶的雙手交叉在胸前,有些不耐煩地看向完全不在狀態的顧母:
“我說歐巴桑你到底算好多少錢沒有,算好了我們也好給錢走人!”
蘇暖望着龍鳶那不客氣的高傲樣,並不覺得厭惡,龍鳶身上沒有一般大小姐的嬌氣,更顯得豪爽令人喜歡。
而被龍鳶這麼一催,本走神的顧母肥肥的身體猛然一抖,瞧見蘇暖嘴角漾起的微笑時,氣得渾身哆嗦,看着跟前這些穿着光鮮亮麗的陸家人,又是一陣慘絕人寰的哭喊:
“瞧瞧,瞧瞧,這就是城裡人的素質嗎?啊!還懂不懂尊敬長輩!哎呦喂,老頭子啊,你怎麼走那麼早啊,天吶,地吶!”
陸暻凝和另一位夫人瞪大了眼,互看一眼,好笑又無奈地看着顧母一邊仰天大哭一邊對着胸口又捶又打。
哭着哭着,她卻猛然張牙舞爪地就要往蘇暖身上撲去,幸好龍鳶眼疾手快,一把就拉住了顧母的後衣襟,顧母撲了幾下愣是沒給撲過去。
蘇暖看着再次發作的顧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她自己都不相信,她當初怎麼有這麼個婆婆,真的是無賴到了極點,說不過就打,到底是什麼腦子!
顧母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了,她被龍鳶扯着還不敢罷休,就像是那做垂死掙扎的野獸,在龍鳶的手裡又扭又嚎又掙扎,弄得龍鳶都有些吃不消。
陸暻凝瞅着情形不對,連忙掏出手機打電話叫保全,旁邊看戲的人一看這場景,生怕殃及到自己,都往邊上退了退,一副“見勢不對就走”的架勢。
直到一陣涼水驟然朝顧母的臉上潑去,本瘋癲的顧母被這猝不及防地一偷襲,整個人就像是突然卡路的機器人僵在了那裡。
“小舅舅,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都潑到我身上來了呀!”
龍鳶的衣服上也濺了不少水,立刻放開顧母大驚小怪地喊起來,陸暻凝一見無奈地搖頭,拿出自己的手帕爲她擦拭,低聲埋汰道:
“我說你小舅舅會出手的,你不信吃虧的是你自己!”
蘇暖回頭就看到陸暻泓手裡拿着一隻水杯,他銳利的眼眸微微地眯合,像是在給又想嚎叫的顧母的一種警示,然後將水杯還給了一旁看熱鬧的病人。
“媽?媽,您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不是讓您在大廳等我嗎?”
一道急切的女聲由遠及近,也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便看到一身香奈兒裙裝的尹瑞晗快步小跑地過來,洋溢着古典氣質的臉上帶着擔憂的關心。
本處於孤立無援境地的顧母一瞧見自己那兒媳婦來了,那氣場立刻又足起來,這兒媳婦她今天也是第一次見,以前阿城從未把她帶回家過,也不曉得阿城什麼想法,這麼好的姑娘家都不讓她見見。
顧母剛在蘇暖這裡受了氣,所以看尹瑞晗這會兒是怎麼看怎麼好,尤其當尹瑞晗到她的身邊,那隻保養得白嫩柔滑的手捂住她粗糙的黑手,那一聲溫柔嬌甜的“媽”,那是要把顧母的心都融化掉。
她剛纔坐的是兒媳婦的小車,那可比她們鎮裡的小車都要好,想來這個兒媳婦也是個有錢的主,和她們家阿城正好是一對,這個兒媳婦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溫溫柔柔地過日子的好女人。
現在啊,和她們阿城好上了,剛纔兒媳婦說要去看看醫生,讓她在外面等着,她可拉着護士問了,兒媳婦進的是婦產科,她可不是傻子,怎麼會不曉得女人進婦產科的意思。
她恐怕快要有孫子了,這姑娘啊,看着屁股也不大,卻是個會生養的好閨女,比起這個光吃飯不下蛋還會包養小白臉的蘇暖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顧母這麼一想,就越發地不喜歡蘇暖,本來啊,當初阿城說要娶這麼個女人時,她就不樂意的,她可一直中意着那和兒子青梅竹馬長大的閨女。
看這個蘇暖瘦瘦弱弱的,一看就知道是個短命鬼,這病弱的身體一倒就是錢啊,她一直勸兒子娶個身體結實的,結果兒子根本不理她,轉眼就和蘇暖領了結婚證。
顧母瞧着兒子對蘇暖那關心勁兒,也沒了辦法,索性也就不管了,把事情往好處想,最起碼這蘇暖也是個城市戶口吧,聽阿城說是書記的女兒,她也就勉勉強強接受了蘇暖這個媳婦。
可是,這結婚不到半年就離婚了,阿城竟然還瞞着她,要不是自己這新兒媳婦打電話去關心她,她壓根不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和蘇暖離婚了。
本來吧,離婚就離吧,這對於素來不喜蘇暖的顧母來說,是件要放鞭炮慶祝的大事兒,趕得上村裡難得一見的大豐收,兒子總算不用跟那短命鬼一塊了!
