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員們臉上的笑容,迅速被驚愕所代替。
祝青楓擔憂地看了一眼滿江,欲言又止。
滿江把臉扭到一邊,並沒有看他們。
祝青楓咬了咬嘴脣,又接着說道:“給你們二十分鐘時間,上交後開始出發,晚上七點鐘之前,要到達神農頂,今晚我們在那裡宿營。這一段總行程二十八公里,時間上綽綽有餘,沿途你們可以遊覽下風景,好好放鬆放鬆,準備迎接明天的嚴峻考驗。”
等祝青楓說完,滿江扭過頭來,最後補充道:“生死協議的內容,要寫明:參與這次活動,一切出於自願;你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出現任何問題,概與學校、帶隊老師無關。”
下面馬上又是議論聲一片。
“憑什麼啊,讓我籤我就得籤?”
“啥破集訓,我不參加了!”
好像早就意料到會有這種反應似的,滿江靜靜地站着,表情不喜不悲,波瀾不驚。
等下面的聲音最終弱下去之後,他才又淡淡地說道:“生死協定,是崑崙學院入學考試時必籤的免責文件。參加過武師實戰考覈的同學,應該也都有過相同的經歷。不怕你們知道,此次演練,實行這一舉措,是我的主意。”
“明天上午,我們就要從金猴嶺進入原始森林,開始生存考驗了。有誰不願意籤協議,現在就請退出!木魚鎮有農家樂可以暫住。”
說完之後,滿江走到路邊,找塊大石坐下,開始整理自己的揹包。
林江濤看了看滿江,又看了看隊伍後面和陸航站在一起的嶽華,眼中掠過一抹狠色。
強壓下心頭的怒火,他一如往常的平靜,大聲說道:“兄弟們,姐妹們,反正要不了多久,我們就要參加崑崙學院的考試,到時候不還是要籤生死協定?現在提前籤一份,就當是演習了,籤吧!”
還別說,林江濤的話,很有煽動性,在他的慷慨陳詞之下,大家都蹲在路邊石塊上,動筆寫起來。
就在大家先後寫完協定和遺書,相繼上繳給祝青楓老師時,林江濤向某一個同學悄悄遞了個眼色。
此時滿江剛收拾好東西,準備催促大家啓程前往神農頂,三年級的一名叫羅文的學生,走到滿江老師面前,恭恭敬敬地說:“滿老師,聽說您以前是軍隊的中級武尊?能不能給大家露兩手,也讓我們開開眼,跟您學兩招。”
滿江並沒感覺到意外,面帶着微笑,問道:“怎麼個學法?”
羅文一臉拘謹,很有禮貌地說:“聽說上學期剛開學時,您一個人橫掃二中隊,不知……能不能也也給我們示範一下?”
“哦?”滿江環視一週,遲疑地問道:“你——你們確定?”
見滿江有點遲疑,羅文更加堅定了,“是的老師,我們參加的人數您來定。”
“嗯。”
滿江手捏下巴,一副沉思狀。
滿江老師武力強悍,可並不能說明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其實,久經沙場的他,對於“殺意”的感應,一點也不比“殺氣”差。
高三學生對於他的敵視,他怎麼能沒有察覺?
外科醫生治療膿瘡,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它割開,把膿給擠淨。
明天就要進行生存考驗,不及早把不安定因素排除掉,總不能在考驗時,再任其發作吧。
做手術的時機正好。
其實他早就有心,想找機會把那些不安分的“危險分子”給修理一頓。
今天這個機會多好啊,理由多充分呀。
第一次“修理”二中隊學員,純粹是爲了讓他們認識到自己這個教官的強大,進而能順利推行自己的教育理念。
這一次,就“修理”一下三年級的這幾個不安分學生吧。
沉吟了一會兒,滿江老師終於開口了:“這樣吧,上一次我單挑了十二名三*級武士,這一次,就……照舊吧,仍是十二人,除了祝老師和陸航,在場的誰都可以參加。”
聽到滿江這句話,林江濤更生氣了。
除了祝老師和陸航?
那個陸航算什麼玩意兒!
羅文卻沒有想那麼多,一聽滿江答應切磋,頓時喜上心頭,連忙招手道:“江濤,快來,滿老師答應了。”
林江濤滿腦袋黑線。
羅文這個笨蛋,腦袋讓驢給踢了?早告訴你,別暴露我!現在可好,你這一叫,還有誰不知道你是我指使的。
嶽華會怎麼看我?
