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堂早讀課, 我都有點處於靈魂出竅的狀態。
接下來這樣的狀態延續了一整個上午。
第四節課由一向仁慈到提前下課的生物老師接管，然而直到下課鈴聲響起，我仍舊杵在空蕩蕩的教室裡面發呆。
一旁老咩終於按捺不住了：“你癡呆了嗎？？食堂的飯要賣完啦！”
我茫茫然看了她一眼：“那你先去吃吧, 不用等我。”
她似乎有些怒了：“你當我稀罕自己去吃啊！說！今天又是怎麼回事？！”
想起早晨發生的一幕幕, 等我把思緒整理到孟多那一塊時, 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沒法開口解釋這些, 於是只做了個簡單概括：“季霏飛大概要知道……我喜歡他的這件事了。”
“什麼情況？等下……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啊, 至於丟了魂一樣麼……”
“這還不是大事！我現在心裡好亂啊啊啊！他要是不喜歡我的話，我……我要怎麼辦？！”
我在抱頭嚷嚷的同時，內心也清楚自己是有多失態的。
所以孟多跟着在旁邊吐槽了一句：“幫你變得跟要害死了你似的。”
最終, 由於我的原因，老咩只得下樓帶了兩份紅燒牛肉麪回來, 並且負責把泡好的面推到我跟前。我迫於她的眼神壓力三下並兩下解決掉午餐後, 長呼一口氣, 接着癱在了課桌上。
——爲什麼自己會如此不安呢？
第一次暗戀，很沒經驗也很緊張的好不好！我這樣在心底對自己解釋着。
“所以, 現在能不能淡定一點了？可別告訴我你一整個下午都要這樣。”老咩清理完殘羹後回來在我對面坐下，把腦袋擱在桌上擡眼看我。
“我……盡力吧。”
剛長長呼出一口氣，靠門的同學就衝裡嚷了句：“林從雨在不在？外頭有人找。”
我和老咩同時伸長脖子往門口看去。
在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影之中，那個若隱若現的身影，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了。每次只要遠遠瞧見, 內心都會鑽出一股奇怪的、抑制不住的感覺。
尤其是看見季霏飛臉上那抹淡淡笑意時, 這股感覺更爲強烈了, 好像有無形浪花朝着我直撲而來, 把我從頭到尾、由外及內澆了個通透。
已經被徹底俘虜了。思緒還未活躍起來, 身體已經不自覺地朝他走了過去。
剛到門口，正準備開口問些什麼, 肩膀卻忽然被不輕不重攬過，反應過來時，已有追打嬉鬧着的人同我擦身而過了。
這場景……好像似曾相識。
我擡頭看他，他正鬆了手，嘆氣似的說道：“你總是這麼不小心啊。”
心跳在加速。接下來該說些什麼？我胡亂回憶起來，音色有些顫抖：“謝、謝謝你……”
季霏飛笑了笑。接着，他攤開掌心，把一樣東西遞到了我眼前，補充了一句：“上回，我答應過你的。”
我小心翼翼接過那隻阿爾卑斯，並努力不讓自己的傻笑被他發現。不遠處，在季霏飛身後，是正倚着護欄衝我比着勝利手勢的孟多。
“對了，我現在還有些話想對你說。”
心臟猛地一縮，是曾經所做的夢要實現了嗎？
午間陽光尚透露着無法言說的澄澈與溫柔。風讓樹葉沙沙作響，也讓我的心躁動不安。一瞬間，似乎連四面八方的溫度都攀爬過來，凝聚在我臉上，正期待着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
“阿雨，其實我一直都……”
一字一句，像正被完稿的劇本，一筆一劃燙金的言語，從容在腦海中烙下。
“把你當最好的朋友看待。”
等等？
一盆冷水由天而降，緊接着是一道晴天霹靂，把人震了個通透。語言成片失火，在心裡留下了燒透的焦黑。
“最近也許會有些流言蜚語，希望你不要在意……”
我漸漸低下頭去，看着那隻被攥緊的阿爾卑斯。前不久，老咩還對我開玩笑道，阿爾卑斯的含義就是愛你一輩子。
可它只不過是很甜的糖而已。
“……那個，沒出什麼事吧？我還挺擔心你會因爲有人胡說八道而生氣的……”
季霏飛還真是溫柔啊，這種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來照顧我的心情呢，真不愧是我喜歡的男孩子。
我於是努力擠出一張笑臉，壓抑住顫抖的嗓音說：“沒什麼沒什麼，你……多慮了啦。”
此刻我的心中，只有瞬間枯萎的心田，冗長繁複的悲鳴，和一束黑夜降臨後陷入沉眠的光。
“啊對了我中午還有事呢，沒別的事我就先走啦，嘿嘿。”衝着咫尺卻天涯的他傻笑了一下，我扭身就往教室裡回跑。
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在座位上正等着我的老咩，看見我這副模樣，不禁愣了。
