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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在開舞會,爲什麼您沒去呢?”喬喬問。

我嚐了一口她端來的水果沙拉,隨口說:“舞會?”

“是的,有今天來的客人,還有在船上工作的人,好多人都去參加了。您怎麼不去?您是女主人啊,舞會這種事,您應該去的。”

我搖搖頭:“你什麼時候見過我喜歡熱鬧了?”

喬喬楔而不捨:“這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您現在結婚了,應該有女主人的樣子,也應該有女主人的責任感啊。招待客人,在舞會上盡職盡責,是你應該做的事情啊。”

我有點訝異,看了喬喬一眼。

我竟然不知道喬喬什麼時候已經站到李漢臣那邊去了?他使了什麼方法?難道他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給喬喬輸入了什麼不該有的指令嗎?

我的目光大概泄露了我現在的想法,喬喬站直身:“不是任何人讓我來說這話的,我所看到的任何一本禮儀手冊上,都有寫過這樣的常識。”

好吧……

有時候,家務助理太盡責了,也會令主人頭痛。

以前時常看到新聞上有報道這方面的事情。記得是一年前吧,有一條新聞我和兒子,還有喬喬是一起看到的。說是某星球一個小男孩兒,因爲家務助理盡職的每天早上喚他起牀去上學,不理會他情願不情願,一定把他弄起來幫他換衣,讓他吃飯,最後一定要求他準時出門。這個孩子個性頑劣,不肯早起,不願意上學。但是家務助理的程序是他的監護人制訂的,他又不能修改家務助理的程序,每天每天不勝其煩,後來壓抑到了一定程度,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用一把不知道哪裡找來的電光斧子,把家務助理狠狠的劈倒劈爛,砸了個稀巴爛,在這個過程中,家務助理還在不停的規勸他,這種行爲是不對的,是不應該的……

但是那個已經沒了理智的孩子哪裡理會它呢?

當時喬喬看了新聞之後,很平靜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兒子一眼。

兒子馬上抱住喬喬,全心全意的說:“喬喬你別怕,我永遠不會那樣做的。”

喬喬當時只是刻板的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喬喬的程序會如何消化處理這條信息,而兒子的保證對他來說是不是真的有什麼重要意義。

我不知道在那條新聞之後,喬喬它,會不會有什麼其他的程序問題,因爲有好些時候,我真的覺得喬喬完全象一個人,一個自然人,一個有喜怒哀樂和悲歡情仇的人。

它會不會擔憂?會不會恐懼?會不會心有顧忌,或是暗暗爲自己留什麼後路?

“您想什麼呢?”喬喬的話令我回神。

我說:“你不用再說了,舞會我是不會去的。”

它眼睛眨動:“可是您現在不是一個人了,您有丈夫了啊。爲了家庭和睦幸福,您是不是也該多爲您的丈夫考慮一下?他送您的衣裳,衣櫃裡的那些我看過,有兩件跳舞的裙子的。他一定希望您能穿上,能夠陪伴他,能夠在這樣的時候站在他身旁。您說是不是呢?”

我愣了下,慢慢的說:“也許吧。”

李漢臣應該是這樣想的,多少會有這種想法。就這一點,喬喬沒有說錯。它的電腦考慮問題,的確全面。更重要的是,喬喬所遵守的原則,就是家務助理的第一原則,家庭完整和睦平安的規則。它的一切行動都不會違反這規則,而且會盡一切努力去維護遵守這條原則來辦事。

李漢臣是個陌生人的時候,喬喬絕不會多爲他講一句話。就在那幾天我因爲他的事情煩惱的時候,喬喬可是一個字的建議或意見也沒有說過。

但是現在李漢臣現在是我的丈夫了,是兒子父親,我們成了一個家庭,喬喬的程序立刻快速,完全的接納了他。把他當成家庭一員,會爲他考慮,會爲他說話……

所以現在它說的,沒有錯。

李漢臣應該是這樣想的。

雖然他只是提了一句:“晚上有舞會,這些朋友……雖然關係親疏不同,但是都許久沒見了,我想和他們一起聚聚。”

他說完這句話,只是看着我。

我沒什麼表示。

他沒有說,請你也來參加吧,我們一起招待客人。

不過他的眼神裡顯然是這麼表示的。

只是我沒有表示。

這個沒表示,就是無言的拒絕。

於是他也沒有再說什麼,就自己去了。

我有點意興索然的放下了勺子,美味的沙拉也顯得不那麼具有吸引力了。兒子坐在一旁,和於昕一起玩模擬仿生積木玩具,時不時的回頭看我一眼。只要瞧瞧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的心思根本沒放在積木上面。

看一眼,又轉回頭去琢磨幾下。然後沒一會兒功夫,又回過頭來看我一眼。

我把沙拉盤子推開,看着他說:“好吧,你想說什麼就說,不要老是用那種眼神瞟我。”

“呃,其實,我沒什麼想說……”他看看我的臉色,抿抿嘴脣,小聲說:“我想說的,喬喬都說過了……”

“你也覺得我應該去參加那個舞會?”

“媽媽,我覺得,那不光是個舞會的問題……”他偏過頭想想,用詞很認真的說:“爸爸的那些朋友,也許已經知道他結過婚了,作爲禮貌,他們也應該想要見見你。但是你卻沒出現,不知道爸爸要向他們如何解釋……但是我覺得,不管怎麼解釋,別人總會想些有的沒的…媽媽你說是不是?如果我遇到這件事,我可能也會想一想,這個人的新婚太太爲什麼不露面?是長的不好看?還是他們關係不好?有可能吵了架,這些都有可能啊。”

我有點吃驚:“這是你自己的想法?”

他重重的點頭:“嗯。”

不是誰教你這樣說的?

我這麼想,但是沒有問出來。

就算是李漢臣和兒子說這話,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重要的是,兒子現在,的確是這樣想的。

喬喬說:“您看,不是我一個人這樣認爲的。一家三口……當然,我也能勉強算半口,您沒異議吧?”

我點點頭。

它接着說:“一家三口半人,您丈夫,您兒子,還有我,我們都認爲您應該去這個舞會……如果現在是家庭會議舉手表決的話,那麼這個參加舞會的議案就已經獲得通過了,您應該放棄自己的執着,予以執行纔是啊。”

唔?

這……

喬喬認真的看着我。

再轉一下頭,兒子也認真的看着我。

連帶着旁邊的於昕,臉上都是一副“您的確應該少數服從多數”的表情。

“這個……”我有點心虛,輕輕咳嗽一聲,清清嗓子說:“我考慮一下……”

喬喬霍的站起身來,如此迅捷的動作在它來說可是不多見,我幾乎嚇一跳,擡頭看着它。

“您再考慮,舞會就要結束了!”它大步走向衣櫃,唰的一聲打開門,抽了一件裙裝出來,又大步走到我面前,步子大,動作急,虎虎生風,幾乎讓我種想逃跑的感覺。

衣服向我面前一舉。

“現在……就決定吧!”

喬喬的電子眼亮閃閃。

兒子的大眼睛水汪汪。

連於昕的一雙眼都有着不可忽視的期待和光彩……

三人六眼盯着我——

沉默。

沉默。

…………

我舉手投降:“好吧,我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