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秘境的事情一向不被各大宗門、世家所重視,但對於星殿來說,此事卻是非常莊重、肅穆的。
尤其今年情況特殊,青州大大小小的勢力都派出了家中年輕一代的天驕之子,頓時令星殿更加欣慰。
所以今日前來負責主持秘境開啓儀式的,是州殿的首尊。
毫不客氣地說,此人便是當今大梁青州的執牛耳者。
就連三大宗門的宗主,八大家的家主都不敢輕易掠其鋒芒。
州殿首尊的到來,頓時令場中氣氛爲之一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星殿一行十數人的身上。
今日秦江也來了,卻不是作爲涼城的殿尊,只是作爲聖星司的一員來爲衆生祈福的。
除此之外,洛川還注意到了夾雜在人羣中的一道身形模糊的影子,即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讓人看不清此人的面目,其身影似乎能夠隨着光線的變化而隨之扭曲、黯淡,就像是在身上披了一層隔絕人們視線的輕紗。
“難道是擅長精神控制的鬼修?還是某種妖族遺留下來的幻術?”洛川滿心警惕,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州殿的人,不禁感慨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便在洛川暗自觀察星殿衆人之時,他們已經來到了那扇虛空光門之前,隨後那首尊大人緩緩走到了最當先的位置,竟對着那高聳入雲的大門遙身恭拜。
“無量星尊!衆星在上,照臨下土,集地之靈,降甘風雨,各得其所,庶物羣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維予一人某敬拜星天之佑,薄薄之土。承天之神,興甘風雨,庶卉百物,莫不茂者,既安且寧,敬拜下塵之靈!”
言罷,青州一衆豪強均躬身齊拜,洛川也有學有樣地地下了頭,朗聲道:“無量星尊!”
待衆人話音落下,那州殿首尊竟再也沒有半點廢話,直接一擡手,將一支玉簡投入了那銀光流轉的大門之內。
下一刻,那銀色大門就像是一道水幕,從中間緩緩分隔開來,露出了可供兩人通行的豁口,裡面一片漆黑,讓人難以窺探分毫。
待做完這一切,首尊大人這才轉過身來,迎着各大宗門、世家子弟那無比火熱的眼神,微微笑道:“諸位,請。”
……
同一時間,在青州境內無比偏遠的太和山上,突然迎來了三位不速之客。
相比起大梁國內久負盛名的三山五嶽,太和山的名氣並不大,但這裡卻坐落着青州無數宗門裡面的一個小派。
五合門。
這也導致在普通人的眼裡面,原本一座名不經傳的小山坳似乎也顯得神秘了很多。
此時在太和山那狹長的山道上,正緩緩行駛着一輛牛車。
趕車的是一個看起來年過古稀的老者,慈眉善目,白髮銀鬚,身上穿着一件二錢銀子就能買到的麻布衣裳,臉上掛着萬年不變的微笑,看起來人畜無害。
不時吹落的秋風輕輕掀開了馬車窗簾的一角,能夠隱約看到裡面還坐着兩個年紀不大的小娃娃,但似乎是睡着了,沒有露出半點兒動靜。
五合門雖然名義上是一個修行宗門,聽起來威風十足,但實際上卻是一個人數不到百人的小派,這還得算上打雜的、燒飯的、種菜的等等不習武的普通人。
若要正兒八經地去看門內弟子的花名冊,想來恐怕連四十個都湊不齊。
門派的實力可想而知。
因此五合門是沒有守山弟子的,老者三人一路趕車上來也並未遭到任何的盤問,一直到行駛到半山腰的時候,這才被一個碰巧下山的五合門弟子撞了個正着。
“你們是什麼人?”
面對那年輕後生臉上狐疑的神色,老者臉上的笑容更加和煦了幾分,他單手一挽繮繩,利落地從車上邁步下來,對少年輕聲問道:“你可是五合門的弟子?”
“正是!”
少年的臉上帶着傲然,別看五合門在青州的地位不怎麼樣,但至少在這方圓幾十裡的縣城裡面名聲還是很響亮的。
畢竟是修行中人,在普通人的眼裡面,那可是很了不得的存在了。
老者笑意盎然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張拜帖,對少年說道:“我們是鐵劍派的人,此番途徑貴寶地,特來拜山。”
少年接過拜帖左看看,右看看,也看不出什麼門道來,只能撓了撓頭道:“那你們在這裡等着,我回去通報一聲。”
“好嘞,麻煩少俠了。”
老者的這一聲“少俠”,頓時讓那五合門弟子整個人都快飄起來了,立刻豪氣干雲地擺了擺手,又掉頭往山上行去。
眼看對方走得沒了影兒,老者這才慢步回到車前,輕輕撈開了門簾,對裡面說道:“主人,到了。”
話音落下,一位面容清瘦的少年郎當即從車內彎腰走了出來,腳尖在車轅上輕輕一點,便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地上。
“黃叔,辛苦了。”
黃老趕緊笑着擺擺手:“不辛苦,不辛苦,接下來的路,就由阿北隨主人走上去吧,老黃就在這裡等你們。”
“好。”少年郎言簡意賅地應了一聲,隨即向車裡面喚了一聲:“阿北,走了。”
車內沒有人應話,卻於平地突然颳起了一陣清風,緊接着,一個瘦瘦黑黑的人影便出現在了少年的身邊。
如果從模樣和身形上來看的話,此人並不出衆,屬於那種扔進人堆裡就找不到的主兒,遠不如他身邊的小少爺長得俊俏,但倘若論及他剛纔所顯露出來的輕功,卻不知比那少年郎強了多少倍!