我什麼話都沒說，她也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後，她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我的手。
“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還在這陪着你呢。”
看着她夾雜着焦慮與不安的眼睛，我抹抹眼淚，笑着對她說：“沒事的，就讓我自己待着吧。”
怎麼可能沒事呢？
看着老咩走掉之後，我把頭重重往桌上倒去，右手拿起筆，在草稿紙上胡亂地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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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會凝結的，可是海水不會。
這麼說着話的你和不會老去的浪花很是般配。
我該怎麼做呢該怎麼迴應呢，拿掉我的胳膊和你一起歡呼，又或者是偷走你眼睛裡的藍色，好讓自己可以化作一道具體些的彩虹？
你是不老的吧是不朽的吧。
太陽的光線也不能貫穿這個宇宙的對吧。
爲什麼你的眼神那麼灼熱，像是催促我快點生根發芽似的，像能量一樣喚起最基本的生存本能嗎？
我在數自己的頭髮的同時也盯着你在好好欣賞啊。
你合上手掌的樣子像是在等我主動走到面前那張碟子上。
手指也動了動，星星不知怎的亮了起來，不久後再死去。
我想呼吸，也想着你。
看啊，鳥兒在聽你唱歌呢。
你一定知道宇宙裡的所有秘密，對吧是這樣的吧請一定要告訴我是這樣的。
你走向門口的時候沒有回頭啊，我告訴自己一定沒有看錯。
時光像一羣老頭在我耳邊蹦蹦跳跳，真是吵啊我聽不清你在說什麼可能我也不想聽見。
你的腳邁出去了邁出去了，聽啊大海在顫抖，浪花明明那麼好看。
不帶走嗎你真的不會帶走這些嗎，我命令自己擺出笑容是爲了看不見你啊。
這是真的嗎有誰在說謊，閃電一道兩道三道。
沒有錯你回頭了。
宇宙裡很多東西都是轉瞬即逝的吧就算是你也是一樣啊。
你笑了一次，我的心臟開始跳了又開始不動了。
好奇怪呢，好奇怪呢大海沒有動靜了。
落日的金黃色真好看。
如，如果你也變成碎片呢？就好像被神收走了一樣，我的手中頓時出現了一隻破破爛爛的禮物盒。
天啊記憶飛起來了飛起來了，羽毛好疼啊爲什麼要落在我身上呢，再接着又是誰踩在了我的身上啊，地獄還是天堂呢。
離去是什麼？我拼命拽住浪花也無法不朽。這個時候該怎麼辦該怎麼辦，你的影子都快變成瓢蟲了啊這不是真的吧。
時間要凝固了啊快快快快快腿不能跑起來快快快快不可以抓住你的手哦快快快記得保持笑容哦。
你扯下了自己的臉就跟撕掉錯誤的草稿紙一樣，其實宇宙裡有很多很多的你啊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你扔掉的一定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畢竟有很多個你啊。
不要說話不要說話好疼好疼啊，我拽了自己一把可還是摔倒了，沙沙作響的是什麼？
擡頭看的時候眼淚嘰嘰喳喳流出來了，這一定很煩很煩人吧對不起對不起。
請你好好把結局寫完不要着急走，哈哈我在想什麼呢。
嗯是的太陽月亮都一併拿走了吧。
我喜歡雨水浪花真的不喜歡你。
我的喜歡不是不朽的一定不是。』
下午的課上，我埋頭茫然寫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字。不知是不是過於分心，老師似乎注意到了我，從講臺上一步步朝我走過來。
反應遲鈍到沒有來得及把這些收好，紙張倏地被從掌心下抽出，我沒敢擡頭看。
幾秒後，在一片寂靜之中，老師刺耳的聲音響起來了：“不好好擡起頭聽課，我還以爲是在用什麼功，盡寫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還是個思春少女呢？”
嘰嘰喳喳聲伴隨着鬨笑蔓延開了。
腦子裡一片空白。最不擅長應對這種情景的我，此時此刻也只能悄悄把眼眶裡的淚水憋回去。
孟多從中午起就消失了。我身邊也沒有了尚能支撐一把的人，只好默默把鑽進耳朵裡的言語一句句消磨掉，直到老師帶着不耐煩的碎念走開，擡起頭時，眼前還是模糊一片。
到底有什麼會把我自己變得這麼狼狽？
說着擔心我受流言蜚語困擾的他，其實還是會關心我的對嗎？
我究竟在想什麼呢。
真想逃到另一個世界去啊……
當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我也開始意識到，有些事，也應該要和老咩說一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