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寧豎着耳朵仔細聽着,聽完之後,她蹲在屍體旁邊看了好半響,而後擡起頭來瞧着聞安臣,一臉的茫然。
用後世的話說,這會兒她還真是呆萌呆萌的。
她呆呆地瞧着,忽然嘴角一撇,臉就拉了下來,哭喪着臉道:“聞安臣,我什麼都看不出來。”
聞安臣笑了笑道:“你也不用太着急,這種事也急不來,回去之後我給你找些書看。前宋時候大家宋慈寫的那本書,洗冤集錄,以及後世諸多人在洗冤集錄下面坐的註釋中,對於各種傷勢的成因,以及傷勢的體現,描寫的都是非常之清楚仔細,你回去之後多看看書,好生記一記,便會長進許多。”
“現在我就這麼跟你說吧,這具屍體,你只要看出他身上到底有哪些傷勢就好了,別想着能從上面看出太多東西來。你就記住這一點:看傷勢!明白了麼?”
聞安臣一給出這樣一個目標,趙長寧的心裡立刻就明朗多了,用力的點點頭,而後開始彎下腰仔細看。
只不過她很快就又犯了難,指着屍體道:“可是,可是他身上有衣服呀,我該怎麼辦?”
聞安臣嘆了口氣,這就是女子幹這等事極其不方便的一處,許多屍體是要扒光了衣服才能看出傷勢的,但對於一個女孩子家來說,這着實是太讓人爲難了。
只不過聞安臣還沒有說話,趙長寧卻是忽然咬着牙開始伸手扒屍體的衣服。
聞安臣瞧見這一幕,便是知道,她已經徹底下定了決心,自己倒是不用再說什麼了。
他走到一邊,衝着井底的陳季喊道:“陳季,屍體的事你先不用管了,你先在井底找一找,看看有沒有那幾塊兒磚?若是能找到的話,就先把裡頭的東西取出來。”
陳季應了一聲,井底很快便傳出一陣陣聲響,陳季驚喜的聲音很快便是傳來:“大人,找到了,找到了,我正把磚往外取。”
聞安臣點點頭,道:“不用太着急,小心一些,看看沙土是不是不斷往下掉?若是掉的厲害,你便晃動繩子,我把你拉上來。若是爲了這些錢,使得人被埋在井底,那可就太虧了。”
陳季的聲音傳來:“多謝大人,我醒得。”
聽到裡面那幾塊兒磚沒有遭受破壞,聞安臣也放下心來。
這口枯井裡面竟然出現了屍體,無論是先被殺死然後扔到井中的,還是被扔到井中之後摔死,都說明這裡是來過人的。趙長青和衛氏往這口井裡埋藏這些銀錢的時間,是大約在一年之前,而這具屍體死亡的日期,則是大約在半月之內。這說明,肯定是先埋了銀子,而後後面纔有人過來,所以是有可能銀子會被取走的。來過的人,有可能會發現井中的奧妙。不過既然幾塊磚還在,那說明裡頭的東西應該還沒有取出來。
此時陳季正半跪在井下,他伸手將拿幾塊磚給掏了出來,只不過他並沒有着急太往裡頭掏摸,他方纔掏這幾塊兒
磚的時候,發現這幾塊兒磚頗爲鬆動,顯然裡面應該是有一定空間的、而在這種地方,有的時候會有毒蛇盤踞,若是貿貿然伸手往裡掏,結果被毒蛇咬上一口,那可就倒了黴了。
他先取出火摺子來,在洞口上照了照。取出這幾塊兒磚之後,井壁上便形成一個一尺左右見方的孔洞,這個洞並不深,大約也就是半尺左右,火摺子一照,便能看到這洞的底部。眼見洞內並沒有什麼異樣,也沒發現有什麼毒蛇毒蟲之類,陳季方纔放下心來,伸手往裡頭一掏。
果然,觸手堅硬,原來是摸到了一塊兒石板。他先是把石板周圍的土弄鬆了一些,然後又費了好大力氣纔算是把石板撬開。他把石板從洞內拖了出來,這會兒這個洞已經挺深了,差不多快要接近兩尺,陳季得伸直了胳膊才能摸到盡頭。他的手往洞的盡頭一掏,入手一陣冰涼,他心中卻是一喜。因爲根據他的感覺,他伸手摸到的應該是一處鐵環。
陳季抓着鐵環往外慢慢拖拽,便感覺自己手中拽了一個很沉重的的東西,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個箱子。
終於,他將箱子完全地拽了出來,而後滿臉喜色地衝着上面叫道:“大人,起出來了。”
很快。聞安臣的聲音傳了過來:“趕緊帶着東西上來吧,我將你拉上來。”
陳跡應了一聲,卻並不着慌,而是又把石板和磚頭放回原位,方纔抓着繩子上了地面。
