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煽情回憶

他一個人躺在閣樓的紅木地板之上,擡頭,就能透過透明的玻璃屋頂見到璀璨的星空。

那天,就是在這裡,她拉開了幔簾,把一片星光灑在彼此身上。她望着他,眼中是柔柔的情意。

那天,她端着蛋糕,輕聲對他說:“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辰翊。”七彩的蠟燭照耀在她的臉上,令她的臉頰生紅,他就這麼睨視着她,心頭衍生淡淡的溫暖。

那天,她許下兩個願意,一個是希望他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另一個是希望能跟他一直這麼幸福下去,可是,沒一樣,他滿足了她。

那枚Tiffany鑽戒就在他的掌心,他緊緊地握着,鑽石堅硬的棱角卡得他手心微疼。他想起自個向她求婚的情景,承諾着會愛她如昔,給予她幸福。可是,不過一個半年而已,他便翻臉不認人,將她從天堂拽入地獄,令她嚐到喪父之痛,甚至,連她肚子裡那未成形的小生命,也因爲他衝動的一甩手而消失。如果那個孩子還活着,也許凝藍就不會走上這條道路了。

父親生病那會,也是幸好有她陪伴,他才能支撐下去。他知道,父親其實很喜歡她,打心底裡認同了她這個兒媳婦。爲了完成父親的遺願,她不辭辛苦向他母親討了這個人情。即便遭受他不冷不熱的對待,她還是笑臉相迎。

她不管做什麼,都是爲了他好,全心全意向着他,信任他,依賴他,可惜她再多的好,也未曾化解他心中偏執的恨意。

他躺在這兒,腦海裡不斷回想着她,她的臉,她的笑,她的溫柔,她的體貼,所有與她有關的回憶,一瞬間全都涌上了腦海間,不斷地提醒着他,終歸到底,是他親手摧毀了原本的幸福。

他突然又想起了多年之前的一個午後,在公園的藤椅之上,凝藍枕在他的臂彎裡,睜大一雙慧黠的眸子,俏皮地問,“韓辰翊,你說,你會愛我多久?”

他抓起凝藍的手,放在脣邊,親了一口,“很久很久!”

“喔,你敷衍我!”凝藍卻不領情,不依不饒地問,“很久很久是什麼概念,我也可以說一秒是很久很久的。”

“反正就是很久很久!”

“韓辰翊,你……”她氣呼呼地轉過臉去。

他不愛說肉麻話,可見她有生氣的預兆,只得妥協。他扳正她的臉,諦視她,篤定地說:“就算你死了,我也會愛着你。”

年少的他,根本沒料到自己竟一語成真,她終究在他深愛她之時走了,一共兩回,可他卻一次都沒好好珍惜。

可凝藍卻啐了他一口,“不要!”

“還不滿足?”

他挑眉。

沒想到,她卻捧着他的頭顱,認認真真地對他說,“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忘記我。”

“爲什麼?”他更加不解。

她神色肅然地說:“因爲只有忘記我,你纔不會傷心,而我不想你傷心。我要我的韓辰翊,永遠都開開心心的!”這句話,彷彿而猶然在耳,可說這句話的那個人,卻已經去了天國。他記得她要他永永遠遠都開心,可是,失去了她的世界,他要如何開心得起來?

這棟別墅,由她親手設計,聘請專業人員裝修,所以,不管他走到哪兒,都能發現她存在過的痕跡。不止是這間閣樓,即便是陽臺,衣櫃,廚房,每一樣都能勾起他斑斕的回憶。他根本就逃不出這個漩渦,他覺得自己快要被這些排山倒海的回憶給吞噬了。

咚咚咚。

是敲門聲。

他依舊躺在地上,手腳連動也未曾動一下。

徐嫂見裡面沒動靜,於是開口道,“先生,專賣店派人送了一件衣服過來,說是太太生前買的。希望您下樓簽收!”

他像是打了個激靈般,從地上爬了起來,快步地開了門,冷着臉問,“你說什麼?”

