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火車站外,黃包車雜亂無章擠在一起,民夫和牛車來來回回忙碌異常。
蔣志清夾雜在南來北往的客商中有些無奈,來天津這麼久了也沒找到武士英,更別提和楊秋宋教仁照面了。原本計劃是準備走海路回日本的,可下午幾個刺客被打死的消息使得洋人封鎖了碼頭不準進出,加上有消息說兩人明早就要搭乘軍艦回上海,眼見沒機會所以他也只好帶大家來坐火車從南京繞道回上海在再想辦法。
“大哥,有巡警。”手下指了指車站口盤查的巡警和德國士兵,有些緊張的說道:“帶槍恐怕過不去。”
“把槍都扔掉,檢查一下別留子彈什麼的在身上。”蔣志清現在已經不想惹麻煩了,所以幾人立刻躲進拐角,紛紛用報紙裹住手槍準備扔掉時,一個手下忽然扯了扯他:“武士英!”
蔣志清一聽連忙停下了裹槍的動作,扭頭看去只見到曾在滬軍中服役的武士英居然大搖大擺的向車站走來,還沒等他恨得牙癢上去湊他一頓。一輛轎車忽然從斜刺裡駛了過來,遠處做賊心虛的武士英也明顯被嚇了一跳,剛要轉身離開時,車門慢慢打開,滿臉凝重的宋教仁帶着伍廷芳和蔡元培從車內走了出來!
怎麼回事?宋教仁怎麼沒去搭乘軍艦?蔣志清的驚愕中,對面的武士英也顯然有些發懵,沒想臨回去前居然遇到了正主,下意識就去摸手槍。
宋教仁和伍廷芳一邊商量一邊向車站內走去,顯然沒注意到自己身邊已經是羣狼環伺,蔣志清欣喜若狂,一邊將子彈重新填入左輪槍,一邊不停地的叮囑道:“記住,武士英打中後立刻宰了他,他要是打不中......你們就補幾槍嫁禍給他!明白了嗎?”見到手下點頭,他率先從巷子裡鑽了出去,卻沒看到江楓等幾位特勤隊員也悄悄出現在了他們後面。
眼看宋教仁就要進站,武士英知道這是最後機會,看一眼德國士兵和巡警後,猛然一咬牙拔出手槍衝向了宋教仁。正清點火車票的蔡元培擡起頭剛要說話,就看到左側一個眼眉惡煞的男子舉着槍猛衝過來,連忙大喊:“遁初,小心!”
宋教仁正在和伍廷芳說下午的事情,由於袁世凱閉門不見,他更加擔憂內戰會立刻爆發,所以全部心思都在如何化解上,根本沒注意有人向他衝來,等聽到聲音擡起頭時,武士英手中的柯爾特左輪槍已經發出了火光。
“啪啪啪......。”一連幾聲槍響,整個天津火車站都爲之一頓,然後就是尖叫和混亂,滿身鮮血的宋教仁嚇得四周乘客紛紛狂奔,德國士兵和巡警也吹起尖銳的銅哨衝了過來。
蔣志清眼尖看到武士英這幾槍沒中要害,一咬牙準備進去補兩槍,但人羣卻擠得他沒法靠近,德國士兵又很快圍了過來,所以也只能跺跺腳追着武士英而去。
武士英得手後立刻往民居巷子裡鑽,這裡不是南方,人生地不熟必須立刻逃走,被袁世凱的人抓到或許還有條活路,但要是被其它人抓住肯定是沒命了,所以拼了命的逃竄。可他不熟悉北方衚衕,轉眼就被一堵牆擋住了去路,正當準備返身時幾個人影擋住了往回走的路,沒等看清楚手裡的槍就被奪下,人也被按在了牆上無法動彈。
“別動手,是應桂馨大人讓我來的,應大人可是袁世凱大總統的人!”武士英掙扎着報出家門,自以爲對方聽到應桂馨和袁世凱的大名對方就不敢妄動,可蔣志清得到的命令是必須宰了他。因爲這裡是北方,一旦出事上海方面根本沒法插手,陳其美也是擔心這點,畢竟他的滬軍身份很有可能被人家反誣陷是自己要殺宋教仁。
雖然他也很想宋教仁死,但不能讓人家誣陷了自己,所以纔派蔣志清來天津善後。
“陳都督讓我帶句話給你,謝謝武兄弟幫我們宰了宋教仁。”蔣志清陰測測的靠近說道,這句話也讓武士英渾身一震,沒想到這些居然是陳其美的人!他也不是傻子,別人或許會留他一條生路等案件徹底查清,可陳其美......絕不會留下他,因爲自己是滬軍!
蔣志清怕槍聲會引來巡警,所以一揮手讓幾個手下用刀砍死他,武士英眼見這些人拔出匕首,眼珠子都驚恐的瞪出來了!就在這時,幾支弩箭卻陡然從後射來,兩個準備動手的青幫手下還沒反應,手腕就被射中,匕首掉在了地上。
這個突然地意外讓蔣志清措手不及,剛轉身拔槍一柄尖銳的三棱刺就已經從胸腔隔膜處捅破了身體,細細的尖頭從後背透了出來,獨特的三棱血槽讓鮮血狂涌而出。他低頭看了看捅破自己的三棱刺,又擡頭看看面前江楓,嘴脣蠕動想問問對方是誰,爲什麼不分青紅皁白殺他,但疼痛和逐漸消失的意識,讓這句話永遠停在了喉嚨裡。
江楓看也不看他,拔出刺刀將他推進旁邊的水溝,此時剩下的隊員也已經控制了武士英和幾位青幫殺手,見到這個年輕人殺人後居然眼睛也不眨,全都心裡發寒生怕會被滅口。片刻後幾位德國士兵就在國防軍軍官的帶領下走了過來,對臭水溝裡的蔣志清看也沒看一眼,就用槍托狠狠伺候了武士英和幾個青幫幫衆一頓,打得鼻青眼腫後才嘰裡呱啦指指江楓,似乎再說他濫用武力,不過隨着軍官嘀嘀咕咕幾句後,他們就留下兩人拖着武士英等先走了。
江楓聽不懂德語,走到軍官面前問道:“這幫德國佬說什麼?”
