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安青, 出去逛了一圈,回來就變成了兩個安青。
蒲萱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了看, 半晌之後才驚疑不定地對着多出來的那一個問道, “安……安彥?”
她當然還記得安青有個雙胞胎弟弟, 只是安彥出現的時機太突然, 讓人一時半會有點反應不過來, 這出去一個回來兩個的情節又太驚悚,跟種蘿蔔似的。
蒲萱不由得想象,如果讓他們兩個再出去逛一圈, 回來會不會生出一窩來……
安彥自然猜不到蒲萱想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規規矩矩地向她行了個禮, 道了聲好, 一直乖乖巧巧地站在安青身旁。
他比起上幾次見面來, 倒是改變了不少,頭髮和安青一樣隨便束着了, 衣服也像安青一樣隨便穿着了,人也粘安青粘得更緊了,基本一直挨在安青的半丈之內,整個看上去……就像是挖了個坑埋了個安青於是又長出了一個安青……
不知爲何,蒲萱突然感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
“你怎麼會在這裡?”蒲萱開口問安彥, 同時向安青看了一眼, “來找他嗎?”
安彥乖巧且直接地回答道, “我來接我哥回去。”
“……”
突然間, 蒲萱又隱約地感到了一陣無形的危機感。
“他幾天前開始出發朝這邊趕, 今天趕到的這附近,就一直在客棧裡等我。”安青向蒲萱解釋着, 神色看上去挺高興,“我剛纔已經在客棧裡定好了房間,你們現在要過去嗎?”
蒲萱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一旁地一堆包裹,剛想開口打發安青去拎,便見安青已經很自覺地走了過去……卻沒有自覺去拎。
安青解開一個包裹翻找着,同時向蒲萱道,“我給他找件衣服換換。”
蒲萱一愣,又看了看依舊跟在安青身後的安彥。
安彥現在穿着的這身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多日未換的,這些天趕路又着實是趕得急,污漬泥漬水漬沾了一身,估計也摔過不少。
但是蒲萱非常憤慨地覺得,安彥完全沒有髒到需要安青特地來找衣服給他換的地步,更何況安青這次是自作主張去翻的包裹,相當於是無視了她!
安青翻出一件還算乾淨的衣服——前段時間買的,蒲萱出的錢——回頭繼續向蒲萱例行報備道,“我帶他去找個地方換。”然後領着安彥往驛站的裡面走。
“等等。”蒲萱叫住他們,道,“先去客棧。”
安青完全沒有聽出她這句話中的不滿,只是點了點頭,“在客棧裡換,確實比較合適。”
“……”
這個時候,蒲萱已然感到了一股莫大的危機感。
一路上,安青和安彥一直走在前面,安青向着安彥說着話,右手對着四周指指點點,安彥滿臉好奇地左顧右盼,雙手一直挽着安青的左臂。
蒲萱拎着兩個包裹,陰沉着臉跟在他們身後。
東柏則拎着剩下的包裹走在最後,且爲了安全着想一直和蒲萱保存着距離。
應該來說,在最初遇到安彥的時候,安青心中首先冒出的是驚訝與無措。
在安彥彷彿帶着哭腔地說出了希望他回去的請求之後,安青心中緊接着冒出了茫然欣喜抗拒感動糾結滿足等等等等。
之所以茫然抗拒糾結,是因爲蒲萱已經在他心中佔有了很重的分量。
之所以欣喜感動滿足,是因爲安彥一直在他心中佔有着很重的分量……
再看看安彥那風塵僕僕的模樣,又想想安彥一路上可能經受到的艱難險阻以及他不屑的努力,耳旁還回響着安彥那委委屈屈卻又堅定萬分的話語,安青心中的天平就傾斜得一塌糊塗了。
儘管他一直都沒有迴應安彥那個有關“回來”的請求。
蒲萱突然停下腳步,朝身後東柏看了一眼。
東柏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我好失落。”蒲萱等着東柏走近,然後埋怨道,“我覺得安青不要我了。”
“呃……你覺得和我說這話能有什麼用?”
蒲萱嘆了口氣,也沒回答,而後突然大聲叫住安彥,問道,“你跑這麼遠來找我們,沒事嗎?那混蛋,咳,我是說舒言,他沒管着你?”
安彥回頭,老實答道,“是殿下告訴我說我哥已經沒事了,讓我來找他的。”
蒲萱點了點頭,低聲嘀咕道,“果然如此……”
“什麼果然如此?”東柏問。
“果然是舒言那個混蛋!”蒲萱冷哼道,“想找安青回去,他還不自己出面,居然利用安彥……居然打親情牌!真是太陰險了太狡詐了太混蛋了太人渣了!”
東柏不由得又朝旁移了點,試圖再度和蒲萱拉開安全距離。
她現在精神狀態不穩定,非常容易殃及池魚……
當然,“安全”這個詞對於東柏而言,向來很遙遠。
蒲萱埋頭冷哼了半晌,突然伸手拉住東柏的手臂,一把就將他拽到了身旁,接着陰森森地笑了笑,“我纔不會讓那混蛋得逞。”
“你想幹什麼?”東柏冒了點冷汗。
蒲萱未答,繼續陰森森地笑。
“就算你想用美人計,現在也不是站在這裡笑的時候。”東柏擡頭朝前看去,“他們已經拐彎了。”
蒲萱聞言擡頭一看,果然已經只能剛剛看到他們的衣角,忙拉着東柏追了上去。
“我說……”在被拉着跑的這一路上,東柏問道,“你對安青,到底是想要怎樣?”
