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的失敗

皇太子的失敗

一直沉默不語的梵重,終於也走到了澈蘇面前。UC小 說 網:一雙碧綠深眸中銳氣逼人,他直視着眼前的少年。

絲毫沒有任何的輕視,他以一種認真得近乎嚴謹的語氣詢問:“你的身體還好嗎?”

“嗯?……”澈蘇有點懵住,對面的貴族青年一向倨傲少言,身家顯赫、實力出衆的他,從來都是衆人矚目的耀眼中心。但是從僅有的一些接觸中看,梵重從未如他人一樣對他流露出惡意。可是,現在這明顯的關心,卻好像顯得很是奇怪。

“我很好,身體真的沒有問題。”他羞澀地笑了笑,“謝謝隊長您的關心。”

對面的貴族青年微微頷首:“那就好,我希望能夠在完全公平的環境下和你交手一次,而不是有任何干擾的外因。”

迎着窗外一縷陽光,帝國副元帥的獨子、皇家特訓隊的隊長梵重深碧色的眼眸中有剎那的火焰,一閃燎原,望之灼人。

……

最後一場對決,毫無懸念地出現在兩位殿下和他們的搭檔之間。有幸能夠觀看的帝國軍人和閱兵式嘉賓,都進入了興奮和激動。就連一直勉爲其難觀戰到現在的皇帝陛下,也因爲這場最後的機甲對戰演習而重新打起了精神。

地面中心監控室裡,機修隊員和機甲駕駛隊員們,全部都緊緊圍在每一臺實時傳播液晶屏幕前,甚至比自己親自操控還要緊張一些。皇太子殿下和那個十七歲賤民少年的搭配,蘭斯殿下和梵重隊長的組合,到底誰能在這場最後的決戰中技高一籌,取得軍演機甲對戰的耀目勝利?

沒有到最後一刻,誰都不知道謎底!

端坐在安靜的機甲駕駛艙內,一切喧囂隱去,弗恩殿下轉頭看着身邊機修位上剛剛扣好交叉固定帶的澈蘇。

察覺到他那明顯冰冷的眼神注視,澈蘇不知爲什麼,有點莫名的心虛。極其小心地觀察着弗恩殿下的表情,他企圖緩解一點機艙內這凝滯的氣氛。

“殿下,我們會贏的。”他小聲道,“您比蘭斯學長要強那麼一點,而我……”他有點不好意思,整齊而潔白的貝齒輕咬住下脣,“我的手速雖然比不上梵重隊長,但是我還是有信心,在綜合維修上稍微勝過他一些。”

冷冷注視着他,弗恩殿下嘴角浮現一個意義不明的冷笑。

“於是呢?”

澈蘇看着弗恩殿下那疏遠的神色,不知怎麼,心裡有點奇怪的難受。這些天那個常常會露出類似溫柔神情的青年已經不見了,取代他的,是最初見面時,那個冷酷而無情的男人。

鼓足了勇氣,他勉強地露出一個笑容:“於是,我們會贏啊。”

弗恩殿下傲然的英俊臉龐上,不僅沒有因爲他的話語而顯出高興,相反,冷意更加濃重。斜睨着澈蘇,他淡淡譏諷:“你認爲我最在意的,是這份勝利和光榮?”

難道不是嗎?澈蘇怔怔看着他。

“隨便你怎麼認爲,我現在對你的想法已經沒有興趣。”弗恩殿下猛地推上了操控杆,機甲啓動的氣流在地面形成一個巨大的氣旋,轉瞬飛向高空。

電流輕鳴中,弗恩殿下毫無波動的聲音透過嘴邊的通訊器傳來:“接下來的這一場,我們各自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

從來還沒有過心靈的真正接近,這一句話,卻重新隔了千山萬水。

皇帝陛下堅持仰着頭,看着空中兩個小小黑點倏忽靠近,倏忽遠離。不知道看了多久,終於耐不住痠痛得快要抽筋,訕訕地垂下頭,看向了面前的液晶面板。

畫面上,兩架黝黑的機甲已經不知道苦戰了多久,飛行和瞬移的速度都太快,以至於雖然有胸前的標號來區分,但大多時候,鏡頭都難以捕捉到激烈戰況的細節。困擾地看着液晶屏,皇帝陛下轉頭看向格林副元帥:“元帥,依您看來,現在的戰況更加傾向於誰得勝?”

格林笑着搖頭:“陛下,梵重就在上面,您要一個父親做出對兒子中肯而不帶偏見的評價,似乎有點困難。”話語雖然隨意,可是格林元帥的嘴角卻是輕鬆上揚的,“不如請局外人來說說看,——奧騰元帥,你看呢?”

