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聲勢浩大的敵襲發展到現在,已經是猶如一場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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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的敵人是越來越少,拐角外的打鬥聲也已漸小,形勢已無法逆轉,黑衣人們都有了退意。
“差不多了……”言末安突然嘆出這麼一聲,拉着蒲萱幾步退出戰營。
安青聞言站起身,大喊一聲,“都退後!”便向前衝去。
蒲志銘本來就正站在後方沒事幹,孤狼也是進退自如說退就退,蒲萱被言末安拉着擦過安青身側時發現他已經收回了握着那柄小弩的右手,左手中則正握着一個古怪的方盒。
只聽噌噌數聲,剎那間方盒之前光芒暴漲,竟是不計其數的針尖由盒中飛出,瞬間覆蓋了整個戰場,慘叫聲不絕於耳——沒有之前那種無聲無息的詭異,只是極密又極快,哪怕看清也根本無從躲避的恐怖。
安青右手又擡,數針過去,漏網之魚再無僥倖。
約六十人,消滅殆盡。
萬籟俱靜,只有另一處的打鬥聲愈發明顯。
孤狼第一個反應過來,朝拐角衝去,其他人緊隨其後。
只見一人手握染血的大刀,從容不迫地在數人圍堵之中揮舞着,每揮一刀都會帶出鮮血,遍地是敵人的屍首。
龐將軍,果然老當益壯,一招一式,盡顯氣勢。
衆人的出現,代表着勝負已定。
餘下的黑衣人終於不再戀戰,趁着數人還沒趕到,一溜煙跑了……
安青擡手放了四針,三聲慘叫傳來,獨有一人順利逃脫,安青見狀非常惱怒地喊了一句,“居然放跑了一個,失手啊!”
“你要不說這句,效果可能還好一點。”蒲萱低聲說道,順便非常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演得太假了。
“龐將軍。”言末安走向前行了一禮,“想不到這次居然會牽連到你,實在抱歉。”
龐將軍此時不以爲意地笑了一聲,“你的道歉,我可受不起。”他雖已年過五十,面容依舊容光煥發,氣度不減當年,只除了鬢角上的幾縷華髮。
言末安也是一笑,“將軍不見怪就好。”
“我自然不敢怪你,但我早已決意遠離朝堂爭鬥,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改變這個決定。”龐將軍盯着言末安看了一會兒,“另外,以殿下你的身份,實在不應該久留於此。”
一句“殿下”出口,言末安的身份就被揭了。
雖然這個結論並不難猜,蒲萱還是盡力做出了被震驚到的樣子,孤狼同樣一臉震驚,蒲志銘最誇張,整個跟見了鬼似地。
“將軍……”言末安的神情轉爲苦笑,停頓了半晌,而後道,“我還會再來的。”
說罷便嘆了口氣,轉身回了客棧。
安青緊緊跟了上去,孤狼則被龐將軍之前豪邁的刀法所吸引,一臉躍躍欲試想要拜師的模樣,蒲志銘卻仍是那麼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魂不守舍。
“我們也走了。”蒲萱推了蒲志銘一把,回頭向龐將軍道,“多謝將軍拔刀相助,有緣再見。”
“等等……”龐將軍卻突然叫住蒲萱,猶豫了片刻,問道,“你,莫非就是萱兒?”
蒲萱一愣,一臉驚訝的望向龐將軍:在她的記憶中,她從來沒有見過他。
龐將軍嘆了口氣,“果然如此……你的父親,現在還好吧?”
“將軍認識我父親?”蒲萱默默感慨了一下蒲右相的人脈真廣,口中老實回道,“太子和左相,說我父親試圖謀反。”
蒲右相現在是個什麼情況,這一句話足以說明。
“方遠竟然……難怪你現在會跟着他。”龐將軍若有所悟地看了眼言末安離去的方向,又嘆了口氣,“唉,過猶不及,太子和左相一黨遲早會惹出衆怒,天下又要不太平了……你要救你父親,跟着那位殿下確是不錯,但也得多小心纔是。”
救蒲右相?說實話,對於這個名義上的父親,蒲萱只希望能這輩子都不再見到。
“晚輩自有分寸。”蒲萱點了點頭,“謝前輩提醒,前輩也請多加小心。”
再度邁進客棧,蒲萱滿腦子都是言末安的身份問題。
他是個皇親國戚,這個已經確定了,現在的問題只在於:他到底是哪個殿下?
能被叫“殿下”的,不是皇帝的兄弟就是皇帝的兒子,而現在皇帝的兄弟應該都是老頭子了,言末安顯然是個皇子。
皇帝總共生了六個兒子,大皇子十多年前就死了,現在的太子是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都是太子的跟班。
如果言末安就是太子——這個可能太不幸了,蒲萱決定首先排除。
同理,言末安就是四皇子或者五皇子的可能性也被蒲萱排除了。
剩下的,就只有三皇子或者六皇子……
“如果他是三皇子就好了!”躺在牀上的孤狼突然說道。
三皇子十年前被封瑞親王,但他和太子一直都不對盤,甚至有傳言說三皇子在自己的封地囤積了軍隊,一旦太子登基便會起兵造反。
蒲萱擡起頭,“但是三皇子……有他這麼陰險嗎?”