蒲萱一愣,再度停下了腳步,顯得有些遲疑。
“如果你不想和他怎樣,就趁這個機會放他回去也沒什麼不好。”東柏緊接着說,“如果你想要留着他,你現在這種態度……”
“閉嘴。”蒲萱打斷了東柏的話,橫了他一眼,“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東柏沉默,然後苦笑。
她這句話說得……還真是強硬,一點也不給人留面子。
“我不想和他怎樣,但是我也不會讓任何人將他從我身邊搶走。”蒲萱說着,又將東柏打量了一番,“對我而言,他和你不一樣。”
蒲萱一直是一個肆意妄爲又自我中心的人,她感到和安青在一起很愉快,她知道如果沒有安青的話她會寂寞,所以她需要有一個安青能留在她身邊,不被任何人搶走。
單就這一點而言,東柏也是一樣。
但是她對東柏不同,一直不同,和任何人都不同。
她會給東柏選擇的機會,她會認同東柏的意願,東柏想要走的話,她不會強留,甚至會用盡全力地去幫助。
所以她不能再放安青走。
拐個彎再走一段,就到了客棧門口。
安青之前定了兩間房,站在門口等了蒲萱一會,再一次例行向蒲萱報了個備,就領着安彥上樓進房換衣服,片刻後兩人出來,安青繼續向蒲萱報備,說想帶安彥出去逛一逛。
蒲萱一直拉着東柏的手,安青看到後稍微怔了一會,並沒有做出什麼太大的反應。
“剛剛纔趕完了路。”蒲萱道,“你們現在先休息一會,待會再逛也不遲。”
安青點了點頭,再度領着安彥上樓進房。
蒲萱拉着東柏跟了上去,進房後關上房門,開口向安彥道,“你之前說,你是來接安青回去的?”
安青一愣,沒料到蒲萱會主動提出這個話題。
安彥倒是毫無芥蒂地點頭道,“當然。”
“這可沒那麼容易。”蒲萱笑道,“放棄吧,他現在是不會和你走的。”
“爲什麼?”安彥皺起眉,顯得很疑惑,神色間也稍有些不滿。
在他看來,安青和他是兄弟,安青一直那樣寵溺他,只要他來找,安青一定會跟着他回去,這是理所當然的。
蒲萱將視線在他們倆之間遊走了一遭,然後盯着一直被安彥挽着的安青的左臂,向安彥道,“你抓了這麼久……都走了一路了,難道還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嗎?”
安彥聞言一顫,緊緊咬住了脣。
安青的左臂不能動,雖然看上去還是完好如初,但一點也使不上力氣……雖然安青隻字未提,但安彥挽着他的手臂挽了一路,多少還是有點察覺。
“就是這麼回事。”蒲萱又道,“我現在正在幫他治療,所以他這段時間,必須留在我身邊。”
“那你和我們一起回去,不就好了?”安彥皺着眉頭道。
望着安彥這幅理所當然的神情,蒲萱都一時被嗆得說不出話來。
安彥的話卻沒有說完,還有更驚人的在後面,“你們的事情我也聽說過了,但是如果你們能好好向殿下說一下,殿下應該是不會太爲難你們的,殿下現在也已經成了親,不會再棒打鴛鴦……”
“安彥……”安青越聽越不對,忍不住插嘴道,“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安彥一愣,“誤會?但是大家都是那樣說的。”
蒲萱在一旁抽搐了半晌,這才緩過氣來,開口道,“天大的誤會。”
當初演的那碼戲,能有這樣的效果,非常好……但是突然從安彥口中聽出那個意思,還真是刺激人的心臟。
蒲萱剛剛開了口,出口反駁之後心下又有點後悔。
大意了!反駁什麼啊?就讓他誤會着,不是很好嗎?
“是誤會的話,她就不是我的嫂子?”安彥又問。
“呃……”安青稍微紅了臉,“其實也不能說是誤會……”
蒲萱當機立斷將話題轉移了回來,“總之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回去的,所以我也不會讓他回去。”
“既然那是誤會,你又憑什麼不讓他和我回去?”安彥再度皺眉,“你又不是我嫂子……”
蒲萱被嗆得緩了半晌纔再度緩過氣來,繼續堅定地將話題拐回來,“爲了讓你哥和你回去,而廢掉他一條手臂,你忍心?”
聽到這話,安彥果然沉默了下來,死死咬着脣,神色委屈,眼眶也漸漸有點紅。
“夠了,你不要再詐他了。”安青看不下去了,嘆着氣向蒲萱道,“難道全邛蒼還只有你一個人有這個醫術不成?”
蒲萱的醫術是高,但還沒有高到天上有人間無的地步,別的人就算及不上她,卻也未必就醫不好一條手臂。
而且依現在舒言的勢力,如果安青回去,要找到一個足以醫好他的醫師,並不太難。
這一節,安青早就想過,只是一直沒有說出口。
現在說出來,也只不過是爲了維護安彥。
但聽到他居然在這個時候說出了句話,蒲萱已然是被氣得臉都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