“大殿下雖然一直在壓制着三殿下,但是實力實在差距不大。”奧騰元帥緩緩地說,“加上兩邊到現在都沒有出現太嚴重的機體損壞,所以兩位機修師也是不分上下。”

“啊,這是要無窮無盡地打下去嗎?”皇帝陛下撓了撓頭,“眼看就要天黑了啊,大家都不覺得肚子餓嗎?”

……四周的人一片靜默。

“皇帝陛下,我們不餓。”奧騰元帥面無表情,眼前這難得一見的極高水準機甲對戰,每一個人都看得熱血沸騰目不轉睛,也只有皇帝陛下一個人,會想到這麼無聊的事吧?

“不過,我覺得,對戰也不會這麼一直膠着下去了。”皇家軍校的校長伯尼銳利老到的眼神盯着畫面,對着自己的老朋友格林副元帥笑了笑,“弗恩殿下的戰術越來越激進,無論誰輸誰贏,我想戰況立刻將突變。”

果然,高空中的五號機甲,忽然做出了一個極度大膽而高難度的傾斜,地面監控室裡德一衆戰鬥駕駛員眼看着那道詭異凌厲的飛行曲線,面色都有點驚駭。

都是最優秀的選送戰鬥員,不少人已經在心中默默估量弗恩殿下這次高難度動作的瞬間手速,該飆到了何等恐怖的一個極限!

這種角度的傾斜,機身瞬間位移調整看似簡單,但是這種刁鑽到極致的角度變換,每增加一度,恐怕就要在操控中增加一份極大的困難。稍有不慎,就有手速跟不上意識的危險,而直接的後果就是動作不到位引發的偏差。

這種高手之間的近戰較量,少許的偏差已經足夠將自己拖入致命的危險!

所以肯冒這種大險也要做出這種高難度的動作,就絕不會是想在空中僅僅做一個花哨的表演。果然,弗恩殿下駕駛的機甲以這個詭異的角度疾速折返,身側的中程武器發射艙正好以精準的角度對準了對面的三號機甲,咽喉鎖定!高能磁暴彈先發,粒子炮後至!

蘭斯駕駛的機甲遭此急襲,並沒有慌亂,驟然加速俯衝躲閃過了傷害嚴重的粒子炮轟擊,機身在高能磁暴彈的輻射圈內顛簸着,猶如一片扁舟,順着氣流方向輕盈流暢地向着對手迎去。

沒錯,細膩冷靜的駕駛風格下,蘭斯駕馭的笨重機甲,竟然有種輕盈瀟灑的感覺,和弗恩那一向霸道強悍的風格恰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也許是實在不耐煩這已經膠着了兩個多小時的戰況,也許是心中的怒火一直得不到宣泄,弗恩駕駛的五號機甲,並沒有做出任何的規避,而是微微側身,直接打開了近身武器配備,寒光閃爍的超強合金刃戛然彈開,冷然划向敵機的機械臂!

電光石火,兔起鶻落。雖然聽不見高空中那刺耳的合金相撞帶來的巨大聲響,可地面上的液晶屏幕上準確地捕捉到了一簇耀目的火花!金屬交錯,特質的表面塗層紛紛刮落,兩架機甲在高速衝撞中踉蹌退後,彼此都有些狼狽。

同一時刻,兩架機甲內部的機修位的視窗,同時飛速地閃動着一片急促的紅光。澈蘇和梵重神情都一凝,手下飛快地開始操作——這一下正面對抗雙方都沒有退讓的意思,帶來的損傷可想而知地嚴重無比。

“我要出艙。”簡單地向蘭斯說明了一聲,梵重飛身跳向出艙點,動作比上一場對戰錫安時快了很多,轉瞬之間已經消失在機艙背面。

“我要出艙!”五號機甲內,澈蘇幾乎同時捨棄了手下的指令輸入,疾速地開始向身後的出艙暗門衝去,有一處嚴重的機械臂關節受損,操控臺能做的一切都無法真正完成修復,必須進行體外維修纔有可能解決。

“不準出去!”身後,弗恩殿下冷冰冰的聲音斷喝,隱含怒火。

愕然回首,澈蘇沒有停下檢查防護合金索:“殿下,有一處損害非常嚴重,我必須出去維修!”

“這場戰鬥,由我來指揮。”弗恩目視前方,絲毫沒有將駕駛模式改爲平穩的意思,大角度變換攻擊夾角,他死死咬住了已經開始遠遁的蘭斯,開始計算下一次的攻擊火力強度。

“殿下!”焦急地看着對面的機甲,澈蘇敏銳地發現那忽然變得極度保守的飛行狀態,梵重應該已經同樣出艙了!和他們一樣,蘭斯他們的機甲一定也出現了厲害的損傷,“我一定要出去,不然您的中程火力將削減整整一大半,而且在接下來的時間,會越來越糟糕!”

