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騅很幸運,他懷豆豆的時候就沒什麼早孕反應,現在這個除了胚胎恢復生長的那個星期會嘔吐之外,只是偶爾感覺頭暈乏力,幾乎沒有被折磨。然而孕期到第四個月,這些不適雖然消失了,身體卻開始大量排汗,加上天氣炎熱,反而比之前更不舒服。
現在他只要沒有病人,幾乎都是癱在竹編躺椅上吹電風扇,吃啞巴給他準備的各種美味。這很讓人困擾,進食過度的熱量讓他擔心血糖和血脂的問題,但又控制不了猛增的食慾,好像怎麼吃都吃不飽,隨時都要往嘴裡塞點東西。
“再吃要變成胖子了。”他抱怨。
沒關係,你變成大胖子也好看——不知道啞巴爲什麼這麼安慰他,讓人哭笑不得。
“得了,我又不是女人,要好看來做什麼。”說話間,來了個買鈣片的年輕男人,說是妻子懷孕了,想給她補鈣,不知道選什麼牌子好。星騅耐心地詢問了孕婦的情況,然後推薦了一種鈣鋅同補的液體鈣,效果好,價格也是同類產品中最便宜的,平均下來一天才幾毛錢。
我發現你賣的都是便宜貨,開門做生意不是應該選利潤高的產品嗎——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啞巴察覺到星騅給病人用的藥價格都很低廉。比如天熱容易長癤子,去醫院一般都是開幾十塊一隻的藥膏,動不動就打點滴消炎抗感染,治療下來沒幾百塊跑不掉。他卻用不到兩塊錢的紅黴素軟膏或魚石脂膏,帶上紫藥水最多也就三塊,這還怎麼賺錢。
“咱又沒到馬上餓死的地步,沒必要賺昧着良心的錢,農民本來就沒什麼收入,何必呢。再說價格便宜不代表東西不好,我開出去的藥物都是對症的,能用合理的價格治好的病幹嘛花幾百上千。當然了,診所沒辦法處理的病我還是會勸他們上正規醫院,別耽誤了治療。”雖說這裡生活條件不錯,但都是因爲旅遊業發展才推動了經濟,真正務農的人其實很苦,有些家庭年收入也才幾千塊而已。
本省是喀斯特地區,多山,多峽谷和溶洞,海拔高,地形險要,不像北方那樣有大片肥沃平整的土地,可以機械化農耕。在這兒,絕大部分農民在陡峭的石頭山上開墾梯田,守着貧瘠的黃土,過靠天吃飯的日子。
這一點,之前過着安穩生活的啞巴恐怕不知道。
抱歉,我不瞭解情況,說了過分的話。你心真好,會有好報的——男人在紙上寫下這段話,星騅看完苦笑,本來想自嘲幾句的,嘴巴開開合合,最後什麼也沒說出來。
好人真的有好報?他持懷疑態度!
“爸爸,外面熱死了,我要吃冰鎮大西瓜。”不知去哪瘋跑了一天的豆豆滿頭大汗地回來,一進屋就霸佔了電風扇,惹到星騅教訓他剛回來不要對着風扇猛吹,當心生病。
“可是好熱。”啞巴打來溫熱水,幫豆豆擦身上的汗,小傢伙還是撅着嘴抱怨不停:“爲什麼爸爸可以吹風,我就不可以。”
“好了,乖乖的,吃完西瓜休息會就不熱了。”本地西瓜個大皮薄,口味甘甜,是消暑極品。一到夏天,幾乎每家每戶都會買上幾個,浸在自家院子的儲水池中,需要時再拿出來吃,自然降溫,比冰箱好用多了。
西瓜是寒性水果,你少吃點,要是口渴我去給你煮點紅棗蓮子湯——見星騅開始啃第二塊,啞巴慌了。
“哪那麼嬌氣,只要過了容易流產的頭三個月,少量吃點沒事,就是含糖量太高容易引發高血糖。”雖然辯解,但他還是聽話地放下手中的西瓜,跟啞巴商量:“甜的不想吃了,膩得慌,上街買點滷味來吃吧。好久沒吃豬耳朵了,鴨腳也想啃幾個。”
賣的不放心,你想吃什麼明天一早我去買材料回來做——滷味製作其實挺麻煩的,但街上買的怕不衛生,家裡有個孕夫,凡事要小心點。
“我要吃雞腿。”豆豆先發話,歪着頭想了一會:“還有雞蛋跟魔芋豆腐。”
好,都記下了——啞巴真是溫柔體貼到無微不至的程度,以至於讓星騅產生一種這個人不是我的僱員,而是丈夫的感覺。不過他也很清楚,他對自己的照料只是出於感恩,不能自作多情,當心鬧出笑話。
至於那個相親網站,資料已經審覈好了,實名的,星騅特殊的身份很快吸引了大批求婚者。不過這些人並不是真心想和他組成家庭,絕大部分只是好奇能生孩子的男人到底長什麼樣,和普通人有什麼不同。視頻的時候,不少人要求他脫掉衣服,看看下半身是男人還是女人,直接把星騅氣笑了,也就再也沒去過那個網站,加上現在有啞巴照顧他,再婚的念頭也就擱下了。
第二天,啞巴起了個大早,去市場上買了八角、甘草、陳皮、丁香等滷料包的主要材料。又割了半斤上好的五花肉,一隻豬耳朵,殺了只雞,回來的路上買了魔芋和土豆。
