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玉山莊’。燈火輝煌的主宅裡,繁採榛滿臉鐵青的坐在一張很硬的花梨木椅上:“我不同意退婚。他西林家當我繁家人好欺負嗎?”
繁採梭疲憊的揉揉自己的眉心:“那你想怎麼辦?落雁就算嫁給西林銀霄又有什麼幸福可言。如果她的婚姻不美滿,我們兩家的合作一樣會有裂痕。”
“就是。”另一位坐在大廳裡的繁家代表繁採枚附和:“還不如多要些賠償呢?西林家不是放話了麼,在他們能接受的範圍內都可以。咱們不如好好敲他們一筆……”
“啪!”大廳通向內室的側門被猛的推開,一個滿臉怒容的貴婦出現在門邊,她冷冷的道:“繁採枚,我女兒的婚姻大事就是用來給你換錢的麼?”
繁採枚立刻訕訕的笑道:“嫂子,我這不是看事情不可挽回了,想辦法幫侄女多撈點好處嘛。”
千源泠看都沒看他一眼,徑自走到一旁坐下,直接給甩了冷臉。
繁採梭乾咳一聲:“二嫂,落雁如今怎麼樣了?”
千源泠略微點了點頭:“哭狠了,剛剛睡。”她掉頭轉向大廳角落裡的小一輩:“落阡,西林銀霄最近可有什麼反常?”
繁落阡流利的答道:“沒什麼反常。就是比賽裡吃了點虧,這個大家也都知道了。”這兩天家裡人天天問他這幾個問題,他都回答了幾百遍了。
“真的沒和什麼女人特別接近?”千源泠咬着牙,“你再好好想想,別是漏了!”她纔不相信什麼追求劍術這種爛藉口呢!早六年前怎麼就沒這追求?想糊弄她,做夢!
“我真想不出來,二伯母。”繁落阡也快被逼瘋了。這些人不想着怎麼解決問題,非得天天吊在這裡挖掘西林銀霄的內心,累不累啊?
“這事總這麼拖着也不是辦法。”繁採梭也受不了了,“咱們先統一一下意見。首先,這落雁和西林銀霄的婚事還要不要堅持。然後再談後面的事情。”這話其實在西林銀霄第一天跪在大門前時,他就想說了。可惜他要在那時說出來,非被家裡人給活剝了不成。一定要到這人心不穩的時候才能拋出這話,領導人不好做呀!
“沒錯!”繁採枚第一個贊同,“二哥,你給表個態吧!”天天窩在這大廳商量,花梨木的硬椅子連個軟墊都沒有。他屁股都被咯疼了。
繁採榛冷冷的看着大廳裡的兄弟們:“落雁的婚約要不要解除,由她自己說了算。你們想知道答案,自己去問好了。”
“二嫂子去問一問不就行了。”大廳裡的角落傳出一聲輕微的嘀咕。
“住口!”繁採梭拍了一下桌子。隨後又對着繁採榛嘆了口氣:“二哥,我知道你心裡氣!可再氣也不能不拿出章程來,繼續婚約也好,打殺那小子也成。總得給人家一個說法吧!莫非真要讓那小子跪死在門口不成。那咱們家可就和西林家結仇了。”他話語中含有隱隱的暗示。繁家可以爲他的女兒討回一些公道,但和西林家扯破臉交惡,家族是不會爲了他這麼做的。
“就是,就是!”繁採枚跟着嚷嚷,還不如撈點賠償實惠呢。
“其實,咱們家也不一定非扯着銀霄不放。”繁落阡輕輕的插話,“西林銀霄只是劍術天賦好,按照西林家的傳統,這樣的人反而不會掌握實權。只是家族威懾。而且,若是西林銀霄日後真的成了混沌武師,壽命加倍,青春不老。落雁她只怕……”他委婉的看向千源冷,“即使是現在的銀霄,先天真氣七級。到了五十多歲也只如二十許人。落雁就算再吃多少靈藥,五十歲的時候,想必也不會有如今的美貌。”
千源泠心裡“咯噔”一下。她最瞭解男人,沒有男人會不愛貌美女子。所以她一直都對自己的女兒有信心。這也是她憤怒的原因之一,西林銀霄難道瞎了眼嗎?現在想來,繁落阡的話說的沒錯,她和千源澄江站在一起,不說身份,誰會相信她們是姐妹。千源定江也是和二十年前一般模樣,只有她,平添了細紋和風霜。千源定江一如既往的對澄江好,也未嘗沒有她容貌未變的原因在裡面。不然的話,怎麼他這些年見面時,停留在她身上的視線越來越少了呢?當年溫文爾雅的年輕公子風采依舊,她卻已經老了。
繁採梭看着千源泠變幻莫測的臉,暗地裡給兒子叫了聲好。趁熱打鐵的道:“這夫妻雙方等級差的太遠也確實不妥。我記得他們家還有叫晨霄的孩子也挺不錯的,落阡!他也是你的同學吧?”