“你聽我的命令就好。”弗恩毫不爲之所動,“不准你出艙!”

咬了咬牙,澈蘇緊蹙起眉頭,轉身繼續向出艙點衝去。剛剛摸到按鍵,卻聽到一聲清脆的“咔噠”聲,手下的按鍵紋絲不動,出艙點的門鎖,被弗恩在主操控臺上無情按下!

驚愕無比地連接按了幾下按鍵都無效,澈蘇這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這太荒謬了,雖然弗恩的確是主駕駛員,但是哪裡有這樣粗□預搭檔的道理!

“殿下,您做什麼?”澈蘇焦急地跑回來,“我再不出去,等梵重隊長完成修復回去,就是我們實力開始嚴重落後的時候了!”

沒有看他,弗恩殿下的手飛快地在面前輸入着一串串純熟的作戰指令,緊迫地向加速遠離的蘭斯他們急追而去,一束束炮火狂暴地傾灑向前。

他冷冷道,一字字咬牙道,“你給我坐在這裡,哪裡都不準去!”

“可是我們會輸的啊!”澈蘇有點發懵。

輸?弗恩殿下唯一轉頭,頭盔中冰藍色眼眸有種古怪的神色。根本不屑解釋或說明,他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操控上。

猶疑又緊張,澈蘇手足無措地站在自己的機修座位前,希冀再次說服者忽然不可理喻起來的皇太子殿下:“殿下,請您相信我的判斷。我真的必須出去解決問題……”

凝神看着操控臺前的虛擬視窗,弗恩殿下淡淡道:“我不相信你的判斷,就是這樣。”

澈蘇愕然站立,半晌後慢慢坐下,沉默無聲地開始試圖用其他方式補償。機甲艙內,一陣難捱的靜默中,只有兩個人獨自進行的輸入聲,密集而急促,卻似乎失去了以往訓練中那種隱約的協調韻律感。

片刻之後,他們的機甲,終於迎來了今天這一場最後對決的第一次危機時刻。

驟然提速回旋,蘭斯和梵重所在的三號機甲,已經恢復了受損前靈巧而精準的狀態。在看到那具機甲一個漂亮而凌厲的轉身後,澈蘇心中已經驀然下沉。——他們的中程火力系統依舊沒得到任何修復,而梵重那邊,顯然已經完成了危險度很高的體外修復,重新回到了機艙!

地面上,皇帝陛下身邊的皇家軍校校長盯着屏幕邊一組監控室裡傳來的機甲數據,微微一笑,看着格林副元帥:“恭喜你,令郎和蘭斯殿下似乎要贏了。”

皇帝陛下精神一振:“是嗎?快要結束了嗎?”

奧騰元帥也同樣點點頭:“是的,我看也快了。”兩架機甲的火力系統參數一直保持着相對均衡,可就在剛纔,這種異常接近的均衡已經被打破。

弗恩殿下架勢的五號機甲上,損壞的中程火力系統輸出一直停留在一個低級的水平,可是蘭斯和梵重的三號機甲,監控數據流已經猛然恢復到受損前的強大狀態。

“弗恩還是沉不住氣嘛。”皇帝陛下草草地看了一下屏幕,笑嘆一聲,“輸給了弟弟,不知道這孩子會不會惱羞成怒啊,哈哈。”

奧騰有點詫異地望着皇帝陛下:“您也能看出來三殿下必贏嗎?”

“哦,我看不出來蘭斯必贏,但是我能看出來弗恩必輸啊。”

奧騰狐疑地看着皇帝陛下那天真的眼:“爲什麼?”

“嗯,我雖然不懂什麼戰術戰略,但是我好像覺得,弗恩這孩子上午的打法像是在優雅地跳舞——”皇帝陛下懶洋洋地發表着他那似是而非的奇妙觀點,“現在卻像是在空中暴躁地跳腳嘛!”

……

“殿下,您可以放手一搏了。”三號機甲內,梵重敏捷地翻身跳回機修操控臺的座位上。

“我明白。”蘭斯輕輕一笑,溫和俊雅的臉龐上是同樣冷靜的驕傲,“皇兄的中程武器完全不能發揮作用,我會注意不近身、不遠遁的。”

“沒錯。”梵重淡淡道,眼中銳利光彩閃爍。是的,咬定在中程火力攻擊範圍內就好,沒有人能在最常用的中程武器系統受損時,還能和原本實力相差不大的對手相抗。——就算是弗恩殿下,你也不能!

澈蘇啊澈蘇,你那強大精準、有如神助的維修爲什麼沒有跟上?盯着對面在蘭斯的精準打擊下越來越狼狽的五號機甲,一瞬間,梵重心中浮起淡淡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