此刻的韓辰翊,鬍渣橫生,臉色蒼白,自然嚇了徐嫂一跳。可她也清楚太太的死對先生的打擊很大,於是,緩了一口氣,重複着:“太太以前買了一件衣服,現在被人送過來。”

半晌,他頷首,“我這就下來。”

客廳裡,一個穿着印有阿瑪尼標識工作服的年輕小夥子正在耐心地等候,看見他下樓來,馬上迎了過來,臉上掛着服務式微笑,“韓先生,這是您太太年前買的西服,當時她要求我們在袖口繡上您的英文名字,所以暫時放在店裡。後來,她一直未上門取貨,我們工作人員也給忘了,直到這兩天看見報道,纔想起來,於是特地給您送過來。”

年前?他微微一怔,年前,他尚未對天辰發動正面進攻,那時,他們還是恩愛如初。

“韓先生,麻煩您在這裡簽收一下。”小夥子遞上紙筆,提醒道。

韓辰翊恍如初醒,這才執筆簽字,隨後才從他手中過衣服。

阿瑪尼的西服,被熨燙得筆直,沒有半點摺痕。這件西服的質地,做工,樣式,根本沒得說,確實是他喜歡的Style。因爲她瞭解他的喜好。

他沒再多說一句,只是抱着衣服,轉過身,重新往那旋轉樓梯走去。

他看起來神情特別地落寞。

小夥子看着他低迷的模樣,不由嘆氣,琛宇集團總裁夫人跳樓自殺的新聞早傳遍了T市的大街小巷,難怪他看起來這麼憔悴。

韓辰翊上了二樓之後

,直接進了主臥室,打開衣櫃,小心翼翼地把衣服給掛了進去,餘光卻瞟見一個精緻的領帶盒。他的眸光又黯淡了幾分,他記得這根領帶,那是去年,她送他的生日禮物,他只打過幾次,大部分時間都放在這裡。

思量了幾秒,他開始脫衣服,一件一件地扔在了地上,直到將自己脫了個精光,全身上下只着一條小內內,這才收了手。

然後,他從衣櫃裡挑出一件白襯衫穿上,隨後又重新拿出那套西服也跟着換上,最後,他顫顫抖抖地地打開領帶盒,抽出那根領帶,圍在了脖子上。

他轉過身,對着落地鏡調整領帶。

鏡中的自己,一米八幾的身高,精壯結實的身軀,寬窄合宜的肩膀,將這身阿瑪尼西服的特點襯得恰到好處。

只是,他的臉色看起來很糟糕,再多的丰神俊朗也被憂傷給磨滅殆盡。

他就這麼站着,木然地站着。

他睥睨着鏡中的那個自己,眼裡漸漸橫生出幾分恨意。

突然,他握起了拳頭,狠狠地砸向那鏡子。隨着“哐啷”一聲,鏡面上一下子出現無數條縱橫交錯的裂紋,隨着他手的移動,嘩嘩地掉落下來,散亂在地板之上。他的手也被鋒利的鏡片給割傷,紅色血水正往下流,一滴一滴地砸在那鏡子碎片上,血色刺眼,觸目心驚。

他卻恍然不知這疼痛,就這麼站着。

“先生,你這是做什麼啊?”聞訊趕來的徐嫂,一推開門,就看見這副慘烈的景象,嚇得哇哇大叫。

他撇過頭來,脣邊顯現淺淺的笑容,“徐嫂,身體痛了,心纔沒那麼痛……”

“開什麼玩笑,身體會疼,心自然也會疼。”徐嫂埋怨着,慌慌張張地說,“先生,你等着,我這就去拿醫藥箱,你可不能再自虐了。”

徐嫂又砰砰地往樓下跑去,沒一會兒又提了醫藥箱上來,此時的韓辰翊已經坐在了炕榻邊,呆滯地盯着地板,也不知在思緒着什麼。她上前,擡起他的右手,用雙氧水消毒後,再拿簡易繃帶將他手掌包紮得嚴嚴實實,又開了口,“先生,您就算不吃不喝地折磨自己,太太也不會死而復生。與其在這裡傷心難過,倒不如爲太太做一些有意義的事。太太走了,可太太的母親還在啊?您不妨代替太太好好贍養她老人家!”

綁着繃帶的手,微微動了動,半天之後,他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聲音很輕,像是細微的嘆息。

可徐嫂知曉,他總算聽進去了。

以她這個局外人來看,即便先生以前是做了很多過分之事,可太太這一回也實在太狠了。她拿自己的死亡,硬生生地把先生逼入萬劫不復的絕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