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頭,我也不確定是不是楊氏的,因爲那日我發現的時候,人頭上面的皮肉已經被灼燒爛了,看不清本來面目。不過,那晚楊氏被殺,人頭也尋不見,這人頭除了是楊氏的,哪裡還能是別人的?”
“而後呢?而後你又做了什麼?”
聞安臣追問道。
孫一苦笑道:“還能做什麼呀?小的趕緊把人頭弄到後院裡埋了起來,根本就不敢讓人發現,而後又把石灰簍子裡頭那些沾着血和爛肉的石灰也都賣了,省得被人瞧出什麼端倪來,惹上麻煩。”
聞安臣皺了皺眉:“爲什麼不報官?”
孫一還是那一副苦瓜臉:“小的害怕呀!這事若是讓別人知道報了官,誰知道會不會把小的當成同黨抓進衙門裡頭去?那地方有命進沒命出啊!”
聞安臣點點頭,孫一這話說的倒也是有幾分道理的。
他又問道:“那你剛纔瞧見我們這些人,爲何是那般樣子?”
孫一還是那句話:“小的害怕呀!”
他長長地吁了口氣,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道:“這秘密我隱瞞了半年多了,誰都不敢說,心裡頭跟堵了一塊石頭似的,難受的要命。今日你們終於還是發現了,人頭要挖出來了,該怎麼處置我便怎麼處置我。要抓我去衙門我也認了,但我有句話要說,我跟這個案子沒有任何的關係。我也是倒黴,不知道哪個天殺的把人頭扔到我家門口石灰簍子裡頭,害得我也被捲進這個案子裡。”
聞安臣微微一笑,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也不用太過擔心。現在基本上已經查清楚了,這案子是奚雲做下的,我們也是按照他說的,纔來你家尋找。人是他殺的,人頭也是他扔到你家門口石灰簍子裡的。這起案子跟你並無什麼關係,你放心就是。”
“什麼?”孫一詫異道:“此言當真?我真的不會被牽連?”
聞安臣道:“當然。”
孫一大喜過望,不由得開懷大笑,他一邊笑,口中一邊道:“那就好,那就好。“
聞安臣
這邊也準備帶着書吏們離開了,但他心裡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似乎是遺忘了什麼似的。他便在門口站住了腳,把今日在孫一家發生的一切事情,從頭到尾都在心裡仔仔細細地過了一遍。忽然,他腦海中有靈光一閃而現:他覺察出有什麼不對來了!
這院子裡頭,前院後院似乎各有一口井,這是很不正常的事。因爲在這個年代,打井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耗費相當的人力財力,打一口井,要花費頗多。而孫一家又不大,只有他這一口人,根本就用不着打兩口井。
這是第一個疑點,而第二個疑點則是:孫一表現的似乎也有點兒過於激烈了,如果只是擔心自己因爲會被牽連被懷疑而由此被抓進牢裡,應該不該有這樣激烈的表現。剛纔聞安臣等人剛剛闖進門來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簡直就像是楊氏是他殺的,而現在他這個真兇被抓到了一般。
這未免就太過了一些。
聞安臣不動聲色的在他家來回走了兩圈,仔細看了一下那兩口井。他發現,後院那口井看起來明顯要更陳舊更老一些,而前面那口井則是要新得多,一看就知道是剛打好沒多久。
聞安臣瞧了瞧那口井,似乎漫不經心地對孫一道:“這口新井打了多久了?”
孫一笑道:“約莫是三五個月之前打的。”
聞安臣剛纔問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緊緊盯着孫一,他敏銳地發現,孫一方纔雖然努力的在作出笑容,但他的眼中仍然有一抹緊張和不自然閃過。聞安臣心中暗道:“有門兒!”
他指了指後院,笑道:“我瞧着你家也不大,怎麼有兩口井?還前院後院各有一口,這是爲何?”
孫一嘆了口氣:“嗨,說來也真是倒黴,本來我家只有後院的一口井,也足夠日常用了,只有我這一個老頭子吃喝用水,還要澆灌些花草之類的,也用不太多。但就在前些時日,我家養了不少年的一隻老狗,卻是失足掉進了後院的井裡頭,然後就再也沒能爬出來。聞官人您想啊,那狗掉了進去,屍身都爛在裡面了,這井裡的水還怎麼能喝?
所以沒奈何之下,小老兒只得又請人在前院兒打了一口井,哎,又是一筆開銷吶!可是把小老兒給心疼得不得了。”
聞安臣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是嗎?果真只是掉進去一隻老狗,而不是掉進去一個人?”
孫一臉色大變,瞬間變得煞白煞白的,卻兀自強笑道:“聞官人,您真會開玩笑,我家就三口人,除了我之外,兩個女兒都已經遠嫁了,哪個能掉進去?”
“是嗎?”
聞安臣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不置可否,只是揮了揮手,吩咐書吏們道:“留下幾個人看着他,都去後院的井邊,跟我撈!看看能撈出什麼來!若是什麼都撈不出來,就弄根繩子懸個人下去,在水中仔細的摸索。”
“是!”
幾個書吏應了一聲,趕緊去辦。
聽得此言,孫一滿臉都是絕望和恐懼。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二次,只不過剛纔那一次,他十分裡頭倒有九分是在演戲。而這一次,卻是真真正正的,發自內心的散發出這樣的恐懼情緒。
他是真的害怕了,也是真的知道自己就要完蛋了。
聞安臣看到他的情緒變化,心中更是篤定,同時心中還有一分羞惱:原來剛纔自己帶人剛剛闖進院子來的時候,孫一表露出來的情緒根本就是裝的,是在騙自己!他倒是裝得真像,自己差點兒就讓他矇騙過去了。
後院那口井雖然不深,卻也足有一丈五六尺,趴在井邊兒上,要想從裡頭打撈什麼東西也是極爲困難的。再加上現下書吏們手裡有沒有什麼趁手的工具,只好一人拿了一根長棍子,伸到井水裡頭胡亂攪和。水聲陣陣,但卻什麼都沒弄出來。
聞安臣沉着臉走了過來,幾個書裡都是心中一驚,生怕因爲這事兒辦的不力而被聞安臣訓斥。他們幾個商量了下,便找了根繩子,其中一個身材瘦小很是靈活的書吏腰間被綁了繩子順着井壁懸了下去。
他左手舉着火把右手卻拿了一個類似於釘耙的東西,用這玩兒在水裡撈來撈去,總歸比用棍子的效果要好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