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葉卡捷琳娜堡上空,寒霧濃稠如絲,遠處高高的東正教堂尖頂也被完全遮蔽。
結束聖彼得堡之行,又遠赴烏克蘭前線假裝關切轉一圈後,楊秋的專列已經停在這裡三天。西線戰事距離俄國實在太遠,所以這裡也和其它絕大多數俄羅斯內地邊疆城市一樣,仍然沉浸在新舊政權更迭的陣痛中。無論是多麼偉大的國家,改朝換代這種大事永遠不可能安安靜靜渡過,由於新政府上月再次宣佈繼續戰爭,所以城市內到處是宣揚停戰、發動罷工的標語,沙皇時代留下的士兵和警察繼續努力維持着城市秩序,但漫不經心和忙碌斂財趁機最後撈一票的事情同樣開始增加。
就比如郊外烏拉爾地區最大的火車中轉樞紐站內,幾位俄國貴族和官員帶着一小隊士兵試圖接管車站臨時倉庫區,儲備着價值數億美元的軍火和物資足以引來無數熱切而貪婪的目光,但等待和回答他們的卻是中華民國援東線第二遠征軍,唐努烏梁海營不,應該是加強團將士們冰冷的槍口。
自從二月革命爆發後,楊秋就下令將當時扎住於此的123混成師一個步兵團併入該營,還連夜致函英法諸國要求獲得授權暫時接管這個俄國第二大軍火物資倉庫,理由是防止武器和物資流入俄國反對繼續戰爭的人手中,並導致不可預測的局面發生。對英法來說,西伯利亞和遠東地區已經鞭長莫及,加之也擔憂俄國退出戰爭所以很快就同意這個提議,將這個倉庫區和中轉站的看守權交給中國遠征軍管轄。在訪問聖彼得堡時,俄國臨時政府也答應暫時由中方接管,表示凡俄軍需要領取都會出具俄軍參謀部和政府的聯合手令,移交工作等俄國政局穩定後進行。
所以別說此刻車站內總司令的專列還停着,就算沒停既無俄國政府文件。也沒有俄軍總參謀部手令就想來拿武器,真當咱們協約是吃素的嗎?“離開這裡我再警告一次,這裡是協約諸國的軍方財產,若有擅自闖入者。格殺勿論”准尉拿着雞毛當令箭,一個協約諸國大帽子扣下去,居心叵測的俄國官員臉都白了真是天地倒轉,地獄和天堂不分了這才幾年?想當初西伯利亞和遠東可是斯拉夫的後花園,華人那個不是避之不及前倨後恭,如今倒成了協約一員,還狐假虎威管起了屬於俄國的財產
當然也有樂意當俄奸的。俄羅斯派駐中國遠征軍唐努烏梁海團聯絡官契柯夫少校就滿臉得瑟,穿着中國遠征軍制式棉大衣,大衣兜裡還隱約可見一瓶山西老白乾,打着酒嗝爲虎作倀翻譯道:“離開需要軍火就拿手令來,否則、咕開槍擊斃。”
官員和士兵氣得腦門冒煙,這傢伙還是不是斯拉夫人?不過這酒味道好像不錯。
這個被美酒收買的斯拉夫敗類
官員們雖然垂涎堆滿倉庫價值連城的物資,但那些從沙包掩體後彈出的黑森森槍口卻又讓他們無可奈何,最終只得罵幾聲往回走。可、抵達門口才發現連自己帶來的幾輛卡車都不見了蹤影。打聽半天后才知道司機連帶卡車已經被中隊以協約徵召的名義暫時扣下用於軍用運輸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其實卡車還真是被徵用了,此刻正停在車站月臺旁裝運剛剛從海參崴運來的美火。上千華工一邊轉運軍火一邊哈哈大笑,在這裡的華工大都就近來自東北地區。不少原來就在俄國境內謀生,誰沒受過那些橫行霸道的大毛子兵的氣?可現在自家士兵揮揮手就讓他們吃癟,這可是幾百年沒出現過的事情所以連做事的勁頭都足了很多。協約果然是個好東西藹工們感慨幾聲,紛紛嘀咕協約是個啥東西,居然能讓蠻橫慣了的毛子都不敢輕易得罪時,也從火車上搬下一隻只大箱子。
長箱裝的是使用子彈的美國m1903春田步槍俄國版、短的是500發子彈箱,稍小些裝的是柯爾特9毫米左輪手槍,還有標註醒目顏色的桶裝,一門門死沉死沉的法國75速射炮,幾百根大小不一的炮管。還有發電機、卡車、飛機引擎等等五花八門數量繁多。這些物資都是英法提供的援助之一,當然也有沙皇從美國的訂貨。雖然貨款遲遲沒到但考慮到自身利益,加之英法都願意提供擔保,所以即使俄國爆發革命,但在楊秋訪問聖彼得堡臨時政府表示將繼續戰爭後,美國依然源源不斷從舊金山將它們運抵海參崴或者大連。再由鐵路運到這裡等待轉運至東線戰場。
唐努烏梁海團接手後曾詳細清點過這裡的儲備,即便不算還在以每天至少兩列抵達的軍火和物資車,儲備在這個中轉軍火庫有步槍30萬支、子彈2億發、各類大炮600門、帶索科洛夫輪架的俄國m1910重機槍780挺,炮彈500餘萬枚,至於、銅錠、鋁錠、備用炮管、發電機、汽車、炮管,生橡膠、甚至急需的機牀設備等物資更是價值數億美元這裡面除了向美國訂購的外,也有英法等國的援助,更有包括葉卡捷琳娜堡在內的整個西伯利亞和遠東地區的自產裝備,當然也有俄國購買的少部分民國產武器裝備。之所以都儲備在這裡也是因爲冬季運輸困難導致大量積壓,加之到目前爲止俄國臨時政府還沒有理清內政,軍中反對繼續戰爭的聲音高漲,想要拿到政府和軍方的聯名文件難上加難。
