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安臣點點頭:“是,在下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還是要科考。”
曹一夔沉聲道。
他似乎很喜歡坐在馬車裡衝着外面說話,聞安臣好幾次碰見他,他都是這樣,弄一輛馬車而後坐着那兒掀開簾子向外說,卻不喜歡下來,這次也是一般。
曹一夔側了側身子,從車廂裡提出一個碩大的木箱來,這木箱似乎極爲沉重,他雙手提着還有點費勁。他把木箱遞給聞安臣,聞安臣入手便覺得一沉,這箱子只怕起碼有二三十斤重!
聞安臣有些詫異,不知道這裡面是什麼。
曹一夔笑了笑:“你知道的,我是進士出身。”
聞安臣點點頭,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
“天下讀書人千千萬,能成爲進士的,每隔三年,也不過就是那麼不足一百人而已,便是算上同進士也不過是兩三百人。不是我誇口……”
曹一夔笑道:“但凡是能中進士的,才學必然都是一等一,我不敢說有多強,但至少比你強一些,那是肯定的。這木箱中裝了我過去十年中讀書所做的筆記。天下典籍不計其數,但科舉中考的,無非便是哪些。若是把那幾本書,給讀通了讀透了,把每一字每一句都摳得細緻明白了,把我那些筆記都背的差不多了,不敢說能讓你必然中進士,但至少中個舉人還是沒太大問題的。”
聞安臣有些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把這些東西都送給我?”
他真的是被震驚到了,更不知道曹一夔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要知道,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他過去這些年做的讀書筆記,那可是彌足珍貴,這不是信息極度發達的後世,想看什麼,只要不是那麼罕見的,大致都能搜到。在這個時代,很多人對於書籍的心得體會,說是自己的不傳之秘也不爲過。對讀書人而言,乃是視若珍寶的東西,而曹一夔竟然肯把這些東西拿出來給自己,到底爲的什麼?
曹一夔擺擺手:“你不需要問爲什麼,好生學好生考,能中舉人能中進士,便是對的住我了。”
他說到這個份上了,聞安臣也就不再推辭,畢竟這些東
西對他還真的是非常重要。
他拱拱手:“如此,便多謝了。”
曹一夔擺擺手,拍了拍車廂壁,那車伕會意,鞭子一甩,馬車絕塵而去。
他去的倒是很瀟灑,只留下聞安臣在那裡苦苦思索,但想了好一會兒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只好放棄。管他那許多呢,反正收都已經收了,還想那麼多做什麼?
聞安臣回去,和送別之人談笑幾句,便是告辭。
兩輛馬車中,一輛是趙長寧與她的侍女,另外一輛中則是聞安臣和謝韶韻,而陳仲等四人則是騎着馬簇擁在周圍。
一行人離開京城,向西而去。
萬曆五年三月初三,此時距離清明節約摸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但秦州城周圍的大地已經是漸漸返綠了。
去年積攢下來的冰雪此時已經消融,大地上青草破土而出,遙遙望去,一片嫩綠的顏色便在眼前鋪展開來,讓人瞧着心曠神怡。
過去一個冬天,入目皆是灰色褐色,連一點兒新綠都瞧不見,這等景色看得多了,心裡也是壓抑沉重,而此時掃一眼眼前這般景色,頓時便如同胸中的濁氣被吐出來一般,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所以此時雖然離着踏青的最佳時節還有一段時間,但秦州城中,已經有許多人出城踏青遊玩了。當然,這些人都不是尋常百姓,尋常百姓都忙着生機,此時正是春忙時節,哪有那麼多的閒暇?
這會兒出來踏青的,要麼是城中大戶人家的女眷,要麼便是那些頗有閒暇的富家子弟或是文人士子。
此時,城外風景不錯的那個地界兒,都已經被他們給佔據了。或是在山坡下,或在林間,或在溪旁,他們在地上鋪上席子,搭起帳篷,周圍圍起圍帳,以防被別人瞧見。而後便在其中升起篝火,燻烤野味,宴飲作樂。有那頗有雅興的,還乘興吟詩作賦,以助酒興。
此時萬曆五年,正是大明朝最煌煌盛世的時候,民間也是頗爲富裕。此等景色在全天下各處城池的周圍,也都能瞧得見,秦州自然也不例外。
雖說秦州不算是什麼特別富裕的,但有錢又有閒的人總還是有那麼一些的。
此時,在秦州向東的官道旁,正有這麼一羣人正在宴飲。在離着東城門大約六七裡開外的那一段官道的北邊兒,是一片景色還頗爲不錯的山坡,山坡上嫩草依依,有小溪穿過這片空地,並且一直蜿蜒向下,小溪的下游將官道切割開來。官道上有一座小橋,便搭建在這小溪之上。而小溪的上游,兩側遍植楊柳,此時楊柳枝頭,也是新綠綻出。
這一羣人便佔據了官道北邊兒,山坡下面這一片地界兒,他們在小溪兩側鋪了席子,在上面擺放了小几軟墊,而後每人一張小几,席地而坐。小几之上,有酒有菜。
有酒有菜不算稀罕,畢竟這春日裡出來宴飲的,誰不得喝酒吃菜?但與衆不同的是,他們沒人面前的小几上,還都擺放了筆墨紙硯,似乎隨時都要吟詩作畫,舞文弄墨一般。
這些人,大約有二三十個,有男有女,其中大部分都是男子。男子都穿着闌衫,瞧這打扮,應該是有功名的文人士子。而那寥寥無幾的幾位女子,則都是戴着面紗,看不清楚長相。只是她們身邊都有侍女伺候,想來家世還都算是不錯,出身應當是非富即貴。
這些人聚在一起,歡呼暢飲。他們不但喝酒,而且還吟詩作賦,文人士子們在一起聚會的時候,大致是脫不開這個環節的。
一個是酒,一個是詩,乃是最最關鍵的兩樣事情,不可或缺。當然,若是有才情相貌身世俱佳的美人兒,那就更好不過了。
他們作詩,自然是不能隨便亂做的,詩會中也有詩會的規矩,若不然,大夥兒想到什麼便做什麼,豈不是亂套了?
通常來說,這種文人士子的聚會,多半會推出一個人來,這個人或是身份尊貴,或是在衆人中頗有一些才名。這個人不一定是組織詩會的,但卻是負責在詩會中出題的。他出個什麼題目,大夥兒便是按照這個題目來作詩。
所作詩文的主題,大致是要扣在這個話題上的。
而這一次,他們這次詩會,出題之人卻是一個女子。
雖然是個女子,但她在衆人之中,隱隱然竟是居於首位。這可是頗爲罕見的事情,大明朝,終歸還是個男權社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