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末安花了數天的時間整肅靖遠軍,提拔那些一心想要反抗太子的軍士,找出仍忠於太子的人並殺掉。
軍心還是不穩——剛剛策反的軍隊,想要穩定實在太過困難,言末安也無法做到大開殺戒,殺雞儆猴雖有效果卻不甚好。
跟過龐將軍的老軍士們自是不用說,但軍中更多的是新兵,這些新兵同龐將軍並沒有太深的感情,近十幾年來靖遠軍一直是舒和在帶。
畢竟是要造反,只靠區區一個龐將軍,能將軍心引導至現在的地步已經不錯了。
於是幾天後言末安挑了一排人跟着,再度回到了舒和府上。
三皇子府上現在卻是冷冷清清。
舒和居然不在府中,月炙國王也在前兩天回月炙了,但南宮春華執意留在了王府。
“你可算回來了。”南宮春華一見言末安,就很高興地粘了上去,“你那個皇兄啊,居然都不讓我去軍營裡找你!”
言末安笑了笑,沒說什麼。
南宮春華望了望跟在言末安身後的士兵們,瞪了瞪其中的孤狼,然後向言末安問道,“這些人是誰?爲什麼又有個女的?”
言末安沒有回答,只是看着後院。
蒲萱從後院中走出,“喲,好久不見,你還活着啊?”
“多謝擔心。”言末安道,“我還沒那麼容易死。”
蒲萱嘆了口氣,在心中嘟嚕了一句真是可惜。
“你看她幹什麼?”南宮春華不樂意了,“你應該看我!”
言末安伸手摸了摸南宮春華的頭頂,“我現在還有一些事情要辦,待會再去找你。”說罷便朝蒲萱走去。
南宮春華剛剛跟上前一步,便被那些軍士攔了下來。
“殿下既然不希望你再呆在這裡,你還是識趣一點的好。”孤狼也是不好惹的,剛剛被南宮春華瞪了半天,現在說起話來一點也不客氣。
“你!”南宮春華氣紅了臉,見言末安連回頭看她一眼都不看,跺了跺腳,便轉身跑遠了。
“你都不打算對她負責的嗎?”蒲萱瞪着言末安,“真是過分。”
言末安笑道,“你那天打我打得也很過分。”
“……今天天氣真好。”
“知道我皇兄去哪兒了嗎?”言末安問。
蒲萱奇怪地看着他,“你皇兄會去哪裡,你不知道?”
皇帝已經死了幾十天,舒和雖然一直受封呆在垣州,但先皇駕崩,身爲皇子,去京城奔個喪是應該的。
言末安早就算過,以京城和垣州的路途,從京城來報喪的人絕對不會這麼快趕到。
舒和卻沒等京城報喪的人趕到,自己就先走了。
從他走的時機很容易推斷出,他是特地避着言末安走的。
“你們找幾個人,去把三皇子給追回來,一定要快追。”言末安回頭吩咐到,“絕對不能讓他去京城!”
“他走了四五天了。”蒲萱道,“挑了最好的馬,一副要拼命趕路的模樣。”
現在纔派人追,來不及的。
言末安苦笑了一聲,“想不到他居然會做這種傻事。”
按照言末安原本的想法,舒和應該和他一起死守在這垣州,皇帝死了就死了,決不能在這個時候去京城,就算有人要他們去京城也絕對不能去,等報喪的使臣來了就殺掉使臣。
現在去京城,無異於自殺。
“皇兄難道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嗎……”言末安喃喃道。
“對了,你皇兄還給你留了一封信。”蒲萱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我也不知道他爲什麼要交給我,不過你放心,我一個字都沒看,不信你看,都還沒解封呢。”
言末安接過信封,拆開來掏出信紙,只看了一眼便將信紙揉成了一團,死死握在手心中。
信上只有一句話:
“六弟,靖遠軍就交給你了,好好帶。”
舒和什麼都知道。
去京城會有什麼後果,他六弟心中存着怎樣的心思,舒和通通都知道。
但是無論如何,舒和都必須要去他父皇的靈位前拜上一拜。
“皇兄真是不會顧及別人的感受。”言末安嘆了口氣,對着蒲萱笑道,“就跟你一樣,突然就揮起拳頭揍人了。”
“我可不是突然揍的。”蒲萱伸手指向安青道,“我事先問過你的手下,他說可以揍。”
“滾!”安青瞪着蒲萱磨牙,“我明明讓你揍輕點的。”
“你看,我就說是他讓我揍的吧。”蒲萱一臉無辜地看着言末安。
“是誰讓你揍的都好。”言末安苦笑道,“你揍得很好。”
蒲萱面帶驚恐看着言末安,“你怎麼了?發燒了?鬼上身了?”頓了頓,又道,“鬼上身了也一樣,反正你說了我揍得好了,不準反悔啊,那六十萬兩銀子還是要給的,不能少。”
“這是自然。”言末安點了點頭,又道,“我不打算再來王府了,你和我一起到軍營去吧。”
蒲萱皺眉看着他,“你真不打算管南宮妹子?”
