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孤身走進院內,對衆人笑着擺了擺手:“諸位客氣了,都坐吧。”
話雖這麼說,但場中卻沒有一個人敢坐下,康城主主動迎上前來,對洛川拱了拱手:“洛藥師當前,本官康無爲,見過洛藥師。”
洛川趕緊上前扶住了康無爲的手臂,笑道:“城主大人可真是折煞我也,快請上座。”
說着,兩人便有說有笑地來到謝長京身邊坐下,隨即洛川對謝長京點了點頭:“長京啊,還在這兒愣着幹嘛,開宴吧。”
謝長京一愣,很快反應過來,當即朗聲對衆人道:“今夜諸位大人賞臉前來,令我謝家蓬蓽生輝,若有招待不週,還請大家多多擔待,李管家,上菜!”
話音落下,守在內院大門口的一位老者趕緊點頭道:“是,二少爺。”
若是換在一天之前,這位李管家恐怕看都懶得看謝長京一眼,畢竟現如今的謝家可是長房做主的,謝長知沒叫開宴,誰敢擅動?
但現在情況卻完全不一樣了。
此時誰還看不出來,謝家是出龍了啊!
這條龍不是謝長知,而是謝家二少爺,謝長京!
一時間,整個謝家都忙碌了起來,一道道美味佳餚被端上桌面,一罈罈美酒佳釀被拍開了封泥,因爲洛川的到場,場中的氣氛頓時變得比之前更加熱絡了幾分。
片刻之後,洛川端起手邊的酒杯,站起身來對衆人道:“今夜洛某借花獻佛,主要還是爲了讓大家能與我這小兄弟多聯絡聯絡感情,往後在這涼城之內,還望諸位能多多關照,洛某定感激不盡。”
言罷,洛川手腕一翻,將杯中酒一口飲盡,立刻引來了一片應和聲。
“洛藥師言重了!謝二少年輕有爲,真乃人中之龍,咱們這幫老傢伙頂多就是爲謝二少蹚蹚路,搭搭手,哪裡能趕得上謝二少的成就啊!”
“不錯不錯,依老夫看,謝家有二少在,未來自然是不可限量,說不得以後咱們青州八大家就得多添一個謝家了,到時候謝二少可得幫襯幫襯我們這些老兄弟啊!”
“哈哈,遠的不說,我那東昇酒樓最近正好在主打幾道藥膳,屆時謝二少可得多多照顧纔是。”
衆人七嘴八舌地捧着謝長京,紛紛幹掉了這杯酒。
從頭到尾,都沒有人朝主桌上的謝長知看一眼。
彷彿那只是一個謝家的僕役,根本上不得檯面一般,更沒有資格被他們放在心中。
而與此同時,與謝長知一起坐在主桌上的賓客們卻是一個個如坐鍼氈,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哪裡還看不出來,今夜這些什麼城主、首富、將軍們的到來,根本就不是因爲謝長知,而是爲了謝家二少爺,謝長京!
一時間,衆人紛紛在心中暗罵謝長知竟然擺了他們一道,而臉色陰晴不定的楊大掌櫃卻猛地站起身來,端起酒杯向謝長京等人所在的桌子走去。
洛川面色平淡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一臉諂媚的楊大掌櫃,疑道:“這位是?”
楊大掌櫃的臉上都快笑出花兒來了,連連開口道:“在下榮盛布莊的掌櫃,楊合,見過洛藥師。”
洛川卻是看也懶得看對方一眼,直接對謝長京問道:“今夜怎麼還會有外人在場?”
聽着這話,楊大掌櫃頓時滿頭冷汗淋漓,不過這傢伙到算是有些急智,趕緊解釋道:“是這樣,我們榮盛布莊一向與謝家有些來往,今夜聽說二少爺回來了,特來拜見。”
聞言,洛川臉上的冷色有所消融,好不容易纔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到旁邊坐着吧。”
話音落下,楊大掌櫃如蒙大赦,趕緊一口將杯中酒乾了個底兒朝天,連連道:“祝洛藥師、謝二少新年大吉,來年平步青雲,武運昌隆。”
洛川不鹹不淡地點點頭:“嗯。”
謝長京也微微擡了擡手中的酒杯,雖然沒有喝下,卻也算是給了面子了。
當即錦繡山莊的胡天佑趕緊對楊合使了個眼色,後者哪裡還不懂,也不敢再繼續打擾,滿臉慶幸地在旁邊一桌坐下了。
以他在涼城的地位,還不夠資格與洛川同桌,但能撈到個旁座的位置,也是足夠了。
至少這代表了洛川日後不會計較他今日來謝家的本意。
見狀,謝長知旁邊的人哪裡還坐得住,紛紛學着楊合,端起酒杯來到了洛川身前。
“在下長來客棧的周斌,見過洛藥師、謝二少……”
“在下百兵鐵行的王金淦,祝洛藥師修爲大進,福運昌盛,祝謝二少新年新氣象,諸道更上一層樓!”
