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村,星辰大陸莫茲王國西垂的一個不起眼的小村。
在人口稀疏的西大陸中,這樣的小村莊距離城市都比較遙遠,有的村民甚至一輩子也沒有走出過山村。
這是一個充滿陽光的秋季清晨,金色的陽光透過森林中那些高大的樹木的樹冠鋪撒下來,照耀着正在樹林中做着舉樹幹動作的一個小男孩。
這是個只有十來歲的男孩,他的身子看起來非常單薄,雖然只是舉着一根不足二十斤重的樹幹,但男孩還是舉得相當吃力。他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汗珠,每一次舉樹幹的動作都是在手臂的顫抖中完成。
在男孩後方的一顆大樹下,躺着一個看上去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中年人臉上長滿了絡腮鬍,密密麻麻的鬍鬚遮住了除了嘴脣的大部分臉頰,左手拿着一個表面已經凹凸不平的錫酒壺,他微閉着眼睛,不時的舉起酒壺抿一口酒。在他靠着的樹幹邊,放着一隻剛剛死去的獐子。
中年人看着男孩似乎有堅持不住的跡象,微閉的眼睛立刻瞪得滾圓,大聲的呵斥道:“莫聞,昨天做了多少個?”
正有些鬆懈的叫莫聞的少年一個激靈,立刻將樹幹高高舉起,雙腿站得筆直吼道:“巴爾特叔叔,昨天我做了八十個!”
“嗯,那你今天做多少個了?”
莫聞偷偷的看了一眼巴爾特,使勁的眨了一下眼睛,抖落已經滾到睫毛上的汗珠吼道,“五十八個了。”
“哼!”中年人冷笑:“今天做一百個。”
巴爾特是三個月前來到小村莊的,當時看起來就跟乞丐一樣的他沒有任何人願意給他一碗飯一口水,只有這個叫莫聞的少年好心的給他端上了一份沒有任何油水的午餐。從此,巴爾特就住到了莫聞的家裡。
莫聞其實也不是本地人。在十一年前,還在襁褓中的莫聞被明月村的單身老頭撿了回來,由於他的貼身小衣服上寫了莫聞兩個字,所以就被老頭取成了名字,而後,這一老一小相依爲命。
兩年前,久病的老頭丟下莫聞一個離開了人世,從此九歲的少年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雖然日子過得緊張,但依靠着老頭留下的半畝地和平時上山砍點柴火來換取油鹽等物品,莫聞還是能夠支撐得下去。
不過,當巴爾特毫不客氣的住進莫聞的草屋之後,原本緊巴巴的日子更艱辛了,甚至到了快要揭不開鍋的地步。而巴爾特卻絲毫沒有離開的覺悟,反而抱怨莫聞不會操持,連生活都維持不下去。
這樣的無賴行爲讓巴爾特成了整個明月村最不受歡迎的人,雖然……他是個瘸子。
然而不管外人怎麼說,莫聞卻毫無怨言的以十一歲的身軀擔負起了兩個人的生活。並且,隨着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在外人看來,他似乎漸漸的變得越來越會操持生計了。
最初的稀飯加青菜的簡單生活,到如今時常從那間破屋中傳出肉香來——這讓村民一度懷疑莫聞是不是偷了自家的家禽家畜什麼的。甚至還有人險些鬧上門來。不過當有一天清晨,十一歲的莫聞扛着一隻比他矮不了多少的獐子從山上下來的時候,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
這一切,都得益於巴爾特這個“瘸子”。
“是的!叔叔。”莫聞聞言一個激靈,但卻沒有反抗的勇氣。只好老老實實的強咬着牙關舉着那彷彿重逾千斤的樹幹。
“要想人頭落地!就必須付出比常人百倍的艱辛!”右手抓起柺杖,巴爾特瞪着眼。
莫聞想笑,但他卻硬生生的憋住了。這倒不是擔心笑話了巴爾特會帶來什麼後果,而是……從以往的經驗來看,這是巴爾特故意的。
“咦?今天怎麼不糾正我了?”巴爾特好奇的眨了眨眼,懶洋洋的挪動了一下身軀,把身體暴露在陽光的照耀下。
莫聞沒有接話,只是咬着牙不停的舉着樹幹,心底默默的數着數。
八十五,八十六,八十七……
“所謂一鼓作氣,便是要憋着一股精神,在氣勢未泄之前打倒敵人。”抿了一口酒,巴爾特悠悠的道,“用在你現在的動作上,就是要在你信心未被打消,意志未被動搖,氣勢尚未枯竭的時候一口氣完成今天的訓練任務。”
莫聞沒有回答,雖然他的雙腿已經開始顫抖,但他的表情卻更加堅定。
“敵人,可不會在戰鬥中給你保持氣勢的機會。他們會用攻擊上的,語言上的,甚至威脅你身邊的人……所有的方式,來打消你的意志,讓你的氣勢潰散。”
九十九,一百,一百零一……