林江濤假裝若無其事,用眼睛的餘光,偷偷瞟了一眼嶽華。
令他意外的是,嶽華並沒有生氣,反而笑吟吟地看着他。
林江濤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率先走到滿江跟前,低頭說道:“請老師指導。”
見老大第一個走了過去,隨後,又有幾個人跟了上去。
滿江數了數,一共只有十個人。
他又向衆人問道:“還有誰?再上來兩個。”
周圍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沒有一個人走上前去。
滿江老師橫掃二中隊一十二人是不假,可那都是什麼人吶,最高才是三*級武士。
可今天上來的,光初級武師就有三人,剩下七人,也都是三年級的精英,清一色的五級武士。實力比之二中隊當時的十二個人,那簡直是天壤之別。
明眼人一看,高下立判!
還有必要再上人嗎?
就連祝青楓老師,也是一臉擔憂地看着場中的滿江,不知道一會兒他被學生給痛毆後,該如何收場。
嶽華聽到羅文喊林江濤時,就已經猜到事情的原委了。
她的臉是在笑,內心卻在生氣。
良好的家教,讓她很好地隱藏了自己的真實情緒。
她有點擔憂,悄聲問陸航:“怎麼樣?滿老師不會……”
“沒關係,滿老師很精明,沒有把握,他是不會這麼做的。”
“可是……”嶽華還是有點兒擔憂,她緊張地握住了陸航的手。
陸航一震,不過卻並沒有掙脫。
堅強的女漢子,也有柔弱的一面啊。
林江濤一直在用眼睛的餘光,注意着嶽華的反應,見她握住陸航的手,心臟不禁一緊,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大喝一聲:“滿老師,得罪了!”
率先向滿江衝去。
心念電閃之間,屹立不動的滿江,在十名學生即將衝到面前之時,身影一晃,手起腳落,頓時“哎呦”“噗通”之聲不斷,等到身形穩下來,大家不由得都張大了嘴巴。
趴了一地學生,鼻青臉腫。
羅文和林江濤更慘,兩人可能是被滿江用腳踹到了路邊的淺草叢中,跌了個狗啃泥。
滿江老師仍是一副雲淡風輕、鬆鬆垮垮的樣子。
“忘了告訴你們了,我練的是殺人武技,不是用來比武的。”
嶽華的笑更燦爛了。
陸航微微搖了搖頭,心中嘆息:“人不作就不會死,此話誠不我欺也。”
滿臉不可思議表情的祝青楓老師,回過神兒來,趕緊組織隊員把十個人都扶起來,在滿江老師的示意下,督促大家動身前往神農頂。
嶽華低聲問:“陸航,一想起明天要進金猴嶺無人區,我就很緊張,今天可得好好放鬆放鬆。一會兒咱們先去神農壇看看吧……”
“哎?你怎麼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嶽華低聲驚呼。
“沒事兒,別聲張。不要緊的,可能是昨晚上沒睡好吧,今晚上好好休息一下就行了。”
面色慘白的陸航,以極大的毅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不讓眼淚流出來。
其實,在來神農架之前,他的心情就是,既恐懼又期待,一路上總是悶悶不樂。
陸航不止一次查過這一區的資料。
雖然他很清楚這裡所有的一切,但聽到滿江老師提到“金猴嶺”這個地名,他的心好像仍然在滴血。
十一年前的那個夜晚,五歲的他,依偎在媽媽溫暖的懷抱裡,聽媽媽講,她們將要去科考的地方——神農架!
想不到,那個溫馨的夜晚,竟然成了最後的回憶!
他清楚地記得,媽媽給他講的,關於神農架名字由來的一句話。
“5000年前,華夏始祖炎帝神農氏,在那裡嘗草採藥,架木爲梯,以助攀援;架木爲屋,以避風寒;架木爲壇,跨鶴昇天,後世遂稱 “神農架”。”
後來聽外婆偶爾說起過,母親她們殉職的大概地點,就在一個從“金猴嶺”進入的原始森林裡。
此時又聽到嶽華說很緊張“金猴嶺”,他幾乎就忍不住激動的心情,差點兒哭出聲來。
整理好隨身物品,稍稍休息,大家便開始呼朋喚友,結伴而行。
林區的天,說變就變,剛啓程向前,淅淅瀝瀝的小雨就下了起來。
林江濤一瘸一拐地走到嶽華面前,厚着臉皮說:“華妹,和我們一起吧,阿姨特意交待,要我照顧你的。”
嶽華搖搖頭道:“算了,我能行的!再說,跟你的同學們又不熟,我還是隨中隊一起行動吧。”
朝林江濤揮揮手,嶽華和陸航、楊曦等二年級的部分學生,一行十餘人,一同起身,朝神農壇走去。
衆人都走了,唯獨留下了滿身狼狽的羅文,和滿眼陰鷙的林江濤。
他們又要搞什麼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