……
不多時,謝長知的身邊便再次變得空空蕩蕩了起來,倒是謝長京所在的左右兩張桌子,都坐了個滿滿當當。
一時間,也不知道到底誰是主,誰是客。
誰纔是這謝家真正的話事人。
然而,便在衆人正聊得起興之時,卻忽的見到從謝家的內堂中走出了一位白髮蒼蒼,手持蛇形柺杖的老人。
謝長知的母親和那位見機極快的僕人一左一右地攙扶着老人,緩緩向衆人走來。
謝長京見狀,面色微微一怔,當即站起身來,上前微微躬身:“爺爺,您怎麼來了?”
聞言,衆人這才知道,原來這便是謝家的當代家主,謝老太爺,謝永德。
謝老太爺難得笑着拍了拍謝長京的肩膀,隨即顫顫巍巍地來到衆人身前,對康無爲行禮道:“草民謝永德,見過城主大人。”
康無爲用餘光看了看洛川,發現後者似乎並沒有表示,於是點了點頭:“老人家請起,這是家宴,不必多禮。”
謝老太爺擡起頭來,隨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康無爲身邊,隱隱被衆人尊於首的洛川,笑道:“這位應該就是洛小友了吧,老夫聽長京提起過多次,今日一見,果然是天才出少年啊!”
洛川的眼中寫着平靜,不喜不怒地開口道:“您過譽了。”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了起來,而謝老太爺顯然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似乎並不以爲意,只是笑道:“不知道今夜洛小友擺出這麼大的排場,究竟是希望老夫怎麼做?”
此言一出,謝家衆人紛紛色變,因爲老太爺這句話說得實在是太直接了,根本不留半點退路啊!
對此,康城主、渠爺、王東昇等老狐狸卻是眼觀鼻,鼻觀心,就權當做什麼也沒聽見。
然後洛川同樣做出了非常直接的回答。
“我只想爲我兄弟討個公道。”
話音落下,一旁的中年婦人面色變得無比的慘白,原本以爲自己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謝長知更是連站起身的勇氣都沒有了。
令人意外的是,年近百歲的謝老太爺並沒有因爲這一句話生出驚怒之意,反而於雙目射出了兩道精芒,一改之前垂暮之年的老朽,甚至連腰背也停直了一些。
“什麼公道?”
洛川輕輕一笑:“我覺得,謝家想要興盛百年,有長京一人足矣。”
謝老太爺驟然握緊了手中的柺杖,深吸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慢慢鬆弛了下來,笑道:“洛小友,老夫知道你或許是好意,但這理應是我謝家的家事吧?就算是城主大人,也無權干涉。”
謝老太爺的這句話比之前說得要輕,卻擲地有聲,因爲他說得很有道理。
不管今天洛川擺出多大的排場,不管今夜有多少涼城豪強爲謝長京站臺,但他們終究都是外人,又憑什麼來管謝家的家務事?
所以這個問題很不好回答。
但很不好回答,並不代表着不能回答。
畢竟洛川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因此下一刻,洛川開口說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如果這不是謝家的家務事,如果此事無關長京的話,或許今夜來的就不是這些人,而是秦殿尊與星殿暗衛了。”
話音落下,康無爲瞳孔猛縮,在場的所有人都心中猛震,因爲他們的腦中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另外一座涼城豪門。
黎家!
但很顯然,洛川這番話並不完全是爲了威脅謝老太爺,因爲這沒有必要。
所以不等對方迴應,洛川便接着道:“所以其實我想說,謝家主,您真是老糊塗了……”頓了頓,看着謝老太爺那漸漸變得僵硬的笑容,洛川又突然一改口:“當然,正如您先前所說,這句話,我沒有資格講,所以,我請了一位有資格講這話的人來。”
說着,洛川轉過頭,看向身後漆黑一片的院門,笑道:“謝老頭兒,你覺得呢?”
這番話一出口,在場衆人都紛紛愣住了,不明白洛川是在與誰對話,更不知道他口中所謂的有資格的人是誰。
下一刻,答案揭曉。
就在洛川目光所及處,三道人影出現在了謝家內院的院門口。
正當中的是一位中年婦人,但或許是因爲接連遭受到精神上的折磨,不過數日間已經白髮滿頭,面色也顯得有些憔悴。
見狀,謝長京不禁驚聲道:“母親大人!”
而在這婦人的左右兩邊,則分別是一個身着大紅色棉襖的小丫頭,以及一個面色鐵青的老人。
那老人剛一出現,便掀起了一陣令人心悸的杏黃色風暴,強烈的星力靈壓讓在場所有人都呼吸爲之一滯。
然後他輕輕點了點頭,對謝老太爺說道:“父親,你確實是老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