她向新兒媳婦問起兒子的事,新兒媳婦卻是支支吾吾的不肯說,她就拿出婆婆的威嚴對兒媳婦進行了一番訓話,兒媳婦才告訴她,兒子最近在工作上遇到了一些麻煩,至於這些麻煩,很可能是有人故意找的。
按顧母那一根筋到底的思維本是聯想不到蘇暖身上的,誰知這兒媳婦電話打完沒一小時,她就收到了一個郵包,是從大城市寄來的,裡面都是蘇暖和別的男人親熱的照片。
至於那個男人……顧母在看到陸暻泓的第一眼就認出來,就是這個姦夫!
然後啊,以顧母那豐富多彩的想象力,再加上她在村裡看得那些戲,就自然而然聯想到了水滸傳裡潘金蓮和西門親聯合害死武大郎的那齣戲。
顧母的腦子裡頓時警鈴大作,自己好不容易拉拔長大的兒子,怎麼能被這小賤人謀財害命呢!
她雖然是山裡長大的女人,沒文化沒見識,但別忘了,一個能把兒子含辛茹苦獨自養大,並且種着方圓十幾畝地的女人,絕對不會弱到哪裡去!
顧母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那是越想越不安,索性從箱底抽出那個大紅包,從裡面拿了兩張紅鈔,往口袋裡一揣,背上她的青布包,踏着布鞋走出了大山。
她倒要看看,那個揹着她家阿城養小白臉的那個叫蘇暖的女人,在她的眼皮底下,還敢給她耍什麼花招,要敢再勾引她家阿城,她就要她的小命!
想到這裡,顧母眼瞅着成雙成對站在她跟前的蘇暖和陸暻泓,忿忿地呸了一聲,一口痰吐在了蘇暖的腳邊,如此不雅的動作讓無數人皺起了眉頭。
顧母絲毫不管衆人的表情,徑直拉着尹瑞晗的手,然後用那不成調的哭腔對尹瑞晗訴苦,一隻手沒忘記狠狠地指着蘇暖等人:
“小晗啊,你可總算來了,哎呦喂,這些挨千刀的呀,以爲仗着幾個臭錢就對我又打又罵,小晗,你可得替我出氣啊!”
對於顧母這種顛倒黑白的說辭,沒人在意,因爲根本沒人會信,尹瑞晗的眼底閃過一陣厭惡,卻還是被她很好的掩飾過去,溫柔地勸導着憤怒中的顧母:
“媽,您先彆氣,可能您對蘇小姐他們有些誤會,更何況這麼多陸家的人在,以陸家這麼大的家族,怎麼也不會這麼大庭廣衆地欺負我們的。”
尹瑞晗這話一說,陸暻凝和另一位夫人都蹙起了眉頭,龍鳶更是沉不住氣地上前一步,瞪着尹瑞晗質問:
“尹瑞晗,你這話說的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們陸家不會大庭廣衆欺負人,你有什麼話直說,不要給我耍什麼心機,姑奶奶我沒空和你這樣的人折騰!”
尹瑞晗扯了扯嘴角,一邊攙扶着顧母,一邊又要應對龍鳶的質問,眉眼間流露出淡淡的疲倦,看上去有些無可奈何,這看在顧母眼裡可不得了了。
顧母聽了尹瑞晗和龍鳶的話,大概明白這所謂的陸家人估摸着就是那種地主階級類型的人家,那咄咄逼人的氣勢也告訴了她,自家兒子恐怕在陸家這裡也像自己兒媳婦這樣受了不少氣!
顧母腦中精光閃過,她瞭然的看着龍鳶,然後又看向蘇暖身邊的陸暻泓,馬上就將很多事串聯到一塊兒了,帶着金戒指的手指氣得直髮抖:
“好呀,你個吃裡扒外的小賤人,我說我家阿城怎麼無緣無故工作上遇到麻煩了,原來是你串通了外人來對付他啊,我們可憐的阿城,怎麼就娶了你這頭白眼狼!”
“媽,別說了,我們回去吧!”
尹瑞晗的聲音帶着喑啞,她伸手拽拽顧母結實的手臂,阻止顧母說出更加讓陸家不高興的話,委曲求全的樣子使得顧母更加憤憤不平。
“姓蘇的,你給我過來,今天我就算拼了這老命都要收拾了你,欺負我兒子還不夠,現在當着我的面還要欺負我的兒媳婦和孫子,看我不饒你!”
