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樹冠一片鬱鬱蔥蔥,樹葉掩映間,柳夜昊身形若隱若現,星點的月光穿過樹葉間隙,照在他的身上,留下一圈圈忽明忽暗的光影,卻無法看得清楚此刻他臉上的表情。
氣氛忽然沉寂下來,沒有人再開口,一片靜謐中,只有風吹過樹枝,撩起沙沙的響聲……
先移開視線,祈軒找出火摺子,點亮油燈,“進來罷,天氣有點不太對。”
話音剛落,窗外涼風很配合地立時轉爲猛烈,吹得柳夜昊的衣衫下襬獵獵作響,大片烏雲掠過,遮住了唯一的一點月光,果然是將要下雨的樣子。
再瞧了瞧窗外樹上隱約可分辨得出來的身影,即使身下樹枝搖晃得十分厲害,也依然穩穩妥妥地站在上面,看來一時半刻,不至於有什麼危險。
暗自嘆息,只得拉了椅子坐下,又重新倒了一杯茶水,“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啊,真的是大雨將至,外面即使不冷,蚊蟲想必也挺……”
這次不等他把話說完,外面一個閃電,伴着轟隆雷聲,迅捷劃破yin沉的天空。
乍然眩亮中,祈軒只來得及看清柳夜昊緊緊抿起的脣角,下一瞬,天地重新陷入一片幽黑當中,幾乎在同時,冰冷雨水跟着傾盆而下。
哎——祈軒搖搖頭,再嘆息。
再擡頭時,柳夜昊已經站在了桌邊,不大的工夫,渾身上下已經被淋得溼透,灰色寬袍被雨水浸溼的緣故,全部伏帖在修長的身體上,略顯纖瘦卻依然非常結實緊緻的身體線條,清清楚楚顯現出來。
也許是燈光太過柔和,那暴露在外面的頸項和臉頰,因爲沾染上了雨水,居然呈現出一種凝脂般的誘人蜜色……
暗暗吞下一口口水,祈軒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一件事實,就是,如果被柳夜昊發現此時此刻他心裡,所正在想象中進行的事情,說不準真的會暴打他一頓,再永永遠遠地離開……
幸好這廂柳夜昊根本不知道他心裡正在轉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心思,也不顧自己正渾身溼透,腳下已經積了一灘淺淺的水窪,只是伸出右手。
“這個?現在還不能給你!”將玉鈺收進貼身錢袋,祈軒端過已經冷掉的茶水,匆匆喝了一大半才稍稍緩過微升的熱度,“爲免你丟下我,像剛纔一樣跑個不見蹤影,這塊玉鈺就暫時交給我保管。”
伸出的右手虛空中,慢慢緊握成拳,噼叭咯嘰幾聲骨骼脆響之後……
祈軒端在手中,好好的一個青瓷茶盞,尚未來得及再次送至脣邊忽然就“嘭”地一聲,從中間一分爲二,溼冷的茶水飛濺,淋了一手一身。
“哎呀哎呀——”祈軒跳起來,狼狽甩了甩手,四處找着東西擦拭,邊遠離那雙寒冰密佈的褐色雙眸眸光所及範圍,邊不着痕跡地向着門口處靠近。
可惜,柳夜昊很快就收了手,轉身瞪着他,口氣不善,“還給我。”
估摸着撲到門口打開門所需要的時間,再衡量衡量,在柳夜昊的絕頂輕功下,逃脫到外面的成功機率……
祈軒很明智地選擇站在原地。
“我說,你不會是想要使用暴力強搶吧?”對上他眯起的狹長褐眸,小聲咕噥,“又不會弄丟掉,這麼小氣。”
柳夜昊沉着臉,向着祈軒所站的位置,緩緩走了過去。
每走近一步,祈軒的臉色就白了一分,可是,直到兩個人之間只剩下一步之遙,祈軒仍然只是站着沒有再後退一步,臉上雖然全無血色,卻依舊笑意盈盈不見絲毫懼怕的神情。
不知爲何,明明伸手就可以將玉鈺拿回來,柳夜昊卻忽然停滯住腳步,不悅的神色也開始漸漸淡去,凝望着祈軒的眼神,沉默中,帶着一絲不解。
迎面而來的逼人壓力瞬間消失不見,祈軒暗中鬆了一口氣,笑容依舊柔和,“好歹同生共死過,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我想你不會總不答應吧?”
柳夜昊沒有回答,就這樣不上不下的僵持着,一陣快速奔近的腳步聲,打破兩個人之間的沉默相對。
房門“噹噹”響了兩下,小二哥親切討喜的笑臉,很快出現在被推開的門外,“呦,二位公子都在等着哪!都怨我手腳不利索,飯菜送的遲了,二位沒餓着吧?”
嘴皮子動個不停,手上也沒閒着,打開食盒,將裡面保溫着的幾碟炒菜,一盅八年陳釀女兒紅,迅速端到桌上。
“今天晚上樓下沒了二位公子在,那真叫一個愁雲慘霧哪!還有一桌客人,爲了搶佔店堂裡的最佳位置,幾個人輪流,吃到現在。好嘛!一聽說二位晚上不下去了,個個跟丟了魂似的,扔了銀子就走。”呵呵樂了一陣,擺好碗筷,這才發現兩個人還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心裡覺得奇怪,臉上仍維持着笑容不變,微側過身拱着背。“您二位請慢用,剛纔這陣暴雨可真是邪門,說下就下,啊,瞧柳公子您這淋得一身,小人是半個時辰後再過來收拾,順便給二位送點熱水?還是先洗個熱水澡再吃飯?二位還有什麼吩咐沒有?……公子?公子?”
一連喚了好幾次,祈軒才啊的一聲,回過身來,“先就這樣吧,麻煩你了。”
背對着柳夜昊的鳳眸神采飛揚。
幸好幸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吶!阿彌駝佛!
只是那眼角眉梢都泛着桃花,燈光搖曳投射在他的臉上,越發美得攝人心魄,顯然,對於定力不夠的普通人來說,那絕對是太過於魅惑了一點……
小二哥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倏然噗嗵噗嗵跳得不受控制,下一刻,兩管脆弱的鼻孔禁不住刺激,唰唰劃出了兩抹紅色血痕——
血跡止不住般蜿蜒流出,近距離看起來,更是豔得嚇人。
沒等他反應過來,祈軒原本清澈的眼神,忽然在瞬間起了變化,變得幽黑無情,深沉的,猶如裝進了窗外整個濃郁的夜色。
也只是一瞬間,便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只是那一瞬間,也夠讓小二哥魂魄歸位,這才嚐到滿嘴的血腥味,用手背擦了擦,居然擦出一手的鮮血,一張臉登時變了顏色,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羞愧的。
“血?我流血了!我流血了!”慌慌張張捂緊了鼻子,再也不敢對上祈軒的視線,急忙欠身告退,回去止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