“說你不該殺人。”軍官迅速檢查了一下蔣志清的屍體,翻出幾張日本船票,又將查抄出來的兩根金條交給保護現場的德國士兵,德國士兵頓時眉開眼笑的故意轉過身去後,他才立刻從兜裡掏出一把火車票:“火車馬上就要開了,到北京後換京張線去張家口,馬司令和安團長會在那邊等你們。”
“關外,塞北?”江楓接過車票微微一笑:“西北刀客,關東胡子,呵呵......我早就想碰碰了。”他一笑後,看了眼眼球鼓突死不瞑目的蔣志清,將所有軍刺和武器交給軍官,又換了身衣服帶大家向火車站走去,軍官也立刻抓起包袱,消失在混亂的人流中。
美亞協會大樓內,楊秋還不知道火車站發生的一幕,他正在和馬奎、常四等人聊天:“這次對虧馬大哥和常四爺了,要不是你們在外圍調度,楊某恐怕也不敢踏入天津衛。”
馬奎呵呵笑道:“司令與我們就不要客氣了,說來我還要謝謝你,前些日子在重慶閒的腰痠背疼,這回出來走走倒是舒坦多了,我看來真是個馬伕的忙碌命。”
他是輜重兵出生,以前軍隊裡都管輜重兵叫“馬伕”,但隨着楊秋這位“馬伕”越來越耀眼,輜重兵們走到哪裡都是挺胸擡頭,那樣子好像他們纔是國防軍嫡系一般,加上國防軍格外重視後勤,越發讓這些傢伙得意非凡,所以大家聽到這句話,全都呵呵笑了起來,就連楊秋都莞爾撓了撓頭。
馬奎自己也笑了,這回他出來過過癮後,還真有些不想回去幹警備區司令的閒職,問道:“司令,這回我們和北洋是徹底翻臉了,接下來怎麼辦?你不會又把我遣回重慶吧?”
“的確有件大事需要馬大哥跑一趟。”楊秋神色嚴肅了起來,走到地圖前指着說道:“安國樑已經帶騎兵團僞裝成商販橫穿陝西,根據時間算十天後應該能到大同。張家口有我們的聯絡員,方瑞也已經組織人在馬市買了一千多匹好馬,我希望馬大哥能帶我走一趟,到了後立刻去大同匯合安國樑,然後去太原見見閻錫山......。”
“山西事關重大,閻錫山要是願意合作,這場仗我們就贏了六成!”楊秋停下手指,望着馬奎目光凝重:“馬大哥見到他代我轉告,若是他願意加入我們,我不僅給他第六師的編制,並保證開打後一個月內拿下陝西與他會合,絕不會讓第六師孤軍作戰,也保證他能繼續出任山西省省長!”
旁邊的張孝準偷偷吸了口氣,這個手筆不可謂不大,要知道現在除了新建兩個警衛師外,剩下八個旅都在等着改師,可楊秋卻壓着一直沒答應,這次爲了拿下山西,居然給了第六師的編制,不知道要眼紅死多少國防軍軍官!而且他比較熟悉閻錫山這個人,如果讓他在山西單幹肯定不願意,但派出一支隸屬於總參的獨立騎兵團就不一樣了,何況還保證一個月內拿下陝西匯合,以他的性子最起碼不會再聽北洋的命令。
只要山西不動,陝西就沒有大礙,四師再差也是五大主力師之一,裝備和人員都訓練了一年多時間,又利用安民的低烈度衝突進行了鍛鍊,補充了大量骨幹軍官,對付一個缺乏重械的北洋外圍師綽綽有餘,一旦陝西和山西連成片,京漢線就徹底斷了,所以楊秋說贏了六成已經算和客氣了。
楊秋說完後關切道:“閻錫山應該不會翻臉,但他手下人卻說不定,袁世凱這一年也沒少往他那裡安插人,馬大哥你......一定要小心自己的安危,實在不行就和安國樑去綏遠待命。”
見他如此關心自己的安危,寧願不惜暫時放棄山西也要確保自己安全,馬奎心熱拍着胸脯保證道:“司令放心,馬奎知道分寸。”
馬奎爲人比較心細,又是和楊秋當年一起走出來的最老軍官,又是重慶守備區司令,雖然作戰上欠缺不足但代表他去見閻錫山卻分量十足,所以張孝準也說了句:“閻錫山應該不會爲難馬司令,如果他拒絕的話,我倒是覺得可以讓騎兵團擺出南下晉城的架勢,這樣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好辦法!”馬奎一拍大腿:“晉城緊挨着河南。距離洛陽也不遠,我們只要稍稍透露出進駐那裡的意思,勢必會引起北洋的恐慌,袁世凱也肯定要走直隸徹底拿下太原,閻錫山怎麼也不會看着自己的地盤被北洋徹底吞掉!”
“那就這樣辦吧。”楊秋轉身看了眼漸黑的天空,剛要再叮囑幾句時,門外忽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慕容翰幾乎是撞進了辦公室,喘粗氣的模樣讓大家全都心底一沉,出什麼事情了?還沒等詢問,他已經大喊了起來:“大人,不好了!遁初先生一行在火車站遭遇了刺殺!人被送入了聖瑪麗醫院生死不明!”
聽聞這個消息,楊秋幾乎是下意識地去看牆上的日曆,今天不是三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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