繁落阡聞絃歌而知雅意,立刻介紹起西林晨霄的生平。重點放在他的家族定位上:“……他們這一輩兒他最能幹,又和銀霄交好。他的曾祖父就是混沌武師西林廣漠。到他這輩兒接受家族的時候,依我看家主之位非他莫屬。”
一席話,說的大廳裡衆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這些情報也不是什麼機密,大家都知道。只是平時沒細想過而已。大家眼睛現在盯着的,是他們的父輩誰最有潛力。這無疑是西林銀霄的父親西林文遠,他最有可能成爲下任家主。可換個角度一想,西林文遠只有西林銀霄這一個兒子。以他的劍術天賦,子承父業是不可能了。那輪到西林晨霄就是絕對有可能的事,是大大的可能!
極端的利益,哪怕是幾十年後的利益,爲此進行投資都是值得的。繁採榛的眼神開始閃爍起來。繁採梭老謀深算的笑了笑:“二哥,你們要是看不上西林晨霄那就算了。說起來,我家落鶯也有20了,一直還沒中意的人家……”
繁採榛下意識的反駁:“誰說我沒看上!你急什麼?你家落鶯纔多大?”
繁落阡偷偷忍笑,他家父母早就說過了,他們兄妹倆的婚事都由自己挑選。當然,得在門當戶對的範圍內。
千源泠動了動嘴脣,終是沒有說什麼。繁採梭體貼的道:“落阡,去叫你母親來。讓她去陪陪落雁,也好讓你二伯母歇歇。”
繁落雁聽了衛芳菲的轉述,出乎意料的沒說什麼。整個人都非常平靜。衛芳菲很擔憂:“落雁,你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家裡人爲你考慮的再周到,也得你自己滿意才行。好還是不好,你給個話兒。就是怨我們也得要說出來吧。”
繁落雁像一尊木頭雕像一樣,動都不動。“砰!”的一下,房間的門被千源泠給撞開了,撲着抱住女兒:“雁兒,是媽不好。沒給你找對人家。我也恨那小子太過欺人。可想來想去,你要真嫁了過去,等你紅顏老去,看着他青春年少的和別的女人在一起,那時你可怎麼辦啊!到了那一天,你還不是要被他厭棄?媽真的很怕……”
繁落雁的眼珠微微動了動,僵硬的轉頭:“媽。我要見見他。我要見他。”
“現在?”千源泠吃驚的擡起哭紅的眼睛。
“對,就是現在。”繁落雁的語氣很堅決。
衛芳菲立刻道:“好,我去安排。”能提出條件就好。或打或罵,心裡的氣發泄出來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夜色深沉,一輪毛毛的月亮半隱半現的穿梭在黑壓壓的雲朵中。‘緣玉山莊’的正大門外,孤零零的跪着一個瘦高的男子,身後的影子被月光拉的老長。
秦波遠遠的站在陰影中,看着那個孤寂的背影。一種說不清的滋味在她心頭蔓延。從女方的角度來說,西林銀霄罪不可恕。可從捍衛自己的本心上講,他的堅定和決絕又沒錯。只可惜,這個決定晚了六年。如果在六年前就能堅持不訂婚,今天也沒必要如此傷人。
一個黑影悄悄的靠近她身後。秦波嘴角抽了抽:“你不是說做人要小心點好麼,怎麼又來了?”
黑影湊在她耳邊嘻嘻一笑:“這種難得的勝景我怎麼能錯過。咱豁出去了。”清越的聲音正是出自流晶藍大小姐。
“我哥和小暉知道你出來嗎?”秦波最關心這個。
“放心。”流晶藍口氣很大,“我是誰呀?我要是想躲,十個你哥都找不到。”說到這裡她打了個呵欠,“沒什麼看的了,我們走吧。”
“不,再等等。”秦波側耳聽了聽,“山莊裡有人出來了。”
‘緣玉山莊’的深處出現了一線光亮。光亮靠近後,可以看出,那是一羣朝大門走來的人,有男有女。
跪着的西林銀霄精神一振,擡頭望向內裡。
山莊的大門緩緩的打開,爲首的是繁採梭夫婦和繁採榛夫婦。後面跟着的人羣裡隱約可以看出是一些小輩和下人。
“嘖嘖,果然有好戲。”流晶藍興奮的聲音都發抖了,“咱們運氣太好了。深夜談判啊!西林銀霄一人對抗一個家族,太棒了!”
“我看不像。”秦波比她冷靜,“西林銀霄又不能代表西林家,能談出個屁!我看繁家是來罵人,或者打人。總之是出氣來了!”
兩對繁家夫婦站在西林銀霄的面前看了一會兒,什麼都沒說,直接讓開了道。從後面的人羣裡走出一個很美麗的女人,身姿輕盈。
“你當初爲什麼同意和我訂婚?”繁落雁看着跪在她面前的男子,幽幽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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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語,又到凌晨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