豆大的汗珠不斷從莫聞的額頭滴下,佈滿了他的整個臉頰,打溼了他的所有衣衫,隨着舉起的動作,汗珠滴在他身前的泥土上,已經浸溼了一大片的土壤。
看來我還是低估了這小子的潛力啊……眯着眼,巴爾特右手手指輕輕的隨着莫聞的動作而打着節拍。
“放下樹幹,立刻趴下做俯臥撐!堅決不能讓氣勢衰竭!”見到莫聞又一次的舉起樹幹,巴爾特眼中精光一閃,大聲呵斥道。
莫聞聞言顫了一顫,立刻依巴爾特的吩咐丟了下了樹幹,沒有呼出一口氣,直接趴到了地上。
然而,一百多下的舉重動作已經耗盡了莫聞的精力,任憑他如何使勁,依然只做了一個便匍在地上。待到他再深吸一口氣想重新撐起來的時候,卻發現雙臂已經再也無法用力了。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巴爾特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一百五十五個,你可真讓我驚訝啊,小夥計。”
一百五十五個?莫聞猛的擡起頭,疲憊不堪的他在最後已經忘記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個了。
就算是平常的大人,要連續舉起二十斤重的東西一百下,也是相當吃力的。莫聞很清楚的記得,一個月前,自己只做了十個便彷彿掏空了所有的力量。而昨天做的八十個,也是在咬緊牙關的情況下才做完的……
“不必懷疑,有時候,信心比絕對的力量更爲強大。”巴爾特豎起手指,輕輕的搖了搖,“好好休息一下,回去烤獐子肉吃。”
“唷,我的耳朵沒聽錯吧?信心比絕對的力量更爲強大……少爺,你聽見沒有?一個跛子說信心比力量更強大呢。”
讓人極不舒服的聲音從樹林中傳出,隨着聲音,一個約莫二十四五歲的青年男子和一羣少年從林子中走了出來。
那個青年男子穿着一副嶄新的輕型盔甲,蹭亮的鎧甲護住了男子的手,左胸,腰腿等重要部位,腰上斜插着一柄同樣嶄新的長劍。一枚雖然破舊,卻擦拭得快要反光的徽章工工整整的別在他的右胸位置。
徽章上,刻畫着一朵冉冉燃燒的小火苗,雖然徽章已經破舊,但那火苗卻栩栩如生到讓人毫不懷疑它會隨時燃燒起來。
星戰士徽章!整個星辰大陸最驕傲最強大的戰士才配擁有的身份標誌!
這枚徽章引起了巴爾特的注意,但當他看清楚了徽章刻畫的標誌時卻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被佩戴星戰士徽章的男子叫做少爺的男孩叫杜克,是明月村村長的獨子。由於明月村靠近亙古的蘇米爾山脈,位置實在太過於偏僻,所以,村長杜威就是整個村子當之無愧的土霸王。而他的獨子,自然而然的成了橫行鄉里的小霸王。
見到兒子十三歲了還夥同一干同族的少年擾得到處都雞飛狗跳,村長杜威十分的頭疼,於是花重金從最近的城市聘請了一個武技教練回來。就這樣,剛剛從翡翠學院出來的迪比亞便來到了這個鳥不下蛋的山村。
迪比亞在翡翠學院混得並不好,甚至可以用混得極沒有面子來形容。二十四歲的他至今都只是一個一級星戰士,這在整個翡翠學院也算得上是一個奇蹟。在這個以實力爲尊的大陸,迪比亞不得不時刻都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些比自己高級的同學們的臉色行事——雖然那些同學大多數都只有十幾歲——同時不住的阿諛拍馬,才能在學院中生存下去。
讓迪比亞沒想到的是,在這樣偏僻的山村中,竟然有人出年薪五十個金幣的酬勞來聘請自己當老師!要知道,即使是二級星戰士,如果運氣不好的話也拿不到五十枚金幣的年薪啊!更何況,這個叫杜威的土財主居然對自己恭恭敬敬的。這大大的滿足了迪比亞那早已在翡翠學院中被踐踏得無影無蹤的自尊心。
不過迪比亞也知道,高昂的報酬背後必定有艱鉅的任務。對於迪比亞來說,這任務就是要把杜克在內的十六名十來歲的少年全部訓練成合格的少年戰士,爭取讓他們在十六歲的時候能有強健的身體去迎接星戰士學院的入學測試。
雖然迪比亞武技稀鬆平常,星力也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但在翡翠學院混跡了八年,那些訓練身體強度和意志強度的方法還是知道的。所以,一來到明月村,迪比亞便要求每個孩子都必須在早晨六點鐘起牀參加鍛鍊。
“是麼?”正在擦汗的杜克從人羣中走出來,一看到地上的莫聞,立刻叉着腰趾高氣昂的走上前去,一腳踩住莫聞身前的樹幹,滿臉鄙夷的道,“呆子,這兩個月你一直都在舉樹幹,就是爲了鍛鍊信心麼?來吧,用你的信心來打敗我吧!”