“她的話,找個時間哄哄就好。”
“我後悔那天那樣子揍你了,我沒事揍你上半身幹什麼?”蒲萱又道,“我應該直接踹你下半身。”
言末安笑着搖了搖頭,“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直接。”
之後蒲萱回房間整理行李,安青跟了過去。
“你今天話可真多。”安青臭着臉,對蒲萱之前的言行表示抗議,“你就那麼想讓言子難堪?”
“是啊,誰讓他這麼活該。”蒲萱聳了聳肩,“我所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吶。”
“……那你今天能不能就少說兩句。”
蒲萱詫異地看着安青,“你這難道是在拜託我?這可真稀奇。”
安青嘆了口氣,“你難道看不出來言子現在很難過嗎?”
“我當然看出來了,但是那又如何?”蒲萱將必要的東西全部扔進包裹裡,死死打了一個結,“他活該。”
安青瞪着她,“你這女人真是蠻不講理。”
蒲萱笑道,“你再跟着他,小心他連你也一起犧牲掉。”
“言子纔不是那種人。”
“不是纔怪!”
“是也無所謂。”安青一字一頓道,“我這條命,本來就是他給的。”
安青從有記憶起,便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父母身在何處。
安青這個名字,他活到現在的吃穿用度,他得以學習到的一切,一切的一切,包括他的性命,全部都是言末安給的。
傍晚的時候言末安再度回到軍營,派出了更多人去找舒和。
然後他召集了軍中的幾枚大將,聚在一起商討接下來的計劃。
不多久太子便會知道靖遠軍反了這個事實,到時候一定會派兵來平反。
如果等到太子先出手,他們便已處於了被動,但如若他們現在就起兵,皇帝還屍骨未寒便起兵造反,一定是不得人心的。
“嶧城的目標太大,我們最好儘快移動到這個地方附近。”言末安用手指點了點地圖上的一處。
垣州的東南方,耿州的大門,豐城。
原則上要在先皇入土之後,新皇才能登基掌權,但太子絕不會等到那個時候。
他們不能比太子早動手,也決不能晚。
“一旦太子發兵,我們就攻打豐城,爭取儘快拿下。”
耿州是五皇子的屬地,五皇子多年來一直附和太子,但太子多疑,一直壓制着五皇子的兵權。
靖遠軍五萬軍士,攻下豐城綽綽有餘。
“軍中有不少人仍存着遲疑,一旦開戰,恐怕……”將士中有人說出了這個擔憂。
兵再多,也抵不住一句軍心渙散。
“不需要擔心這個。”言末安笑道,“不會有問題的。”
靖遠軍現在都是爲仇恨所凝聚,既然如此,只要再加深這仇恨即可。
一個龐將軍不夠,那麼,就再利用一個與這些軍士們更親近的人。
待到衆將士都離開了營帳,言末安仍靜靜地立在帳中。
他的右手一直緊緊握着,自從中午去了王府,看到了三皇子的那封信之後,就一直握着。
言末安嘆了口氣,終於鬆開右手,展開了手中的紙團。
紙上的字跡已經全被汗水浸透,模模糊糊,一塊塊全是墨滯。
言末安將紙張摺好,收在胸口。
舒和一直是一個心善的人。
就算與太子再不和,他也沒有想過要去爭些什麼。
他被派到垣州,就一直守護着垣州,他接收了靖遠軍,便一直努力着帶好這隻軍隊,他被架空了兵權,就再度一心守護着垣州。
言末安說不能讓太子當皇帝,不能將邛蒼國交到太子那種人手中。
但是舒和說誰當皇帝都好,百姓只需要一個安定的天下,只要沒有戰爭就好。
無論有着怎麼樣的理由,戰爭一旦打響,無論最後的勝利者是誰,生靈塗炭是絕對的後果。
舒和就是因爲這種緣由而一直忍耐着。
“皇兄,其實我又何嘗是真的想要那個皇位?”言末安苦笑道。
不能將這個國家交到太子手中——這個便是一直以來支撐着言末安的理由。
其實舒和比起舒言要適合當皇帝得多。
舒和有將才,有能力,知民心,得民心。
他唯獨就是沒有野心。
像舒和那樣的人,就算一直安安靜靜地過一輩子,就算他沒有一個一心想要造反的六弟,太子也一定是容不下的。
但是直到最後舒和也不願意自己去爭。
“那麼皇兄,你的好意,我就收下了。”
大概過了一個月之後,京城傳來了消息。
三皇子欲圖謀反,被太子識破,被斬首於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