“他怎麼陰險了?”孤狼顯然還在狀況之外。
“他之前救你救得太明顯了,根本就是在故意暴露身份,然後引來一堆人殺他,殺了半天他一根汗毛沒傷不說,還硬是逼得那個龐將軍趟了渾水,更令人髮指的是,鬧完了他還是一受害者!”東柏在一旁插嘴,“這還不陰險?”
蒲萱看了他一眼,“你怎麼過來了?這是你的房間嗎?”
東柏顯得有些尷尬,“沒辦法,我和安青那小子……實在呆不慣。”
蒲萱又看了東柏一眼,“之前怎麼沒看到你,你是從哪突然冒出來的?”
東柏尷尬得臉都通紅了:蒲志銘客棧內大殺黑衣人時,他一直躲在桌子底下,衆人客棧外大殺黑衣人時,他一直躲在大門門板後面。
“不過你說得太對了,他太陰險了!”蒲萱突然一拍桌子,“暴露身份逼得龐將軍趟渾水也就罷了,他還順便暴露了我的行蹤,惹得太子那堆人現在想殺我了,不跟着他我就沒有活路了!更更令人髮指的是,鬧完了他仍舊是一個受害者!”
“呃……”孤狼聽得有些暈乎,“總之你的意思是,他不應該是三皇子?那難道是六皇子?”
六皇子……蒲萱和孤狼都默默將這三個字在心中咀嚼了數遍。
片刻後孤狼的臉色已經有些不太好了,“不太可能吧?”
蒲萱的臉色則更加難看一點,“說不定啊……”越想,她的臉色就越難看,“不好,簡直太有可能了!”
“六皇子怎麼了?”這次輪到東柏狀況外了。
“簡單來說,”蒲萱擡手揉了揉額頭,“六皇子……是一個非常神奇的人。”
六皇子的一生,概括起來只有四個字:不務正業。
在任何有關朝廷勢力黨爭勢力的嚴肅討論之中,六皇子基本都處於被忽略的狀態,而在民間的各類八卦之中,六皇子又往往是最鮮豔的一朵奇葩。
首先,他的生母很神奇:原本只是一個大臣家裡的一個小丫鬟,結果某次皇帝去那大臣家串門時看中了她,她就一躍變成了皇帝的寵妃,一年後生了六皇子,然後就死了……於是,她便成爲了“紅顏薄命”“天妒紅顏”等等等等的代名詞,在各種民間傳說中大放異彩。
皇帝寵六皇子他娘實在寵得緊,在她死後幾乎傷心欲絕,於是便將那些寵愛一滴不漏通通轉給了六皇子——沒辦法,死人永遠是最美的。
總之六皇子從小開始便受盡皇恩,皇帝能給他的都給他了,除了皇位——皇位要給長子,這是傳統,哪怕長子死了也只能給二子,二子死了就輪到三子……枉顧傳統的皇帝不是沒有,但那不是現任的皇帝。
但是,就是這麼一個被瓊漿玉露餵養大的皇子,八歲時被刺客捅了一刀,然後他就自閉了……
皇帝拉了一堆御醫去治六皇子的自閉症,結果自閉症治好了,六皇子開始看破紅塵,視金錢權勢爲糞土了……基本症狀就是不愛權勢,愛江山。
咳,通俗來講,這個六皇子很喜歡旅遊。
舉例來講,六皇子成年之後皇帝就封了他一個親王,給了他一塊極富饒的封地,結果每年六皇子都能引來一堆彈劾:基本都是說他擅離封地。
擅離封地這事,可大可小,安上欲圖謀反的帽子就可以殺頭。皇帝爲此罰過他俸祿,禁過他足,結果他被罰了和沒罰一樣,罰重了吧皇帝又不忍心,於是乾脆收了他的封地,給了他一塊特赦,讓他愛去哪玩就隨便去哪玩了。
以上,都是傳言。
“還有傳言說,六皇子愛好星象,生平最大的建樹就是開了個占星術學院,到處撿孤兒往裡面扔……總之就是怎麼不務正業怎麼來。”蒲萱死命得揉着額頭,“占星術……安青……天吶……”
孤狼也是一臉的驚魂未定,“不會啊,沒聽說過六皇子和太子有過節啊!”
“所以說他陰險,太陰險了!”蒲萱又是猛的一拍桌子,“擅離封地都能說是喜歡旅遊,養了安青那麼可怕的一個殺手都可以說是愛好星象,還不知道他背地裡養了多大的勢力,實在陰險啊!”
東柏此時也會過了味來,“這麼一看,他要造反的話,比三皇子可怕很多啊……”
蒲萱無力地點着頭。
“那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東柏很疑惑,“三皇子和六皇子都想造反,我們跟對人了不是很好嗎?”
“因爲……”蒲萱有氣無力地說着,“六皇子他娘,以前就是蒲家的丫鬟……”
東柏一愣,趕忙問道,“所以呢?”
“所以蒲右相一直很關照六皇子,嗯,也可以說是一直很巴結六皇子,總之,在我剛出生沒多久的時候……”蒲萱一臉想死的表情,“我被指婚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