當然,英法美等國還不清楚積壓量這麼大,至於唐努烏梁海團也是按規矩每天派人收取葉卡捷琳娜堡各兵工廠的成品運到這裡,攔住一切運輸貨車卸貨等待轉運,然後按照協約商量好的保護起來等拿着俄國政府和軍方聯名調用令的人來。其實如果真有人能拿到這個公函,那麼李烈鈞也會按量按時發放,畢竟名義上大家還都在一條船上,但像剛纔這樣什麼都沒有就來接管的,他連睬都不想睬。
而這些東西和俄國第二大冶金、武器、工業製造城市的葉卡捷琳娜堡也是楊秋留戀遲遲沒離開的關鍵。當然。這些還沒有第二人之道。
“俠如兄,你這裡倒是爽快的很。”
倉庫門口兩個人影看了看離開的俄國官員後向火車走去,其中一人是如今東線遠征軍司令石小樓,另一位就是唐努烏梁海團團長李烈鈞。說話時前者還拍拍後者的肩膀。樣子非常親暱。其實這裡面有段淵源,因爲兩人都是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生,當年石小樓抵達日本時因爲受日本學生欺負,是李烈鈞帶頭站出來爲他打抱不平,所以兩人私交一直很好。當初民黨舉事李烈鈞還想過拉攏石小樓藉此控制鄂軍,可惜那時他已經被楊秋收心加入國社,所以政治上的不同追求讓兩人多年沒有聚首。但石小樓卻一直記得那份恩情。所以在李烈鈞發配烏梁海時還特意去送行,並贈送了一把民元式手槍防身。雖然石小樓表現很熱情,但李烈鈞卻早已沒了當年那份灑脫的心態,因爲面前這位比自己小了兩歲的學弟已經是方面軍司令,而他還是一個後備團長,說道:“司令身在前線不比這裡,這些俄國人那天不來鬧幾次,要真給他們好臉色還不知會怎麼樣呢。”
聽他稱自己司令。石小樓就知道他還沒完全從當年的事情中走出來,但這件事是和楊秋有莫大關係所以別說自己,連宋子清平時都絕口不談此事。所以也就假裝沒聽見繼續說道:“俠如兄現在責任重大,捏着俄軍和我們的後勤,我看過不了多久你恐怕就要再往上升升了。”
李烈鈞苦笑,再往上升又怎麼樣?自己頭上民黨這個帽子可拿不掉。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向專列走去,見李烈鈞不想多說這個話題,石小樓只好轉移問道:“西線聽說了嗎?怎麼看這一仗?”嶽鵬在開戰後就將加密電報發到烏拉爾,所以李烈鈞也有些知道西線遠征軍有場大仗要打。他也是軍人,在民黨之前也曾醉心軍事,眼見當年和自己差不多的石小樓、陳宦等人現在各個手握重兵鏖戰四野,心底也彷彿有團火再燒。說道:“聽說了些。不過不是很詳細,只知道有場硬仗要打。”
石小樓將嶽鵬的作戰計劃說了一遍,當聽到目標是德第一集團軍主力時,李烈鈞頓時瞪大眼睛,彷彿不敢相信似的問道:“要吃掉一個德軍集團軍?這恐怕代價不小吧”他沒敢說自己不相信,但石小樓聽出來了。敲已經走到車旁。聽雷猛說楊秋正在和陸徵祥、伍廷芳商量事情,乾脆拉着他步入車廂,借等待的機會掏出自己畫的西線草圖說道:“俠如你自己看吧。”
李烈鈞看完草圖後漸漸明白嶽鵬的戰術,他是想借快速突破缺口機會爲誘餌,趁德軍後備部隊來不及援助之際打個時間差,利用夜晚遮蔽進行長距離迂迴,然後等德軍主力第二天南下堵截時一舉以優勢兵力包圍徹底消滅。而且他還巧妙利用了埃納河做天塹,大膽暫時放棄色當和伊爾鬆方向趕來的兩個師,至於凡爾登的德軍來援助根本不現實,因爲首先他們就要拔掉莫龍維利耶,法國第四集團軍幾十萬人殺也要殺到手軟,更別提快速突破了。北方支援被埃納河擋住,東部支援有莫龍維利耶法第四集團軍掩護,西面法國三個集團軍雲集齊格菲防線,所以果斷投入5個步兵師快速截斷與蘭斯的聯繫,巧妙營造出一個真空地帶這樣德國第一集團軍至少有三到四天得不到任何支援。看到這個部署和算計,李烈鈞也不得不承認,嶽鵬是個極爲精通戰術的軍官,而且很難想象這竟然是他第一次指揮22個師40多萬人的大戰役。
想到如今德第一集團軍恐怕已經被包圍,甚至已經全力開打後,連他也有些羨慕道:“嶽司令這手厲害,要是能親眼見到就好了。”
“沒機會了。”
楊秋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兩人身後,石小樓和李烈鈞連忙敬禮,卻見到伍廷芳和陸徵祥居然全都是臉上如開了花般,心底頓時升起一股燥熱,前者更是裝着膽子追問道:“嶽鵬那邊打完了?”
“完了,德第一集團軍完蛋了”
“老天爺”
陸徵祥喜悅的回答聲中,李烈鈞卻猛然意識到,自己的民黨身份似乎讓他錯過了很多很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