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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醫生進來,給我注射了營養劑和其他的藥物,聲音平和讓人覺得心裡很踏實:“你太虛弱了,得好好休息,別的沒有什麼。”

“於昕呢?”

“外傷,用過止血藥和補劑了,大約一週就會康復。”

我總算放下心,他能夠好好的,我做的事情就有了價值。

喬喬怎麼樣了呢?

林醫生收拾好他的醫療箱,忽然轉過頭說:“對了,那個機械家務助理……”

我的心懸了起來:“怎麼樣了它?”

“得換殼。”林醫生說:“現在的問題是,沒有那種舊殼啦,基地裡只有最新型的仿真人型殼子。”

李漢臣說:“那就換給它,殼子貴又怎麼樣呢,喬喬當然值得。”

那當然,別說是殼子,就是十個仿真機械人給我換喬喬,我也不換。

林醫生爲難了一下:“不是我們的原因,是它自己不肯,非要舊殼子不可,說什麼昨日之日不可忘,糟糠之殼不下堂……但是舊殼子已經不好修復了,要給它換新殼,它嗷嗷叫着不肯。”

李漢臣又好笑又好氣:“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不跟它講民主,斷掉能源,換了再說。”

林醫生如釋重負的答應了一聲:“好,我去告訴機械師一聲。”

我的嘴角有點抽搐——喬喬看書也太雜了一些。以後還是讓它專心的學習家政吧,文學就不用再琢磨鑽研了。

可能是藥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喬喬沒危險我的心情也好了,問他:“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他說:“我們已經動身了。”

我看着他。

“整個基地,是可以做宇宙航行的。我們已經在路上。”

我扶着椅背站起來,他從背後輕輕攙扶着我。

窗外面一切如常,看不到任何異樣。讓人沒有正在移動的真實感。

“林湘珠的事,你怎麼和人交待?”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他說:“她乘坐的小飛船發生了爆炸,屍骨無存——幸好李帆王子不在飛船上。”

我無語了,不過剛纔那種洪水似的慌亂總算褪掉了。

真黑啊,太黑了。

林湘珠雖然算是我殺的,好歹我給她留了全屍——讓李漢臣這麼一搞,連渣都沒有了。

“那……”我爲難了一下:“李帆知道了嗎?”

雖然感情淡漠不是親生……但是他畢竟喊林湘珠一聲媽媽呀。

“他是個聰明孩子,”李漢臣微笑着沉默了兩秒:“我讓人送他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了,噩耗暫時沒有告訴他。等……事態穩定下來,接他回來的時候,再告訴他吧,省得孩子難過。”

我想不出說什麼話了。

人心黑暗我早知道,不過黑暗到這程度……李漢臣啊李漢臣,你也算是獨佔鰲頭了。

我沒清醒多久就睡着了,睡的很沉很香。

然後忽然聽到嚶嚶哭泣的聲音,好耳熟。

我嘆口氣,兒子就坐在我身邊,哭個沒完。腳下一條長河滔滔的流淌,我抱住他:“別哭了,不然咱們都得在你夢裡面淹死。”

“媽媽……於昕……我,嗝!”他一邊哭一邊打起嗝。

我抱着他慢慢拍他的背:“好了,這不是沒事了嗎?媽媽會保護你的,你不用害怕。”

“不,嗝,我想保護媽媽,保護我身,嗝,身邊的人。”他說:“我想快點長大,我……”

“長大不是一天的事,你現在還是孩子,要成年人保護,這有什麼好難過害臊的?”

“不是的,我……”

看來今天真的是嚇着了,我也不再勸,抱着他,輕輕的哼歌。

他哭着哭着,總算安靜下來了,嗝也不打了。

“媽媽。”

“嗯,謝謝你,謝謝於昕……你們都在保護我。”

“好了,你和我謝謝?那請先感謝我把你生下來啊。要知道當時我們那是什麼年月啊,吃的東西幾乎等於沒有,天天兵荒馬亂……你生下來能平安健康,我真的很開心。用肉麻一點的話說,你是照亮我生命的寶貝。”

他果然哆嗦了一下:“媽媽,你真肉麻。”

“是吧?是肉麻,可這是大實話啊。那會兒我抱着你啊,你爸爸去張羅吃的,我就想啊,就算再艱險十倍,這人生也值得堅持,我得等到兒子長大的那天,看着他變成個帥小夥兒,能幹有出息,健健康康的……”

“好啦,媽,你象個老太太。”

我笑:“沒幾年可不就變成個老太太啦?”