聞安臣仔細地端詳着陳季提上來的那口箱子,這箱子長約兩尺,寬和高大約都在一尺左右,是用上好的木頭打造的,在箱子的幾個角兒上以及一些重要部位,還包着銅皮,看上去就讓人感覺非常堅固沉重。
雖然在土裡埋了這許多時日,但折扣箱子並沒有任何朽爛的跡象。聞安臣提了提,入手非常沉重,這箱子起碼也有四五十斤,看來裡頭東西還真是不少。不過他並沒有着急打開,這終歸是人家趙長寧的東西,他不好私自做主打開了。
這邊廂,箱子已經被擡上來了,而那邊趙長寧還蹲在屍體旁邊,在那裡擰着眉頭仔細的看。
她看得非常之仔細,態度也極其之認真,屍體的衣服已經被他給扒開了,當然扒的只是上半身,她終歸是一個還沒出閣的姑娘家,實在是沒有勇氣把屍體的褲子也扒下來。
她能做到這一步,聞安臣已經很欣慰了。
她的目光幾乎是一寸一寸的在屍體的表面徘徊。聞安臣也不吭聲兒,就在旁邊兒站着,耐心的等着她。
又過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趙長寧方纔站起身來,往旁邊走了幾步,長長地吁了口氣。
她方纔蹲在那屍體旁邊兒的時候,幾乎是大氣兒都不敢出,沒辦法,她對這個味道還是很有些牴觸的,終歸不可能立刻就適應。而且在屍體旁邊還有蚊蟲亂飛,她嘴都不敢張,生怕一張嘴,這些蚊蟲就會撞進他的嘴裡。
“她身上的致命傷一共有兩處。”
趙長寧道:“一處應該是胸口,另外一處則是在脖子。其左胸,應該是被利刃給刺傷的,我瞧着,應該是有大量的鮮血從中涌出,以至於胸口的衣服都被泡透,變了顏色。而其脖子,應該是被比較沉重的利器砍過,半個脖子幾乎都被砍斷了,血肉模糊,我推測,應該是利斧之類的器具。”
聞安臣點點頭,不置可否,是接着問道:“那你看得出來,這兩個傷,哪個在前哪個在後嗎?是都是生前的傷勢,還是其中有一處是死後的傷勢?若都是生前的傷勢,難不成兇手一刀殺不了他,又要拿斧子砍他脖頸?”
“如果一處傷勢在生前,一處傷勢在死後,那兇手又爲什麼要這樣做?”
趙長寧被他問得啞口無言,她呆了半響,便又想蹲下身子去看。
聞安臣一伸手製止了她,笑道:“好了,好了,你這是第一次演示,能看成這個樣子已經算是很不錯了,且先不用看了。回去之後我給你找幾本書瞧瞧,你好生看看宋慈的洗冤集錄中是如何寫的,等仵作驗屍的時候你在旁邊瞧着,多向他請教請教。”
趙長寧點了點頭,但接着她又反應過來,有些詫異地問道:“咱們這就回去麼?難道不應該守在這裡麼?這兒可是有一具屍體呢?”
聞安臣笑了笑,笑容中有些詭秘,低聲問道:“那你說說,若是咱們在這兒守着這具屍體,該怎麼做才能把兇手給查出來?”
趙長寧沉思片刻,道:“首先,根據這屍體的衣着打扮,體貌特徵,以及身上攜帶的東西等,推測出他的身份。而後,再查一查最近一個月裡秦州失蹤的人口,看看有沒有人來官府報案?若是有,則一一對照,看看哪個纔是此人,由此推斷出他的真正身份。只要是判斷出他的真正身份,便可以探問出他與誰人有怨有仇。總歸,首先是要弄清楚他的身份,只要弄清楚身份,案情便也好破了許多。”
聞安臣點點頭,道:“沒錯兒,你說的很有道理,但問題是,若是根據你說的那些,卻推斷不出他的身份,若是他身上找不到任何可以標示他身份的東西,若是也沒有人來報案……那可怎麼辦?”
趙長寧皺着眉頭道:“那可就難辦了,那隻好就把人撒下去,在城中四處探訪,看看是什麼人失蹤了。不過這般做倒也有個便利之處,根據這個探訪,若是能找到,能確定死者身份,那麼基本就能確定,殺他的人肯定脫不出他的家人去。因爲,若是他的家人不是兇手,那麼他失蹤之後家人是應該要來報案的。而他失蹤了,同時家人又沒報案,那麼家人就有很大的嫌疑了。”
聞安臣點點頭,眼中露出一抹讚許。
趙長寧能想到這些,真真是很不錯的。
他微笑道:“你說的沒錯兒,但這樣實在是太難了,需要花費的人力物力財力,也着實是太多了些。”
他笑了笑道:“我有法子,讓兇手自投羅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