四周的不良少年紛紛鬨笑起來,還有幾人吹起了口哨。
莫聞,這個外來兒童,長久以來就是衆人欺凌的對象,只要這些人願意,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隨便的欺負他一下。
長期被欺負慣了的莫聞見到杜克走近,下意識的縮了縮頭,看着迪克的腳把樹幹緩緩的推向自己。
“站起來啊,呆子,我可是很期待你能擁有打敗我的信心呢。”無情的嘲笑着縮着頭的莫聞,杜克肆意的把樹幹踩向莫聞的雙手。
莫聞身軀一顫,雙手慢慢的縮回來,內心的激動和畏懼讓他握緊了雙手,在鬆軟的泥土上劃出十道深深的痕跡。
杜克少爺以前也愛欺負自己,忍一忍就過去了,不能反抗,堅決不能反抗!
莫聞在心底對自己說着,豆大的汗珠再次從額頭上滾落。
“呆子,起來,來打敗我!”杜克很滿意莫聞的恐懼表情,得意的大笑着,那根樹幹最終停在了莫聞的鼻子面前,“別聽那個瘸子給你瞎吹了,真正的鍛鍊是這樣的……”
杜克一邊說着,一邊驕傲的舉起手臂,挽起袖子露出胳膊。
不得不說,雖然杜克等一幫小壞蛋成天無所事事之極,但一旦認真鍛鍊起來,還是極爲用心的,特別是在過幾年就將參加幾乎是決定自己命運的星戰士入學測試的情況下。
整個星辰大陸一共有四所星戰士學院,分別位於大陸的四個方位。
在星辰大陸上,最強大的武力是那些突破了人體星域限制並能借用宇宙星辰力量的星戰士。
每個人的體內,都有一個與宇宙星空相對應的星域,這個星域,蘊含了強大的力量。然而,這些力量卻被人體的一個叫八門金鎖的天然封印牢牢的封印着。只有極少數的人才能突破封印並使用這些力量。
休,生,傷,杜,景,死,驚,開。
從最低級的休門,到終極的開門,每突破一門,星戰士的實力將會提升一個臺階。傳說中,當八門齊開的時候,將可以掌握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
成爲一名驕傲的星戰士,是每一個少年的夢想。
……
巴爾特慢慢的抿了一口酒,只是冷眼的看着這一切,看着被一羣頑劣少年恣意蹂躪的莫聞。
“咦?這裡居然還能揀到獐子?”已經儼然一副不良少年頭子模樣的迪比亞看到了樹下的獐子,嗤笑着指着巴爾特,“我說瘸子,我只聽過守株待兔,你居然還能守株待獐啊。少爺,這獐子就給我們當早餐吧。”
杜克轉頭,也發現了那隻足足有三四十斤重的獐子,當下鬆開了腳,對着依舊埋着頭的莫聞嘿嘿笑道,“呆子,跟我們訓練吧,這獐子就算是你的學費了。”
莫聞輕輕的動了動,他偏着頭朝着樹幹望去——迎面而來的是巴爾特的冷厲眼神。這眼神中包含着失望,惋惜,可憐,還有嘲諷。
信心……難道信心真的就能夠打敗以前一隻手就能撂倒自己的杜克少爺?