考慮到滷味比較油膩,他準備做點素菜搭配,想起星騅這些天甜食實在是吃膩了,可能想換個口味,所以沒買南瓜,而是打了一份水豆腐。
回家,診所門戶大開,沒有人。
這裡犯罪率很低,商戶開着門出去串門也是常有的事,不過因爲電風扇擺在一樓,這麼熱的天,星騅怎麼可能放棄納涼的機會自己出去亂逛。
正在疑惑,熟悉的聲音從二樓傳來,啞巴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居然一個閃身躲進樓梯拐角。他聽見星騅在打電話,對方應該是個熟人,因爲他的用詞很隨便。他一邊笑一邊慢慢下樓梯,沒發現躲在暗處的啞巴:“當然沒說,不然豆豆問我明明是雙胞胎爲什麼我先出生了另外個現在纔開始長大,我怎麼回答啊,他這個年紀還理解不了那些事,就告訴他是弟弟好了。”
“嗯,知道了,現在錢夠花,不用擔心,要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絕對第一時間去投靠你。”似乎是在討論經濟問題,但他拒絕了對方的幫助:“下週我會去檢查,想順便探望下老師,麻煩你安排了……哎呦,都說你就別管我了,自己注意身體,別太累,我掛了啊,學長再見。”
只是學長?爲什麼對話這麼親密!
啞巴眉頭一皺,但很快又舒展開。因爲從對話中不難聽出,現在這個孩子跟豆豆是雙胞胎,只是因爲某些事情才隔了七年,並非其他人的子嗣。
真是鬆了一口氣……
“二哥,二嫂,你們怎麼來了,快進來坐。”星騅掛了電話,發現門外站着兩個人,正是自家哥嫂,連忙去招呼:“外面熱得慌,吹會電風扇,我去給你們倒茶。”
事情發生得比較突然,啞巴沒來得及從藏身的地方出來,就被準備進後院的星騅撞見了。不過他以爲男人是去雜物間收拾東西的,所以也沒在意,反而笑吟吟地拜託:“我哥和嫂子來了,午飯弄得豐盛點,切點香腸臘肉和血豆腐,再炒幾個菜。對了,空了去打半斤燒酒,要好的,瓜子花生也買一些。”
說完塞了一百塊錢給男人,自己去沖茶。
就你那點收入,這麼個花法怎麼行,男人雖然嘆氣,還是得幫他把宴席辦好。
他進後院之前看了眼所謂的二哥,這人個子不高,身材敦實,但臉上沒有幾兩肉,尖嘴猴腮的樣子,兩眼戾氣,一看就不是什麼善類。從面相學來說,這種人非奸即盜,讓人缺乏好感。
“怎麼回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我好去接你,你看是在我這住幾天,還是先回家看爸媽?你的老房子留着呢,不過二伯家老四結婚,暫時租給他們了,等你回去商量,看看是要回來還是讓大哥張羅着重蓋。”和自家兄弟話家常,言談中啞巴聽出這個二哥常年在外打工,已經好幾年沒回家了。
“這人誰啊,讓他滾,一臉蛤蟆坑看着倒胃口。”無視兄弟的問候,二哥把鄙視的目光投向啞巴。
“二哥!”星騅還是很護着啞巴的:“怎麼說話呢。”
“他脾氣不好,你別介意。”低聲勸慰啞巴,用打酒的藉口把人支走,星騅才坐回去問兄長此行的目的。雖然他也猜到一半了,不過只要沒戳破,他還是把人當哥哥尊敬着。
“聽說你又懷上了?”往地上啐了口濃痰,他翹起二郎腿,開始發話:“我說你腦子有病還是被門夾了,明明嫁了個那麼有錢的男人,也不知道往家裡搬點弄點,搞得我們兄弟幾個現在還窮得叮噹響,現在還想生第二個。我跟你說,這次你要不去找那富少爺要錢就把孩子做了,別指望家裡出錢給你生,你以爲我不知道,你不就惦記着爹媽那點地嗎。”
“我沒想過讓爸媽出錢。”幾年沒見的兄弟,本以爲可以敘敘家常,沒想到開口就這麼咄咄逼人,讓星騅很失望:“你要是來說這個的,可以請回了!”
“三弟,你哥不是那個意思,他就怕你負擔太重。傻孩子,你想啊,單身養兩個兒子是多辛苦的事,他心疼你。”嫂子適時站出來打圓場:“他沒惡意,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是他弟弟還不知道這人的性格嗎,你懷豆豆的時候是誰安頓你的啊。讓你去找豆豆他爸要錢還不是爲你好,你這小診所能賺多少,兩個孩子夠你累的。”
“我知道。”星騅嘆氣,低下頭:“但我絕對不會再和那家人有任何聯繫了。”
脖子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