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的,蘇暖冷眼看着又開始躁動的顧母,她瞥了眼尹瑞晗,已經猜到顧母對她成見這麼深的緣由所在,她往前走了一步,陸暻泓卻拉住了她,她一擡眸,就望見他曲線優美的下巴和脖頸。
陸暻泓緩緩地勾起嘴角,很淺顯的一個笑,看在不同人眼裡是不同的寓意,而顧母被陸暻泓那不冷不熱的眼神一掃,整個人都汗毛都豎了起來。
尹瑞晗站在顧母身邊本就覺得丟臉,但爲了讓蘇暖難堪不得不委屈自己,此刻見陸暻泓似笑非笑的模樣,一張臉有些蒼白,從見過的第一面到現在,陸暻泓從來不曾正眼看過她。
彷彿她尹瑞晗在陸暻泓眼裡只不過是一個掙扎跳動的小丑,低俗的趣味甚至讓看慣了高質量演奏會的他連看上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這個男人,明明什麼都沒有做,看上去也是溫雅有禮的樣子,卻讓她覺得自己在他面前永遠無法高貴起來,尹瑞晗想起陸暻泓曾對她說過的話,更讓她覺得面對着他比跟人扯着頭髮當街對打還要來得難堪。
尹瑞晗努力壓制着內心的怪異情緒,轉過身緊緊地挽着顧母的手臂,露出一個牽強的笑:
“媽,我們先走吧,凌城還等着我們回去吃飯呢!”
現在的顧母哪是尹瑞晗說得動的,顧母虎瞪着一雙眼,似要將蘇暖拆吃入肚,那莫名而來的怨氣讓蘇暖都無法理解,不知哪裡又得罪了顧母。
蘇暖其實不願意再和顧母牽扯下去,偏偏陸暻泓卻扯着她的手,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她有些不能理解陸暻泓這麼做的意思,他卻只是看着顧母和尹瑞晗。
其實顧母的想法也不復雜,就跟很多鄉下婆婆一樣,想要在有生之年還能抱個孫子,這些年顧母沒少給她們村後面的土地廟燒香,就是沒消息傳給她。
兒子當初在城裡當官,顧母沒少四處吹噓炫耀,實實在在地當了一回出頭鳥,然而當看着跟她同齡的那些婦女牽着自家的小金孫在她的面前晃悠,她就覺得她們就是故意在跟她炫耀。
甚至有的人家,還得意地告訴她,自家的孫子都能打醬油了!顧母那胡思亂想的性子,導致她認定了這些人是故意的!
她們羨慕嫉妒她兒子有出息,都在背後偷偷地說她壞話,嘲笑她有了個出息的兒子又能怎麼樣,現在還不是要斷子絕孫了!
每每這麼想,顧母都能把自己氣得在牀上躺個幾天,心裡對這個孫子的事就更加的上心,生怕真的被她們說中顧家要絕子絕孫了!
現在知道兒媳婦懷孕了,哪能不高興,看到有人欺負她兒媳婦,那能不來火,這要是在她們村裡,她早就扯着姓蘇的這個掃把星的頭髮狠狠地教訓一頓!
哪還會允許她這麼囂張地欺負她兒媳婦肚子裡的小金孫,那可是她的命根子啊,她還想着等孩子生下來帶回山裡養呢!
顧母心裡念着小金孫,手上也不含糊,那長了老繭的手摸向尹瑞晗的小腹,在尹瑞晗僵硬着身體想回避時,她不高興地一瞪眼:
“躲什麼躲,我摸摸自己的小金孫都不行嗎?”
那粗糙的指腹來回在尹瑞晗平坦的小腹上摸索,閃爍着欣慰光芒的眼睛直盯着尹瑞晗的肚子瞧,放柔了聲音安撫道:
“寶貝孫子啊,別怕,奶奶在呢,誰要敢欺負你,奶奶就先讓她吃不了兜着走!”
顧母這番袒護的話聽在一般人耳裡,都會說她疼自己的孫子,但被知情人士聽去,就是一個大笑話,尹瑞晗自己的臉色也驟然難堪得蒼白。
“你確定你兒媳婦生的出你要的孫子?”
一道涼涼的反問讓尹瑞晗的臉上最後一絲血色抽離,她眼底閃逝過驚慌,驀然擡頭,便看到陸暻泓冷然的眼神,淡漠地掃過她的肚子,讓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遮掩。
而陸暻泓的一句話也讓本樂呵地摸着自己未來小金孫的顧母一臉的茫然,不解地看着那平坦的小腹,再不解地轉頭看看陸暻泓,隨即是滿腔的得意:
“我當年就說那個掃把星不能娶,怎麼看都是個沒孩子的命!現在啊,我們阿城總算開竅了,不但給我取了個好媳婦,還馬上就讓我抱個小金孫!”