更令人矚目的是,在這個阿北的身上,還揹着一具比他還高的劍匣,寬一尺半,長七尺,阿北本來就身形嬌小,如今再背上這劍匣,頓時看起來就像是身上被壓了一座大山一樣。
但他卻一點兒也沒有抱怨,反而將腰背挺得筆直,不知道爲什麼,竟讓人看了不禁生出一種莫名的悲壯之意。
“主人,我有點兒緊張。”
出人意料的是,阿北的聲音顯得非常的清亮,並不似他臉上所浮現的那抹堅韌,反而更像是一把銳劍,一出鞘,便刺破了雲霄。
少年笑着拍了拍阿北的肩膀,開口道:“待會兒跟緊主人,不要怕。”
阿北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正想要再說些什麼,卻見得遠處那名五合門的弟子已然去而復返。
“我家掌門說了,讓我領你們上去。”
少年向着對方微微頷首,然後轉過頭,執手與黃老告別,這才慢步向前走去。
阿北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低着頭,雙手緊握着劍匣上綁的肩帶,掌心內已經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那五合門弟子不禁奇道:“那老頭兒不跟着來嗎?”
少年淡然一笑:“他在這裡等我們就好,想必用不了多少時間。”
“哦……對了,我是五合門的向飛,你們二位叫什麼?”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向飛的這個問題有些沒規矩,但少年顯然不以爲惱,反而如實相告道:“我叫白夜行,這是我的侍童,你叫他阿北就可以了。”
聞言,向飛不禁目色微怔,就連腳下的步頻也錯頓了一拍,隨即笑道:“白這個姓,可不常見啊,難不成你家長輩還跟青州八大家中的白家有些淵源?”
通過這個問題,白夜行就知道,這位五合門的弟子心思還是很機敏的,可惜就是閱歷太淺了些。
於是他笑了笑道:“我倒真希望自己是白家子弟,否則也不至於這般落魄了。”
“哈哈……也是也是……”
說話間,三人已經來到了太和山的山頂,一擡頭,就能看到一座實木大殿近在咫尺,說不上恢弘大氣,但至少有模有樣。
可惜實在是小門小派,連山門也沒有,放眼望去,也看不到“五合門”這三個字。
倒是旁邊種了好幾塊菜地,七零八落的晾衣杆下,還有幾隻鴨子在閒庭信步。
這哪裡像是常人眼中叱吒風雲的修行宗門?
根本就是一間稍顯華貴了一些的農舍嘛。
當然,白夜行見到此情此景,並不會顯得失望,反而因爲臨到近前,連呼吸也變得越發急促了幾分。
阿北更是繃緊了渾身的肌肉,目色變得前所未有的肅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主人今日前來,是冒着多大的風險,承擔着多麼重大的任務。
此役,只能勝,不能敗!
在向飛的帶領下,白夜行和阿北順利地進到了五合門的正堂中,一位虎目長鬚的中年男子坐在正當首的桐木椅中,各長老、護法、弟子,數十人之衆,皆立身於下首,嚴整地分列於兩旁。
一股凜然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然而,面對這一幕,白夜行卻只覺得心中好笑。
看來,這五合門的掌門也真是有心了,聽着有人來拜山,便想着擺足陣勢,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只可惜,這點兒人馬放在白夜行的眼裡,真的……
不值一提。
當然,白夜行並沒有把話說破,而是守禮守節地走到了那中年男子身前,雙手執於胸前,一絲不苟地躬下了腰身,朗聲而道:“見過王掌門。”
中年男子點點頭,手中正拿着先前老黃交給向飛的拜帖,皺着眉開口道:“青州什麼時候多了個鐵劍派?”
白夜行擡起頭來,笑着應道:“只是一個剛成立不久的小門小派罷了,王掌門未曾聽過也是合情合理的。”
“嗯……”王掌門沉吟了片刻,這才問道:“你們此番前來,是專程上我們五合門來拜山的?”
“是……也不是。”白夜行微微一笑,隨即對身後喚道:“阿北。”
聞言,阿北當即邁步走上前來,於白夜行身前蹲下,解開了胸前的鎖釦,把背後那具劍匣擱在了膝間。
王掌門與其餘衆人見得這一幕,頓時滿頭霧水,一旁一位李姓長老當即疑聲道:“兩位這是……?”
阿北對於這一聲質問置若罔聞,而是繼續着手中的動作。
“咔。”
伴隨着一聲輕響,劍匣被阿北從中打開,露出了裡面的真實模樣。
剎那間,一聲聲倒抽冷氣的驚駭於整座大堂內迴盪不止。
因爲便在阿北打開劍匣的同一時間,一片片冷光自其中爆射而出,十四把長短不一,模樣各異的寶劍,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在場的這些人都是真正的修行者,即便眼力再拙之輩,也能看出這十四把長劍均非凡品!
一時之間,不少人的眼中都露出了貪婪之色,而也就在他們還沉浸在對那劍光銀華的讚歎之中的時候,白夜行卻突然開口說話了。
“我今日前來,除了上門拜山之外,其實也是來收債的。”
李長老滿目疑惑:“收債?”
白夜行的臉上無比的平靜,他伸出手,自劍匣內取下了一把長二尺七寸,刃間泛着朦朧水汽的長劍,輕輕點了點頭。
“不錯,一百三十二年前,諸位先輩曾與星殿一起,在青州將白某追殺成了喪家之犬,一百多年過去了,按照白某人的規矩,欠債還錢,殺人償命,現在,這筆賬該算算了。”
話音落下,白夜行手腕一抖,於劍尖驟然刺出了一片似煙如霧的劍氣,籠罩了整個大殿,更溢出了陣陣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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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謝‘亂世灬英豪’8元紅包打賞,至此,春江花月夜五人盡數出場,慕白真是越來越期待之後的情節了,光是想想也讓人熱血沸騰啊……另外今天只有這一更了,字數不少,差的一更明天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