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鍾靈再次從城外歸來,帶回了許多尋覓而來的靈丹妙藥。
“羅維哥哥,你右耳還沒好,藥不能停。”鍾靈撲閃着大眼睛,硬是把藥塞到羅維手中。
羅維不由冒汗,心中暗道,我怎麼就藥不能停啊。
想到上次吃藥吃得感冒乃至發燒一事,羅維堅決拒絕了鍾靈的要求。
鍾靈大急:“也許是因爲許多藥一起吃,才那樣……那就一天吃一顆,可好?”
羅維道:“大小姐,你別折騰我了,有一隻耳朵能聽見我就心滿意足了,別再吃壞了。”
鍾靈只得閉了嘴,時不時偷眼看他,大眼睛水汪汪的,好像一碰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羅維就怕她這樣,只得舉手投降:“好好,我吃。”
說着,隨便抓起一把,吞了下去,隨後做出一副“你看,我吃了”的表情。
還沒等鍾靈開口說話,羅維忽然眼前一黑,體內月力倏地翻涌暴漲起來,人則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羅維醒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鍾靈腫得大大的兔子眼。
他環顧四周,不由得“啊”了一聲,心中大窘。
原來鍾靈竟然把他送來了“一杯月光”醫館。
幸而沒有人知道“牧仲”就是他。
鍾靈見他反應,連忙擦了擦眼淚,道:“羅維哥哥,你嚇死我了。這是現在天都城最有名的醫館,我聽家僕說的。喏,據說喝了這杯水就會好呢。”
說着,遞過一杯水來。
羅維喝着自己調配的療傷符水,感覺體內平靜了許多。
鍾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見他彷彿無事的樣子,才哭道:“羅維哥哥,對不起!”
羅維搖頭道:“沒事,我知道你是好意。”
話雖如此說,但他心中仍然十分疑慮。鍾靈找來的藥,都是花費重金,從各地購來,即使吃了沒有用處,也斷然不會產生這麼大的不良反應纔是。
他一邊想着,一邊開始檢查身體有沒有什麼不對,隨即立刻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鍾靈見狀,急忙問道:“羅維哥哥,怎麼了?”
羅維不語,半晌後問道:“有誰能碰這些藥?”
鍾靈意識到不對勁,小臉上露出認真神色,道:“我昨天夜裡到家,今天一早就來找你了,應該不會有人碰纔對……啊!”
鍾靈驀地捂嘴,一臉震驚。
羅維急問道:“想起什麼了?”
鍾靈道:“昨晚二哥也回家了,我恰好碰見他,他非要看我包裹裡是什麼,我與他……與他拌了幾句嘴,被他把包裹搶過去看了看。”
羅維聽她語氣不對,問道:“你與他拌嘴?你們不是一向關係最好嗎?”
鍾靈低頭,囁嚅道:“我,我一直沒敢和你說,自從那日在青山綠水閣中,我,我穿上你的衣服回去之後,二哥他,他就……”
說到一半,一張白嫩的小臉已經窘迫得通紅,幾乎要滴出水來,聲音漸漸低到微不可聞。
兩人想到當晚情形,都不由得尷尬起來。
羅維雖當時意識有些模糊,但仍能記起七八分來,憶起當時自己腦海中的憐愛和慾念
,也憶起她柔軟的觸感。
鍾靈雙手不安地絞在一起,不斷擡頭看羅維反應,神情忐忑。
羅維嘆了一口氣說:“差點被你二哥害死了。”
鍾靈大驚,猛地擡頭,雙眼瞪得大大的。
“紫萸香慢。”羅維用手在嘴脣上沾了一下,放在鼻子下,深吸一口氣,仔細分辨,說道。
“還放了不少,也不知爲什麼,我居然沒死。不過……星力凝聚不起來了。”
鍾靈彷彿不能置信似的,睜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什麼凝聚不起來了?”
“星力。”羅維苦笑說。
鍾靈愣了半晌,忽然站起身,長髮一蕩,人已經衝了出去。
萬里之外,負手望天的君洛,神情一動。
“怎麼回事?妖氣突然泄露了?”君洛自語道,感應着從天都城方向隱隱傳來的氣息,皺起眉。
“是妖丹失效了,還是……被抑制了?”
君洛快速回到房中,提筆急寫,筆下的文字卻彎曲出奇怪的弧度,似是大陸上從未見過的一種奇異文字。
寫罷,君洛喚來一名僕人,吩咐道:“叫蘇陌葉來。”
應瑜揹着金蛇劍,獨自在田野間跋涉。
一隻信鴿飛了過來,撲簌簌地落在他手上,在落日的餘暉下,掉了幾根羽毛。
應瑜展開鴿腳上綁的信,掃了幾眼,臉上露出笑容。
“老師,您的直覺果然沒有錯。”他喃喃自語道,“他們終於也發覺了……如果能有他們的助力,定能令那妖魔灰飛煙滅!”