【面對強者而不退縮,面對死亡而不畏懼。這是所有星戰士都必須銘記的守則。同樣也是這個大陸所有戰士的守則。你如果要想成爲一名戰士而接受我的指導,就必須銘記這兩條。】
莫聞的腦海中清晰的浮現出三個月前巴爾特在開始訓練自己之時所說的話,當時的他只沉浸在看到巴爾特輕輕一拳便打碎了磨盤大小的石塊的震撼中,這些話並沒有聽清楚。
然而現在,這些話卻清晰的想起在耳畔。同時浮現的,還有從他小便被欺負的一幕幕畫面。
由於小時候營養不良,莫聞直到三歲才學會走路。那時候,蹣跚着的他是村子裡所有小孩的“玩具”,五歲的杜克少爺常常用繩子系在他的脖子上到處遊街。
五歲的時候,莫聞依舊懂得了害怕,開始學會遠遠的躲着杜克一夥人,然而,那些人彷彿總是能找到自己,從柴堆中,莊稼地裡甚至自家的牀下面把莫聞拖出來,用各種想不到的方式來折磨他。
九歲,和莫聞相依爲命的爺爺去世,當他一個人孤獨的將爺爺埋進土坑的時候,被杜克一腳踢下了土坑,差點就被生生的活埋。
……
雙手緊緊的握着,莫聞的嘴脣被咬出了鮮血。
我要成爲一名戰士!一名不再受任何人欺負的戰士!
莫聞在心底吶喊着,搖擺着站了起來,雙目盡赤的望着杜克。那眼神,就彷彿一頭被激怒的野獸,充滿着血腥和暴力。
“你……呆子,你真要打架?”杜克被莫聞的氣勢駭了一跳,但表情瞬時變爲嘲諷。
小孩打架,拼的是發育。
除了比莫聞高出足足一個頭之外,杜克也比長期營養不良的莫聞要壯碩太多。剛纔伸出的手臂,差不多就有莫聞大腿那麼粗了。而且,這段時間的訓練讓杜克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結實。
如果真要打,這完全就是一場不公平的挑戰。
鬨笑再次從一幫孩子們的口中發出,口哨聲和鼓譟聲不斷的刺激着杜克,看着眼前這個從小被欺負到大的豆芽菜,杜克一伸手便擰住了莫聞的衣襟。
“躺下吧你!”
口中這般呵斥着,然而莫聞卻只是踉蹌了一下,並沒有如杜克所想的那樣直接躺到地上。
突然,被杜克矮一個頭的莫聞雙手閃電般的抓住了杜克的腰部,腦袋低垂着,用力的朝杜克的胸口頂去。
轟一聲,在衆少年不可思議的眼神中,杜克被莫聞一下頂翻在地。
“呆子!”杜克立刻翻身起來,臉上寫滿了憤怒和不相信,“今天我不把你丟水塘裡我就是小狗!”
說完,杜克如同一頭髮怒的幼獅,朝着身體明顯比他小了一圈的莫聞撲去。
而莫聞也似乎真的升起了信心和勇氣,竟然毫不畏懼的迎着杜克,兩個人緊緊的抱在了一起,接着又同時摔倒在地。讓人眼花繚亂的亂拳之後,兩人就這樣抱着朝樹林外的水塘滾去。
“少爺,用昨天我教你的那招乾死這個小野種!”迪比亞嗆的拔出長劍,接着又發現不太妥當,反手把長劍插進地面,乜了樹下的瘸子一眼後惡狠狠的喊道。
眨眼之間,兩人便滾出了十幾米遠,期間不時有拳頭揚起又落下,還伴隨着幾聲呻吟。
終於,在水塘的邊上,兩人停住了,而最終站起來的竟然是那個瘦弱的身體!
一羣人都呆住了,不可思議的看着搖晃着站起來的莫聞,還有在地上似乎已經動彈不得的杜克,過了良久纔有人回過神來,喊了一聲“打死他”,之後,所有的少年都衝向水塘邊,牢牢的圍住了身體微微躬起,卻有着野獸一般眼神的莫聞。
迪比亞臉色鐵青,拔出長劍大步的走向樹林外,分開人羣后對着莫聞就是一記耳光,接着,舉起長劍便要朝着莫聞的肩胛刺去。
“小孩打架,大人是不應該插手的。”
冷厲的聲音彷彿帶着無邊的寒意響起在迪比亞的耳畔,他猛地回頭,看到那個瘸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起身,正拄着柺杖冷冷的看着自己。
迪比亞的憤怒寓於顏表,厲聲呵道:“瘸子,難道你也想死?”
瘸子巴爾特彷彿只是伸出手指輕輕的彈了彈,一粒在陽光下閃着灼灼光輝的冰晶朝着迪比亞迎面而來。
啪,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在胸前,迪比亞低頭,看到自己的那枚寶貴的一級火屬星戰士的徽章上綻放出了一朵潔白的冰花。
瞬間,迪比亞在溫暖的陽光下變成了冰雕。他的臉上,凝固着恐懼和不可思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