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天光早已大亮,歷時整整十二個時辰的坐而論道,終於正式落下了帷幕。
隨後便將由範燁、徐悲、顏天羽、程軒轅、柯濤這五位評審從中挑選出表現出彩,有資格獲得登樓資格的修行者。
如果按照以往在這一環節的淘汰率來看,今天最多也只有三四十名聚星境強者能獲此殊榮。
而且坐而論道因爲不分勝負,沒有輸贏,所以不到最終名單揭曉,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步登天。
究竟誰能成爲登樓的幸運兒,誰又將憾然出局,完全沒有任何的參考規律,純粹得看自己的論點是否符合幾位評審的胃口,能不能得到這幾位大人物的青睞。
至少以前是這樣的。
但今天的情況卻有些特殊。
因爲青宵榜提前發榜了。
那麼,若是最後入選晉級名單的修行者,在榜單上的排名甚至還不如落選之人,那麼,這是不是就說明幾位評審的選擇不夠公正?是否就給了外人質疑、抹黑觀星大會的把柄和機會?
原本是爲了彰顯大梁國威的一場盛事,最後落在燕國和唐國人的眼中,是不是會變成一個天大的笑話?
這件事情真的很麻煩。
不過還是那句話,應該爲此而頭疼的是諸如範燁和徐悲這樣的修行巨擘,而不是洛川這樣的小人物所能左右的。
所以趁着這段空閒的時間,他還在思考剛纔廖曇口中所透露出來的驚人消息。
毫無疑問的是,自洛川入得百草堂以來,他還真不知道百草堂的初代堂座是何方神聖,不僅僅是他,事實上,包括百草堂的一衆藥童、丹童、藥師、丹師、管事,包括之前的百草堂堂座黎洪在內,他們都不知道本堂的初代堂座師兄是誰!
不管是在凌劍宗的編年史冊上,還是在百草堂的名譽簿上,都未曾對百草堂的初代堂座師兄留下隻言片語。
彷彿就像是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或者更準確地說,是被有心人抹去了他所存在過的一切痕跡!
如果洛川沒有記錯的話,當初在他升任七品藥師,讓整個凌劍宗都聞風喪膽的時候,在藥王塔第四層所印刻的彎月徽記,便是屬於這位初代堂座的。
而即便是洛川一夜破七塔,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屬於他自己的記錄,也並未將那道彎月從藥王塔上抹去。
換句話來說,哪怕當初的洛川是那麼的勢不可擋,所向披靡,也仍舊沒能破掉這位百草堂初代堂座所留下的記錄!
事後,洛川也曾就初代堂座的身份請教過謝坤,但每次謝老頭兒都左顧而言其他,從來沒有正面回答過。
直到今天,洛川才從廖曇口中得知,原來百草堂的初代堂座,竟然是廖曇的師叔祖!
師叔祖。
這個稱謂非常特殊,意義非常。
但想要弄明白廖曇的師叔祖是誰,首先需要搞明白,廖曇的師父是誰。
衆所周知,在凌劍宗內,在沒有成爲親傳弟子之前,所有普通弟子,不論外門、內門,還是核心弟子,他們都是沒有真正拜某一個“人”爲師的,他們拜入的是這個門派,是凌劍宗。
只有在成爲親傳弟子之後,纔有資格選取一位長老,或者副掌門爲師。
比如莫有雪的師父便是東峰執峰長老,柳如風。
馮笑的師父是副掌門徐子林。
而廖曇作爲凌劍宗首席大弟子,他的身份和待遇自然不是親傳弟子所能比擬的,比如在拜師這一點來說,歷來凌劍宗親傳弟子的老師都只能是一個人。
當代掌門!
換句話來說,廖曇的師尊是凌劍宗掌門,胡天南。
那麼,廖曇的師叔祖,便是胡天南的師叔。
可問題在於,熟讀凌劍宗歷史的洛川分明知道,當代掌門胡天南是沒有師叔的!
隨後洛川當即聯想到,難道這又是一個爭奪掌門之位失敗,所以被人從凌劍宗歷史上抹去了存在的老套故事?
他搖了搖頭,也不知道該不該向廖曇刨根問底,但就在此時,一道讓他有些意外的人影卻突然走了過來。
“洛川是吧?我勸你還是不要繼續登樓了,否則,本少爺一定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聞言,洛川有些意外地擡起頭來,發現來人竟然是顏少卿。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在他登臨青宵榜第十之後,九煙門是爲數不多的,沒有上前來向自己拋出橄欖枝的門派,卻不知道爲什麼,這位九煙門的少門主會在這個時候出言挑釁自己?