鍾靈撞開了官署門,擎起手中短弓,對準坐在椅子上的鐘玉。
鍾玉神色不動,眉毛一挑,淡淡道:“看你表情,他是沒死了,枉費我一番心機。”
“二哥,我認定的人,你爲何要三番兩次下手相害?真的不顧念我半分?”鍾靈皺眉道。
“我說過,從此以後沒你這個妹子。”鍾玉道,“這是你自找的。”
鍾靈如黑曜石般潤澤的大眼,漸漸黯淡下來。
鍾玉突然揚聲喊道:“來人!”
片刻,門外卻沒有動靜。
鍾靈冷冷道:“我來時已經告訴他們,我是鍾大人的妹子,有要事相商,把他們都遣開了。”
鍾玉神色微變,哼了一聲,道:“好,你也不愧是鍾家的人,我倒是小看你了。”
說罷,取下了牆上長劍。
兄妹二人,相對而立,一觸即發。
天都城南大門,蘇陌葉半遮着臉,身上帶着君洛的密信,混在人羣之中,進了城。
羅維出了醫館,屢次嘗試凝聚月力,但一運勁,胸口就一陣一陣地發窒,像是被堵住一般,難以暢通。
他無奈,知道自己月力是被壓制住了,卻不知爲何如此。
按理說,紫萸香慢吃下去,會立刻中毒身亡,但自己沒死,卻產生了這樣的副作用,也不知這究竟在不在鍾玉的預料之內?
羅維在街上走着,覺得沒有月力傍身的感覺非常不好,就像是被強行剝光了一般。
他感覺非常不安全,想要自己小命的人,好像不
止一個兩個,如果被他們發現……
於是他索性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化身爲牧仲。有了假面容傍身,這才略微安心了一點。
他猛地想起,自己突然之間昏倒,被鍾靈送到醫館,忙亂之中,把收納符忘在了官署,於是連忙向官署走去。
來到校場門口,羅維拿出一張蓋着官印的紙條,壓着嗓子說道:“都指揮使大人身體有恙,讓我來給他看一看。”
守衛認出他面容,連忙欠了欠身,道:“牧神醫辛苦了,只是……大人好像被鍾大小姐送去醫館了,您……”
羅維道:“我知道,我在醫館中看見他,只是當時忙着出診,才約定此時來官署中等他。”
守衛見紙條上確是羅維的官印和筆跡,不再疑慮,欠身道:“牧神醫,請。”
羅維正欲進門,聽見不遠處一陣嘈雜,有女人的聲音夾雜在裡面,說着什麼。
他覺得這聲音有幾分眼熟,不由得扭頭看去,見不遠處一名身穿鵝黃色衣裙的女子,柳眉倒豎,不滿地對眼前另一守衛說:“我要見都指揮使大人,爲何不讓我進去!”
守衛陪着笑說:“這位小姐,大人確實不在,況且您說與大人是舊識,卻也沒有憑證……”
“要什麼憑證!”女子嚷道,“這個沒良心的,必是不想見我,才讓你說他不在,是不是?”
羅維眉毛一挑,看清女子面容,雖然經過精心的化妝,但哪能瞞過他這個有易容術之人的眼睛,一眼便看出,這正是與他在深澗中春風一度的蘇陌葉。
他覺得頗有趣,上回蘇陌葉星力被他吸去大半,實力大損,此次出現,卻隱隱比上次更爲厲害,不知何故。
不過她怎麼又來找自己?
羅維皺眉,他還沒白癡到以爲自己技術過硬,令蘇陌葉無法自拔了。
看她模樣,找自己顯然有目的,上次好像就說過“什麼大人”之類的話,只是羅維毫不知情,也沒聽清楚。
羅維皺眉回想,總覺得上次蘇陌葉的表現非常奇怪,總彷彿有話要和自己說,但每次都是觀察自己表情後,把話嚥了回去。
自己表情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還是說……自己對蘇陌葉所說的話,一無所知,令她產生了懷疑?
那麼自己本應該知道些什麼嗎?
莫非……
蘇陌葉要找的,是以前的羅維!
羅維心中倏地警鈴大作。
他對這具身體十二歲前的身份和經歷,一無所知。現在看來,也許事情並不是那麼單純。
蘇陌葉被守衛拉住,拼命掙扎,跺着腳說:“他一定是躲着我!你讓我進去,我倒要問問這個沒良心的,難道就忘了那一夜嗎!”
守衛聞言,猛地一哆嗦,立刻鬆開了手。
羅維袖着手,冷眼看蘇陌葉表演。
“哪一夜?”
冷淡而清脆的聲音驀地響了起來。
一輛馬車停在蘇陌葉身邊,車簾掀起,露出鍾靈貼着繃帶的小臉。
羅維知道她必定去找過鍾玉,見她臉色蒼白,掀動車簾時,衣袖滑落,洇着血跡的手腕露了出來,不由得心中一痛。
(本章完)