兒子抱着我的膝蓋,納悶了半天:“媽你也有超能的。”

我唔了一聲:“我不是和你說過麼,我也不平凡哪。”

“但是你的能力和我不同啊。”

我說:“變異了唄,你長的爲什麼不和我一模一樣啊?因爲你不是我複製的,你是我創造的。”

他呸了一聲,不過總算有點笑臉了:“你把我說的好象是樣物品。”

“你不是樣物品。”我點頭。

過了一會兒,我們腳下的河消失了,太陽升了起來。

這是兒子的夢,他把我拉進來的。

夢境變了代表他的心境也好了。

我問:“於昕怎麼樣了,你去看他了嗎?”

“看了,他沒有醒。”兒子想了想,十分困惑的說:“媽,爲什麼我們會遇到這種事?”

我想了想,微笑着說:“你覺得呢?”

兒子握握拳:“要不是遇見他……”

是啊,要不是遇見他,哪來這些破事兒,又是要打仗又是被追殺又是皇家風雲又是來路不明的女人陰謀暗殺喪心病狂……

人生真叫人無奈。

“好啦,我回去了。”

兒子揉揉臉,點了下頭。

“將來這樣的事很多,你要學會堅強。”

他眼巴巴的看着我。

然後下一秒,我在自己的牀上醒了過來。

李漢臣正坐在牀前,轉過頭來看我。

我眨了下眼,發現雖然和原來的牀一樣,但並不是原來那張。

還好還好,那張牀我有心理障礙,躺在上面說不定會神經衰弱。

“我們現在是到哪裡了?”

他在我額上輕輕吻了一下,脣柔軟溫熱,目光微笑都十分有做情聖的本錢。

我把頭轉過一邊。不動搖就是不動搖。

哪能就敗倒在他這點伎倆之下?

“還有一大半的路呢。”他說:“現在我們進了失落地帶,所以不能全速前進。”

我點下頭,失落地帶聽着好聽,其實是就是雜亂無序時不時冒出個小爆炸,或是突然衝過來一顆殞石球的地帶。

“怎麼從這裡走?”

“省時間。”

我轉過身,他伸過手來摸摸我的頭髮:“別想太多了,你得休息。”

我在牀邊坐正:“有點事要問你。”

“好。”

“你纔剛剛保證過我們絕對沒危險,我才同意和你一起上路,但是立刻就遇到了這種事情,你的保證真是一文不值。還有,這基地能移動的事你也沒有告訴我,是不是無論我同意不同意,你都要裹挾着我們一起上路?”

他臉色如常:“林湘珠的事,我道歉,而且可以保證絕沒有下次。”

“換個詞,保證這兩個字一文不值。你就沒看到今天這血濺一室的情形?只要你在這條路上走,你就永遠都保證不了什麼!”

他閉上了嘴。

我看着他:“還有基地的事,你怎麼說?”

他沉默着,微笑。

“諾,你幹嘛不能一直裝糊塗?”

“因爲我還想好好活下去呢。”

“那麼,你現在離開,就沒有危險了嗎?”

我看着他無害的笑臉。

最大的危險就站在我面前!

他把營養食品往我面前一推:“吃點東西吧。”

我把盤子往旁邊推:“我去看看於昕。”

他拉住我,把盤子推回來:“吃完了再去。”

“你還想對我管頭管腳?”

“別人讓我管我也不去管。”

我突然覺得好笑:“李先生,你馬上就要宿願得償了,還在這裡跟我斤斤計較?你不先去訂做一身禮服好預備登基時穿?”

“我已經訂了,三件,你我兒子,一人一件。”

“你別太貪心,你什麼都想要,小心什麼都得不到!”

“我一點也不貪心,我只是拿回自己失去的,保護自己珍視的,這也叫貪心嗎?”他說:“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辦?放棄南星雲,還是放棄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