平心而論,洛川可沒做過什麼對不起九煙門的事情。
甚至還和九煙門掌門,也就是顏少卿的父親有那麼幾分交情。
這個顏家大少爺的腦子難道被驢給踢了?
這得多麼白癡才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洛川暗暗皺了皺眉頭,隨後看到了顏少卿背後一雙雙驚訝的眼睛,於是他明白了,原來這個大少爺是想踩着自己的名聲上位。
自青宵榜創立以來,恐怕再也沒有比自己更弱的前十之名了吧……
如果顏少卿能夠在觀星大會上把洛川踩在腳底下,那麼他在九煙門的聲望,甚至在整個大梁修行界的聲望,將會高到什麼地步?
如此看來,這位顏家大少爺也不全然是一個沒腦子的傢伙啊……
念及此處,洛川本來不打算搭理對方,在這種時候,徹底的無視和裝傻纔是最好的策略,但就在洛川轉身的那一刻,卻鬼使神差地把目光落在了九煙門陣中的一輛馬車上。
早在觀星大會開始之前,他就與廖曇有過商議,按照原計劃,廖曇原本會在坐而論道的時候引開衆人的注意力,然後再由洛川確定藏在馬車中的人到底是不是莫有雪。
但偏偏,在坐而論道這一環節中卻發生了太多的意外,比如關於妖族滅亡的真相,比如洛川的遲到,再比如洛川那番無比荒謬的言論,以及,青宵榜的提前發榜等等,使得廖曇與洛川都沒顧得上去驗證莫有雪的存在。
而此刻登樓在即,如果洛川再不行動的話,或許就來不及了。
於是他轉身的動作僵在了原地,然後對顏少卿露出了平靜的微笑。
“我要挑戰你。”
洛川的這句話聲音並不大,卻足以震撼全場,就連顏少卿都沒能反應過來,一時間徹底愣住了。
他說什麼?
他想要挑戰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顏少卿狂肆大笑着,彷彿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一個笑話。
洛川猜得不錯,此番顏少卿主動上前施以挑釁,的確是抱着踩着這位青宵榜前十來壯大名聲的目的,而且顏少卿擔心洛川會在接下來的登樓環節中知難而退,所以這才使出了有些拙劣的激將法。
卻不曾想,最後的結果,竟比自己想的要好得多!
洛川竟然主動向自己發起了挑戰!
天下間竟然有如此蠢的人!
竟然妄圖以洗星境的修爲來挑戰聚星境強者!
一時間,四周所有人看向洛川的目光都有些同情和遺憾。
“看來這個洛川真的是被青宵榜的發佈衝昏了頭腦,竟然提出這麼一個荒唐的要求來。”
“嘖嘖,什麼是小人得志?這就是啊……”
“還好剛纔咱們請他加入宗門的時候他沒答應,不然接下來丟臉的就是咱們了。”
“就憑這小子如此衝動的性子,就不是一個修行的好材料,如此看來,又是一個天才早夭的例子啊。”
“可惜,當真是可惜了……”
對於其他人的品頭論足,洛川心如止水,他只是微笑着看向顏少卿,絲毫不擔心對方會拒絕。
果不其然,便在一通大笑之後,顏少卿慢慢挺直了腰身,開口道:“洛川啊洛川,我還以爲你真有多麼天才,能得以天機殿如此看重,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既然你想死得更痛快些,我就應你所求,這個挑戰,本少爺接下了!我就讓天機殿的人好好看看,他們這次走了眼!”
說着,顏少卿慢慢舒展了一下身體,冷笑道:“我也不欺負你,一炷香,只要你能撐得過一炷香的時間,就算你贏。”
聞言,洛川靦腆地低下了頭:“這樣,不太好吧。”
顏少卿豪氣萬丈地擺了擺手:“我說好就好,這點兒大宗風範,本少爺還是有的。”
洛川點點頭,虛心求教道:“那麼,需要裁判嗎?”
顏少卿以爲洛川怕了,在故意拖延時間,頓時一擡手,笑道:“在場這麼多人看着,還需要什麼裁判?有什麼本事,儘管放馬過來吧。”
“那,那我可出手了哦……”
說着,洛川磨磨唧唧地把輓歌劍從山海壺中取了出來,鄭重其事地握在了手中,朝着顏少卿所在的方向虛砍了兩記。
顏少卿滿目鄙夷,心道從青州那裡走出來的果然都是些土包子,便準備再開口“鼓勵”洛川兩句。
“要不要我先讓你三招,還是……”
然而,顏少卿的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便有兩道星輝便爭先恐後從蒼穹墜下,將洛川整個人都映得熠熠發光,再然後,洛川手中的劍動了。
在顏少卿的眼前凝成了一輪皎潔的……黑月。
皓月,爭輝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