顧母說着,炫耀般瞟了眼蘇暖,然後又去摸尹瑞晗的肚子,偏生尹瑞晗卻阻開了她黑溜溜的手,還往邊上避了兩步,顧母立刻擔憂地詢問:
“小晗啊,是不是我的孫子不舒服了,咱們要不要去醫生那裡看看?”
尹瑞晗臉色着實地不好,眼角的餘光瞄向蘇暖和陸暻泓,一面尷尬地衝顧母笑了笑,搖着頭解釋:
“沒……沒事,媽我就是餓了,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
“原來是我的乖乖小金孫餓了呀,來,奶奶馬上帶你吃飯去!”
顧母一想到自己的小金孫,所有的火氣立馬煙消雲散,紅光滿面地和尹瑞晗的肚子細聲細語的說着話,連帶着臨走時瞪向蘇暖的眼神也不再那麼兇惡。
“我說你們可以走了嗎?”
陸暻泓充斥着威嚴的聲音讓尹瑞晗和顧母同時身形一愣,顧母那面對蘇暖時霸氣的樣子在對上陸暻泓的眼神時一下子就變成了被霜打的茄子,而尹瑞晗現在是急着離開,然而陸暻泓顯然不會如了她的意。
“襲擊了國家高級官員後就想一走了之,天下可沒這麼好的事。”
顧母聽到陸暻泓那不見好轉的冷冰冰的聲音,狐疑的打量了陸暻泓一番,像是在確定什麼,然後忐忑不安地開口尋求證實:
“你是當官的?你和我們家阿城比起來,誰比較大啊?”
陸暻泓抿着薄脣,擰着眉心,不再看這個見識短淺的村婦一眼,而龍鳶則輕哼地冷笑,白了眼有些惴惴不安的顧母:
“我小舅舅可是外交部的副部長,你兒子不就一個廳局副職,哼,米粒之珠,還妄圖與日月同輝,不自量力!”
平常龍鳶要是說出這樣囂張跋扈的話,難保陸家其他人不會扯着她耳朵教訓一番,可是如今屬於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面對顧母這樣的,你要是謙虛一下,她就真當你沒能力了!
顧母聽了龍鳶的話,表情更加地茫然,炸了眨眼,慢慢地走到尹瑞晗身邊,推了推尹瑞晗的削肩,壓低聲音問道:
“小晗啊,她說的啥啊,媽聽不懂啊!”
顧母的聲音本來就是獅子吼般洪亮,這會兒即使可以壓低也輕不到哪裡去,最起碼附近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龍鳶更是好心地幫忙解釋:
“不就是你那兒子在我小舅舅面前,就像是龜孫子見到了爺爺,這個說法你總該懂了吧?”
顧母呆了呆,顯然遲鈍地還沒明白過來,她就這麼看看仰着下巴的龍鳶,又瞅瞅冷着一張臉的陸暻泓,顫巍巍地伸手拉拉尹瑞晗的袖子:
“兒媳婦,她是不是說咱兒子要聽那小白臉的話啊?”
尹瑞晗即使再優雅也有些不耐煩,皺着眉看着還處於半傻狀態的顧母,聲音裡是剋制着的火氣:
“媽,別再說了,我們快點回去吧!”
顧母這時哪肯聽尹瑞晗的話,明白過來這個小白臉比自己兒子的官當得還大,立刻兩條腿就打軟了,一張塗着白粉的臉表情瞬息萬變。
她家阿城好不容易當了個大官,她一進城就得罪了比阿城還要大的官,這可怎麼辦啊,我們家阿城啊,爲孃的害了你啊!
顧母再也顧不上所謂的尊嚴面子,她撒手放開尹瑞晗,便走到陸暻泓面前,努力讓自己扯出一個恭敬的笑,卻只是讓那張白臉更加地猙獰而扭曲:
“您是部長吧,剛纔我要有什麼得罪的地方,您就大人有打量,不要和我這個山野村婦計較了,我那是腦子被驢踢了纔會那樣編排您,您和這姓……蘇小姐啊,那是……怎麼說得啊,什麼郎才什麼女的,可比唱戲的好看多了!”
“媽!”
“你給我閉嘴,我說話你插什麼嘴,給我一邊去!”
尹瑞晗想說什麼,卻被顧母一聲厲喝斥回,轉而依舊諂媚地巴結着陸暻泓,豈料陸暻泓連眼角都沒看她一眼,只是淡淡地說道:
“沒有人可以在肆無忌憚地做出一些不負責任的事後,仍安然無恙,我讓你留下,只是想要告訴你,我已經報警了,一旦你跨出這裡就是畏罪潛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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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萬更出乎自己的意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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